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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球场 ...

  •   北一吃东西不挑,毕竟五岁就没了爹妈,从小跟着姥爷长起来的,又穷又不讲究,能吃饱就行;后来姥爷去世以后,他就成了孤儿,镇政府的人做过他工作,问愿不愿意去孤儿院,他死也不去,所以三年来靠的都是国家救济,节日里政府会给送点好的,平时也不管他,他就这样活在小破镇里,拿着国家的钱吃着国家的饭上着国家的学,过着腐烂发臭的日子。

      楚山又点了一根烟,北一斜眼,“你烟瘾挺大的。”

      楚山把烟盒丢给他,“来一根?”

      北一喝了口汤,酸辣得宜,伸手要拿起烟盒。

      楚山一把收回烟盒,“算了,小孩儿抽烟,伤肺。”

      “有病,咱俩同岁。”北一努努嘴,“不过我也不想抽,没钱抽。”

      楚山把自己那块弄得烟雾缭绕,跟仙境似的,闻声眯了眯眼,没说话。

      “你今天为什么没来学校?”北一问。

      楚山和北一是同班同学,之前还干过同桌。

      “家里有事儿。”楚山说。

      “什么事?”北一吃的挺欢,美食抚慰了不少他的飙车后遗症,这会儿身上的刺儿倒也没那么明显了,浑身上下包括脑子都活络起来。

      “小卖部装修。”楚山理所当然地说。

      北一看着他,“神经。”

      楚山笑笑。

      “今天老罗发大火了。”北一确实是吃开了,平时他跟楚山关系不算远,但是聊天要聊开还是需要做很多铺垫,从一个月前楚山喝多了亲了他一口以后,更是见到都恨不得躲着走。
      “圈姐哪天不发火?”楚山夹了片牛肉放进嘴里。

      五班班主任老罗原名罗圆,初一就带着他们班,一直带到现在高二,也从当年刚刚大学毕业的标志小姑娘一步步沦为和学生斗智斗勇的“母老虎”。

      因为上任第一天,初一小朋友趴在一起看课表,楚山没看清名字,把班主任罗圆读成了罗圈,圈姐的名号从此打响。

      “你圈姐说我们吃屎吃到油渣,说我们有点大病,说我们……”北一懒洋洋的说。

      “哎,吃饭呢!”楚山在北一脑袋上推了一把。

      北一叹了口气,“就多媒体,坏了,问谁弄坏的,问我我哪知道啊?”

      “那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是地理老师拍坏的。”北一认真的说。

      楚山笑的杯里的酒都洒出来了。

      “然后她就把教案啪地拍在桌上,走了。”北一继续说。

      “牛逼。”楚山继续笑着。

      北一见楚山笑,莫名其妙的,自己也想笑,哎,有些事静下来分析就会发现,当时哭天喊地的,但一过那阵,其实就是个喜剧。

      吃完出来,星星月亮闪晶晶,饭饱喝足精神爽。

      “要溜一圈吗?”楚山问。

      北一摸了摸肚子,“怎么溜?”

      “这地儿到镇上走路估计得一两个小时,先上车吧,到镇上了去足球场走走。”北一没异议。

      北一戴上头盔爬上车,一下子那种酒饭后的惰性涌上来,醉了。

      但他没搂着楚山,更没好意思趴他身上,奇怪了,来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怎么坐怎么别扭。

      楚山貌似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贴近点啊,待会儿甩出去了。”

      北一不自在,“我他妈,你这车能再短点吗?”

      楚山笑起来,意有所指的说,“不算短,挺舒服的。”

      北一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操。”

      楚山笑的更大声,“别硬,我能感觉到。”

      酒后情绪本来就容易上头,这会儿北一脸红的跟猪肝似的,还好有头盔遮着,但是太热了,脸上一阵一阵的烧,咬牙切齿的开口,“你怎么这么脏。”

      楚山笑笑,轰的一声,飚出去。

      镇上的足球场是当年农场留下来的,反正就莫名其妙农场悄悄的来了,农场悄悄的走了,留下了一幢破楼和一足球场。

      慢瑶镇政府对这足球场挺上气的,经常有工人打扫修缮,所以过了很多年也没坏,算是小镇的牛逼财产之一。

      飙车回来这一趟,北一没什么不良反应,可能是喝了酒,可能是脸烧的慌,可能是融进了夜色里,想了很多事……反正,等意识回笼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镇上。

      “还溜吗?”楚山微微转头问他。

      北一脱了头盔,眯了眯眼,不困但累,不想睡但不想走,想吼出来但不想费嗓子。

      他甩甩头,下车,“溜会儿。”

      操,嗓子哑了。

      楚山脱下头盔,下车跟在他身后。

      没什么话可说的,北一双手插在外套兜里,左踢一脚右踢一脚地走在前面。

      足球场外缘的橡胶跑道不算软,估计是秋天太阳弱,加上晚上风冷,所以比较硬。

      球场四周空得很,连看台都没有,但胜在敞亮,能看见不远处的很多景,比如刚刚去吃饭那条路上沿路的人家灯火,比如五层高的学校教学楼,比如位置稍低的电厂门口,比如菜市场方向最破的砖房,有一间里只住了一个人,他是个孤儿,他叫北一……

      还能听见很多声音,大江从小镇中央穿过时流水沉闷的暗涌声,旁边院落里时不时的狗吠声,马路上刷刷驶过的车流声……脚下一步一步的走路声……

      所有人都有一个做梦的归宿,所有人都有前进的勇气,所有人都,却除了自己……
      风不烈,是带些冷的,脸不烧了,添了些寒……

      脑子像陀螺转了几百圈,只有影子没有方向,不过这样就容易让痕迹快速被捎走,就像现在,北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只感觉脸绷的紧,像糊了一层蜡,一用力肌肉就会裂开。

      裂开,伤口像面包撕开时一样,边缘拉丝,深浅不一,从中间流出的血是奶油、巧克力……

      操,真他妈恶心。

      北一抹了把脸,挺滑的。

      抬起头看看天空。

      他平时觉得看星星看月亮指着天空畅聊人生的行为太傻比,但今晚,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只是夜空下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对着漫天星空,发呆、发誓……一点不做作,一点不可怜。

      也许他真的是个大傻逼,也许是他从没感受过夜空,也或许是数不清的星星里,有一颗是自己的神明。

      反正,他看傻了,也想傻了。

      以至于楚山讲的是什么都没听清,就说了一句,“不可怜。”

      楚山没听清,“什么?”

      北一转头看着他,平日里习惯性紧皱的眉头松懈下来,脸上依旧没有笑,但温和了,没有刺了,像喝醉了以后软乎乎的样子。

      “刚说什么?”北一问。

      “我说累不累,要不要躺会儿?”楚山说

      “有点儿,躺一会儿。”北一移开目光,走进球场,平躺下来。

      楚山紧跟着在他身边躺下,和他一起看着天空。

      天上的星星在发光,一闪一闪的,和着秋风,生出一股子冲动。

      “楚山,你说我正常吗?”北一问。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楚山问。

      “废话。”北一啧了一声。

      “没这个选项。”楚山说。

      “那你随便挑一个说。”北一答。

      楚山轻笑,叹了口气,手肘撑起来,侧着身看着北一。

      “正常,没有哪里奇怪,没有哪里让人反感,相反还很扎眼。” 楚山说,“虽然有时候像个刺头,但挺好的,你那算特色。”

      ……

      北一闭上眼点点头,良久,“真话呢?”

      沉默的时间大概是一分钟,他似乎都快睡过去了,意识淡淡的,久久没有人的声音,只有梦前闯入的那些羽毛轻轻飞起的声音,花苞撑开时雨露掉落的声音……

      梦里有人贴上他耳朵轻微呼吸的声音。

      第二天,北一醒过来的时候,他都不用看时间,掐指一算就知道上学迟到了,相当于逃了一早上的课。

      不过,爱咋咋地吧,都习惯了,刚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班主任还经常会找他谈话,教育他不能迟到,要遵守学校纪律,好好学习,上个大学之类的,还经常和同学侧面打听他的情况,后来他没听,班主任找他也找的少了,估计也是被他弄得心寒了吧。

      没人会理他的。

      没人愿意管他的。

      操蛋,人又不是你爹你妈,凭什么给你操心。

      他把脸埋进洗脸盆里,足足憋了一分多钟。

      憋死算了。

      心情不爽,很不爽。

      昨晚怎么回来的,他没印象了,但还能记得他是在哪儿睡过去的,旁边是谁。

      他坐在床上,烦躁的在被子上锤了几拳。

      楚山有病,没事吃什么牛肉火锅,喝什么酒,飚什么车,给他弄迟到了,自己跑了……

      没来由的发火生气是他的常态,对于情绪他从没想过要忍着,哪知道自己哪天会死,没人要他,自己也就不要自己了……

      等他发飙的情绪慢慢淡下去,手机响了。

      一看是楚山,呼吸紧了紧,倒也不是生气,而是不知所措。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情绪好长时间了,大概就是上次被亲了一口以后就很怕和他相处。

      按理说这种事,男生之间大大咧咧的,喝多了玩疯了亲一口应该挺正常的,加上对方完全没解释的话应该就是好玩来的,但是就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真是想不明白。

      犹豫间,他赶在最后一声响铃结束前按下接听。

      “操,我以为你没起。”楚山说。

      北一轻轻咳了一声,声音有点哑,还有点冷,“起了,但迟到了。”

      楚山在电话那边轻笑一声,“你……迟不迟到的重要?”

      北一瞬间炸毛,“有病,我也是学生。”

      当下他的心情大概就是,我知道我爱迟到,我知道我废,但只准我自己说,别人不行。

      “我奶煮了汤圆,来吃吗?”楚山问。

      楚山家人丁也不多,一个他,一个奶奶,一个不回家的妈妈。

      妈妈在外打工,每个月能往家里寄个万把块钱,几年回趟家,一回家穿金戴银,从头到脚都是土豪打扮,没有人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很能挣钱,有人说她找了个有钱人,有人说,她在外面靠在床上伺候男人挣钱……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楚奶奶开明清醒,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别人问起,她只说,“随她吧,养她是我的命,怎么活是她的命。”

      好在楚山争气,成绩不错,都说能上个重点大学,人又长得高大帅气,生的也白,晒都晒不黑,整个气质完全不像小地方长大的孩子,这倒是让老人家在晚年也有不少盼头。

      楚奶奶性子温温吞吞的,对谁都好,特别是北一,他打心底里心疼,家里一做好吃的就让楚山带他过来。

      北一在这小破镇里,唯一舍不得的大概就是楚奶奶一家。

      他想了下,说,“我想理个发。”

      “吃完理不行?”楚山问。

      “不行,不理吃不下。”北一说。

      “得,理一个吧,我也怕影响我食欲。”楚山说。

      “你有病。”说完,北一就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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