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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耳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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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一枪下去,舒坦了。
去你妈的烦躁,老子现在简直他妈的欣喜若狂、喜出望外、乐不可支、大喜过望,锣鼓敲起来,掌声响起来……
“皮儿薄,好打。”老板娘手里握着枪,说。
北一看着右耳垂上那枚银色耳钉,刚刚还在枪里塞着呢,这会儿就插他耳朵上了,怎么插进去的?为什么耳垂没流血呢?因为不疼?也不是,疼还是有的,密密麻麻跟针扎似的,不强烈但密集,从耳垂上蔓延开来的麻疼,扩散到下颌,最后再到脑子,爽,皮儿疼即活着。
我还活着。
“啧,赶饺子皮儿呢!”他看着镜子里的耳朵。
“就打一只,那边那只真不打?”老板娘手里还举着那杆枪。
“一男的俩耳朵都戴耳钉,土不土。”北一说。
刚理完板寸,整颗头都是暴露的,更别提耳朵,钉上耳钉的那只有些微微泛着红,北一长得白净,五官也生得好,虽然家门不幸,但浑身刺劲逼人,一看就不好惹,再配上耳钉,还真有点小霸王的架势。
老板娘听了哈哈大笑,在北一背上啪啪拍了几巴掌,“行了行了,挺帅的。”
北一往前踉跄几步,这劲儿。
接着啧了一声,谁不知道我帅啊。
……
“真话是,我挺喜欢你的。”
轰!
什么声音?
哪来的?
谁说的?
操!
我操!
我操操操!
北一愣住,就那一秒钟,熟悉的感觉清晰上头。
身下是绵软的草,头顶是繁华的星,有风,裹挟着秋的味道在耳畔轻拂。
一个梦里的回音清晰的回旋,记忆真他妈不要脸,该记住的记不住,想忘的就见缝插针。
狗爱窄处,楚山刚好属狗。
关于他的记忆是真的狗。
他到楚山家里的时候,楚奶奶正支着小板凳,坐在小卖部前的冬青树下,腿上放了一块圆形簸箕,里面起码二十个削了皮儿金黄金黄的大柿子。
秋天,柿子成熟,漫山都是一树一树的金黄,剔透的晨露、橘黄的朝阳,活脱脱的“国色秋香”。
“楚奶奶,捏柿饼呢?”北一走过去,显得人畜无害。
楚奶奶的白头发在树荫斑驳的光点下泛着星亮,像岁月静好的年华,像潺潺倾泻的时光,像简单平凡的生命,看吧,那个小镇,有些人黑发来、白发去,什么都缺又什么都不缺,没去过远方、没看过城市、没见过大海,却也走过田野、傍过江河、用一辈子奏了一曲人生的诗歌。
“小北来了,快来快来。”楚奶奶特别喜欢北一,一见到他就特别开心。
北一笑着走过去蹲在旁边。
他的笑,除了楚奶奶几乎很少有人见过,楚山都没见过几回。
“晒得挺皮实的,我帮您捏几个。”北一说。
“不用不用,奶奶捏就好了,快进去吃汤圆。”楚奶奶笑着说。
楚山闻声从里屋走出来,“哟,贵客啊!”
北一看过去,没说话。
“寸头啊?”楚山笑着说,“帅哥这是检验颜值?”
北一摸了把头,“很丑?”
楚山笑的肩膀轻颤,“不丑,但照我还差点。”
北一无语。
“好了,快进去吧。”楚奶奶笑着催北一。
“打耳钉了,不疼?”楚山问。
“你打一个不就知道了?”
“我不打,我好学生。”
北一啧了一声,“脸真大。”
“你个年级吊车尾的这么说我不合适吧,卫生长!”楚山微微笑着,故意把后面三个字咬的重一些。
“操。”北一把碗猛地放到桌上,“不吃了。”
楚山好笑,“开玩笑,求你再吃点儿。”
……
一碗汤圆下肚,北一缓过些劲儿。
那句话,是梦还是真的?
“你昨晚怎么把我弄回去的?”他问。
“你不知道?”楚山诧异。
北一茫然的摇摇头。
“牛逼。”楚山竖了个大拇指,“我他妈叫醒你,你自己爬上车,我给你送到家门口,你自己开的锁,自己上的床。”
“啊?”北一对这些实在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操蛋了,所以说记忆是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楚山看了眼北一,没说什么。
“我没印象啊!”北一说。
“装。”楚山说。
连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那他凑他耳边讲的话呢?
“没装”北一啧了一声,“真没印象了,早上起来那会儿还懵逼呢。”
“还吃吗?”楚山问。
北一看了眼楚山,看着很平静,答道,“不吃了。”
他说的话,不知道楚山信没信,反正后来人就没再搭理他了,起身收了桌子洗碗去了。
下午俩人一起去了学校,从楚山家出发,走过去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十分钟的路啊,楚山愣是一句话没说。
北一话少,可能是天生的,可能是后天养成的,反正他的性子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天灾人祸”。
和楚山待一起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是他被拉着聊天,不想聊都不成,慢慢的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这忽然调成静音模式还挺别扭的。
这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
那他就是没印象了啊!
他有印象又怎么样?
难不成得抬着烟酒上门感谢他!
无语了。
深秋的中午,天地间浮着一层层的雾气,像轻纱捂着口鼻,能呼吸但不顺,阳光照的明朗,困意依然上头,整间教学大楼还浸在沉沉的困意里,醒不过来。
“我看手机日历,下周就立冬了。”上楼的时候,北一侧着头看着楼梯边,别扭的开口。
“嗯。”楚山说。
“挺好。”北一叹了口气。
“傻逼。”楚山说着转身走进教室,他位置在靠门最后一排,很快坐了下来。
北一看着楚山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人打架比他牛逼,他真想上去撕烂他的嘴。
楚山算半个“三好学生”,在学校里不用怎么学但成绩很好,经常考年级第一,人品也不错,很招小姑娘;但路子也不是一般的野,社会上打架抽烟喝酒一样没落,打架没输过,能掌握分寸,没闹出过什么事,加上人长得标志,这小镇里没几个能长的像他那么高,这才高二,这家伙已经窜到184的身高,处处散发着老大的气场,家长眼里的好孩子,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社会小哥眼里的好老弟啊这是。
这他妈谁要给他弄不开心了,分分钟能叫来一汽红塔满满一货箱的小混混。
“北一,周静雅给你的信。”一个戴眼镜的圆脸小妹蹬蹬跑过来,把一封信塞进北一手里,然后蹬蹬地跑回座位。
北一皱眉,站在教室后门,手里攥着的东西,连壳都是粉色的。
楚山转头,眼神瞟向那封信。
“我操,周静雅?”一个瘦高个挨近北一,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这人叫罗锐,成绩一塌糊涂,但胜在热情好动,不是很招人烦。
北一眉头皱的更紧了,“别他妈碰我。”
罗锐看了他一眼,“事儿”
北一抬脚,把书包甩在座位上,信丢在一边,伸开腿坐进去。
罗锐走过去,在他前面的位置坐下,手肘撑在北一桌面上聊天,“这女的够浪的啊!”
北一抬眼看着他,示意他把爪子拿开。
罗锐不是善茬,但也不恼,也是早就习惯了,北一身上都是毛病,横起来不要命的那种,所以没什么事儿大家都不会惹他,算是保命。
没爹没妈的东西,死都不怕的。
同学是这么想的,镇上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你不知道?她和李飞谈恋爱呢。”罗锐说,“不过也是,你对学校的事儿估计谁死了都不在乎。”
“那你跟我说这个有意义?”北一说。
“北一,别怪我没提醒你,李飞势力可不小,他敢整你的,你信不信。”罗锐往北一那边凑近一点,压着声音,“他哥,混□□的。”
学校里混球很多,他们这堆都是混球,学校里社会上地痞流氓混混一窝,但□□是另一股势力,很少有人跟“黑”染上关系。
混混顶多吃饱了撑的打打群架,闹人命是不敢的,110仨数对他们很有威慑力;但□□不是,慢瑶镇进县城的那段路有个出名的□□,老大据说和上头有点关系,进了他们的窝,收保护费是最基本的,其余的,黄赌毒无所不干,恶心人的要命,老百姓路过那地,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都生怕碰到的是他们的人。
朗朗晴天,北一在桌子上趴下,困了。
“跟我有毛关系。”他喃喃地说了一句。
那天以后,楚山见到北一,是在慢瑶医院。
也还好,除了头上缠着纱布、手吊在脖子上、暂时下不了床以外。
“舒服吗?”楚山把果篮放在柜子上,站在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生气也不像没生气。
北一琢磨不定这个人的表情管理,这么牛逼,直接干演员去啊。
他也是个驴脾气,老子孤苦伶仃,被人打到医院了,你他妈倒好,不安慰就算了,上来就批头盖脸一阵阴阳怪气的。
老子他妈不太想搭理你。
“哎,问你话。”见北一不说话,他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掌。
“嘶……”这是北一从昨晚挨打开始到目前从嘴里发出的第一个声音。
说真的,穷人家的小孩就是铁,那可不是一般的皮实,他被四五个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的时候,愣是一声都没发出来。
想哭吗?不想。
不疼吗?还好。
心都死了,疼,哪里还重要。
只要紧紧闭上双眼,一切都黑了,也许可以就此一直黑下去,那是命;或许还能站起来,那就活着。
随遇而安的,不只是身体,还有灵魂。
“我他妈问你话,说话会说吗?”楚山声音冷到极点,爆发前一秒的压抑给人一种致命的压迫感。
北一怕楚山,一直都是。
“不舒服,我他妈不舒服行了吧。”北一吼道。
楚山死死盯着他。
“操,关我屁事,那信老子他妈看都没看,李飞个臭傻逼玩意儿,自己管不住周雅静还有jb脸来赖我,操他妈的。”北一口无遮拦的开骂。
他从来不是这样一个受不了气的人,让他受不了的是楚山的态度。
别人不了解他,楚山难道不了解他吗?
他需要倾诉的不是自己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顿,也不是住进医院了连个联系家属都没有,而是你作为了解我的人,一上来就朝我出气,谁他妈不委屈?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