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俗》晚书rose

1、慢瑶

　　“大林大林大林大林大林大林大，大林大林大林大林大林大林大林大……”慢瑶一中上课铃声响彻方圆两亩地的校园。

　　校门口卖冰棍的、卖花卷馒头的都能听得见，扛着书包、端着早点的各路学生齐齐挤进学校。

　　“老板，一碗稀豆粉凉拌米线。”北一站在小摊边点单。

　　老板说，“打上课铃了，来得及吗？”

　　北一干脆拿起手机刷刷刷，“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啊。”

　　老板把米线放在纸碗里，套上塑料袋，加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他，“赶紧了，老师不会罚你？”

　　北一接过，懒洋洋地转身，无所谓地说，“老师都他妈不管我。”

　　他慢悠悠摇着身子进学校，碰上了正在那背着手巡逻的矮胖校长。

　　这校长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西装，打着红色领结，西裤应该是条九分长裤，盖住了那双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裤脚全数堆在脚踝处。一副无框眼镜，把他所谓领导的风范稍微勾勒出一些。

　　两个人眼神在空气里一撞，校长微微眯眼，在他要张嘴开骂的上一秒，北一抓紧手里的米线袋子，蹭蹭往教学楼上跑。

　　二楼走道，离教室还有一个班的距离，一阵振聋发聩的声音传过来。北一伸长脖子往楼下瞄了瞄，对上了校长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睛，这是一路打量着他呢。

　　校长抬手伸出食指往他一指，北一收回脖子，往教室走。

　　“问你们话呢，装死啊？”班主任老罗手掌心啪啪啪拍着黑板。

　　黑板算是教室里比较顽强的设施，扛得住造，除了粉笔灰开始漫天飞之外，还没有掉落的迹象。

　　北一从后门进去，一脸懵逼地在位置上坐下来，一脸懵逼的观察着情况。

　　老罗瞪着北一，咬牙切齿的拍拍多媒体柜，“你们真的是无药可救了，小死鸭子一群，什么东西都敢碰，多媒体都能玩坏了？”

　　“说，谁弄坏的？”老罗吼道。

　　安静，前所未有的安静。

　　“不说是吧不说是吧，好，从今天起，不会有老师给你们上课了，我不干你们班主任了。”老罗整张脸气的爆红，高马尾一甩，蹬着五公分的小皮鞋抬脚就要往外走，看样子要被气哭了。

　　班里几个乖巧的小姑娘急的哭出来。

　　学习委员腾的站起来，带着哭腔，“老师，我们错了。”

　　陆续有同学连忙站起来表态，“老师，我们再也不乱碰了，我们错了，您不要不给我们上课。”

　　整个教室传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认错声。

　　北一手里还攥着塑料袋，刚刚沉迷于看戏，都没想起来放下，这会儿感觉到手有点酸。

　　他猫着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在手腕上绕了两圈的塑料袋取下来，然后再把打结的部分一点一点解开。

　　嘶……嘶……刷……刷……

　　塑料袋的声音加入到抽噎吸鼻涕的声音里，格外醒耳。

　　怎么这么难解？

　　这他妈打了个死结！

　　“北一。”力拔山河气盖世的吼声差点让北一背过去。

　　“啊？”他猛地抬头，老罗看着他的眼神能把他当场点燃了。

　　“啊啊啊，还啊啊啊，就是因为班级里有你这样的废柴，我们这个班才会这么差，懂吗？”老罗被气的不轻。

　　北一被骂惯了，没什么反应。

　　“一个个狂躁什么？吃屎吃到油渣了是吗？不是，我说你们到底是有什么大病，父母辛苦供你们上学，是让你们在学校养老的？”

　　北一诚恳的摇摇头。

　　不是养老，我这不是也没爸妈吗！

　　“北一，你站起来说，这多媒体谁弄坏的？”

　　北一站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他其实对学校的兴趣不能说不大，那是一点没有，所以对校内任何东西懒得管也懒得碰，这多媒体他连近都没走近过，哪知道谁弄坏的？

　　“说啊！”

　　又吼！

　　北一摸摸鼻头，想了会儿，说，“地理老师上星期发火的时候狠狠拍过几巴掌，不知道是不是他弄坏的。”

　　全班寂静。

　　紧接着，一屋子脑袋点头点的跟拨浪鼓的。

　　……

　　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北一终于把塑料袋打开，他坐在靠里一组的最后一排，旁边的墙角就是班级“卫生角”，放着五六把扫帚和拖把，一个竹编大粪箕，一个垃圾铲，两只桶，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他在班里被强塞了一个小官，卫生长。

　　这……纯属造孽。

　　早自习下课，值日生刚刚扫过地，垃圾也倒了，倒也不算脏，但是粪箕底部长时间积累的污垢还是挺恶心人的。

　　北一看看粪箕，再看看碗里的稀豆粉。

　　这他妈怎么吃，忽然窜火，直接一袋子扔进粪箕里。

　　这一天混混恶恶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困了趴在桌子上睡觉，醒了拿起手机打游戏，累了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跟个猪没什么实质性区别。

　　想到这，北一烦躁的不行。

　　这日子越过越他妈没劲了。

　　慢瑶镇是这片几个小镇的交通中心，也是唯一一个有高中的镇子，学校还是一个专科农校升上来的，招生几乎没门槛，外镇没什么追求的都会跑这念高中，别人都说，慢瑶一中像老母鸡下蛋，好的坏的一窝端。

　　虽然慢瑶一中就是特产他们这类新品种的，但往后想想，还是觉得茫然，扎进根里的腐糜，臭都被埋得死死的，越埋越深、越埋越紧，最后连臭本身都学会了生根和发芽。

　　啧，烦人的很。

　　终于挨到放学。

　　教室门口和劳改犯出狱似的……对慢瑶十分之九的学生而言，晚一秒钟出教室，或早一秒种进教室，他们都会觉得亏大发了。

　　北一也不例外，放学后的第三分钟他已经飘荡在大街上了。

　　“我操！什么东西？”北一脑后跟被一个什么东西砸上。

　　接着背后一声口哨吹过来。

　　他转身，看清来人后，没敢继续骂。

　　“你这猪耳朵不割都有点占地方了。”楚山嘴里叼着根烟，脸上带着并不明显的笑意,迈着步子朝他走过来。

　　北一抬手理了理衣领，双手更紧的插进衣兜里。

　　深秋，有点儿冷。

　　“有人话没？”

　　楚山笑一声，搭上他的肩，北一脖子微微缩了缩。

　　“吃了没？”楚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明显的活络络的烟圈。

　　烟圈缓缓向上飘，不到三秒散开，化进空气里，只留下一阵尼古丁的味道。

　　北一看着，又被他装到了。

　　“没。”他简单答了一个字，转头看着去菜市场的路，那是他回家的方向。

　　“我也没吃，一块吧。”楚山说。

　　北一不是很想答应他，毕竟这人对自己很不一般，但是……又不太想拒绝。

　　自己钱包没鼓过，一个人吃饭就没吃过好的，每次跟楚山一块吃，都跟过年似的，自己还不用掏钱。

　　不去白不去。

　　“走，吃牛肉。”楚山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抓了一把，快步把他往前带。

　　摩托车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从慢瑶镇中心一路向前飚出去，一会儿就只闻其声不见其影，黑色柏油路依傍在江边，穿梭在山的低腰，轰隆隆轰隆隆，一只两只三只的山鸟从树上扑棱着翅膀起飞，路中央捡松果的松鼠忙着逃窜观望，刷……车尾气吹着地面，扬起几片枯叶，和一阵秋天傍晚的热风。

　　脚下一飘，腿一软，北一扒在车头上，一阵干呕。

　　楚山还没下车，一双大长退支撑着地面，脱下头盔，笑看着北一。

　　他这人就这样，干什么事都一副随心所欲爱成不成的装逼样，北一不敢惹他，但确实看不惯这架子。

　　“我他妈……呕……”北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他直起身，指着面前一脸淡定的人，气喘吁吁地开口，“你……车技……不行。”

　　楚山轻笑了声，“体质不行啊你。”

　　说完大长腿一迈，放脚架、挂头盔、拔钥匙，没管北一，转身进了院子。

　　北一看了眼牌匾“花姐牛肉火锅”。

　　对这名字没什么多大反应，他从小在这块长起来的，土啦吧唧的地方什么样土啦吧唧的名儿没有，这店名还算在接受范围内了呢，镇中心有家米线铺叫“哥俩好”的，实际是一女的开的，隔壁镇还有个猪肉铺叫“天蓬元帅”……

　　他把头盔挂在摩托车头的另一边，抓了抓头发，啧，得理发了。

　　一阵风吹过来，飕飕的，脑门一阵清醒，大脑里嗡嗡的声音小了下去，耳边灌进一缕一 缕流水声，随时能吐出来的晕眩感被院子里的菜香压下去……复苏了。

　　进门，楚山坐在靠窗的一桌，桌上火锅汤已经煮上了，摆着三盘牛肉，几盘蔬菜。

　　他翘着二郎腿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吃了呢？”

　　北一没说话，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来，“点完菜了？”

　　楚山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我点完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再点就行。”

　　北一看着满桌子的菜，“先吃这些吧，吃不完怕罚钱。”

　　楚山轻笑一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