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恋爱》桃汁咕嘟

4、过期恋爱（齐潇云）

　　我们家是典型的慈母和严父组合，从小到大我爸管我都管的很严，虽然没到考试成绩不好就要动手打我的地步，但正经事上一点也不允许我含糊。

　　高中选文理，大学选专业，还有毕了业进公司工作，我都是没什么发言权的，尽管日子是我自己的，但选择总是我爸给我做。

　　所以我发现我喜欢男人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我爸要被我气死了。

　　但陈声说，我爸应该不会被我气死，充其量就是把我吊起来打一顿，等我想清楚自己悔改了也就算了。

　　可性取向这种东西哪是说变就能变得呢？别说我爸把我吊起来打一顿，就是他把我踢出公司，让我流落街头，每天只能捡破烂换钱过日子，我应该也没办法改掉，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磨不灭的。

　　我有些发愁，不知道要不要和家里人说，说又应该怎么说。

　　“哪有这么麻烦，你就顺其自然，现在不还没碰上合适的吗？碰上了再说呗。”

　　陈声是叫我来酒吧陪他喝酒的，但因为我酒精过敏，具体流程就变成了他喝酒，我喝饮料，等他喝醉了我给他送回家。

　　看我这副愁容满面喝不下去的样子，陈声就忍不住要说话，“你爸是不好说话，但你们家就你一个，他还能把你怎么着？”

　　“倒是不能怎么着，”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打一顿再让我出去自己养活自己，被严格管控了二十多年，这种生活我求之不得，可是，“我要是有对象的话，我爸可以对我对象下手，你懂我意思吗？”

　　陈声想了想附和我说，“我觉得你爸确实是这种人。”

　　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情路坎坷，还没开始就能看到尽头了。

　　“那你要不先随便找一个？”陈声喝了口酒，“然后拉着去你爸那出个柜，分了也就分了，反正你也不喜欢，等以后有喜欢的了再带回去，到时候你爸知道劝不住你，也就不管你了。”

　　我喝了口水没说话，陈声这勉强算得上是主意，可是是个馊的，人家到最后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怕是要恨我半辈子。

　　可要是被这样一个人记恨半辈子，好像也还不错。

　　这是我第二天去公司看他们谈合作的时候，看到程殊心第一眼脑海里闪过的念头。

　　他的眼睛特别漂亮，像是晶莹剔透的琥珀，或者是黑夜里闪闪发光的星星，一眼看过来让人不自觉的心神一震，想要端正起来，给他留个好印象。

　　我在此之前还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所以一时间能联想到的只有最近的一件事——

　　陈声出的那个馊主意如果一定要付诸实践，那么可实践的唯一人选只有程殊心。

　　就这样，我怀着不明不白的欢喜，和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期待，一点点的靠近了他。

　　业务结束的那天两个公司的人都欢天喜地的，我却不太笑得出来，公司业务结束在这里，我和程殊心也就断了，以后想要见面，连个理由都没有。

　　于是我难得冲动了一回，趁着夜色昏暗，对程殊心告了白。

　　他自己看不到，可能不知道，因为我这场毫无准备的突然袭击，他的脸上、耳根全都红透了，却还要强装镇定，可爱死了。

　　我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我说不用立刻给我答复，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做个好梦，当然，如果我能出现在他梦里那就更好了。

　　我追程殊心追了一个多月，除了工作以外也能同他说上几句，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转折点是场意外，我没想到我们两家公司还有竞争同一个项目的一天，在酒桌上看到程殊心的时候，我是喜悦大过震惊的，只是这喜悦没持续多久，就通通化成了对程殊心的担忧。

　　项目老总喜欢喝酒，我酒精过敏就让手底下的人陪着喝，老总心里不乐意，也不好当着我面为难我手下，只能转头对程殊心下手，灌了他一杯又一杯。

　　程殊心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到底是撑不住了，说了句去厕所人就往外走，步子快的拉都拉不住。

　　我看的皱起眉头，说不上生气，就是心里不太好受，像是有钝刀子在我心上磨来磨去，不痛，却也无法安下心来。

　　弄不清怎么回事，但为了让我好受些，我拿起桌子上没用过的酒杯，同项目老总喝了一杯，说我们赶时间，还是速战速决的比较好。

　　意料之外的酒局发生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我过敏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身上痒，到处都是疹子，我正准备从柜子里拿药来涂，就听到了门铃的响声。

　　程殊心一脸严肃的从外面进来，也不说话，先是把药给我擦了，听说我没吃饭又主动进了我家厨房，我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多看了几眼，发现他眼圈有点红。

　　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可能是知道我是为了他喝的酒了。

　　可这是我自愿的，我没想他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想他露出这副神情。

　　我故作可怜地贴上去哄他说，别生气了，你要是实在同情我，那考虑考虑和我谈个恋爱吧？

　　我说出来的时候只是为了缓解氛围，毕竟我这话说过很多次了，每次程殊心都像是没听到似的。

　　可这次却不一样了，程殊心伸出手来一把抱住我，他和我说，好啊，那我们谈恋爱吧。

　　突如其来的欣喜一下子就把我砸的晕头转向，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才好，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杯酒喝的可太值了。

　　谈恋爱是件甜蜜的苦差事，我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闲散人员，正经工作外还时常加班，总是要忙里偷闲才能见上一面，说几句话。

　　程殊心为了让我不再他家我家的两边跑，很快就搬到了我家和我一起住，天天给我做早饭，不管我应酬回家多晚，卧室灯始终给我亮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我被操控了二十多年的人生有了些不一样的体验，我第一次觉得有人为我安排人生竟然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我们恋爱谈了一段时间，有一天陈声忽然问我，那你什么时候带人回家啊？

　　我愣了一下就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在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让挡箭牌发挥作用。

　　可是，我有些无措的茫然，我是在拿程殊心当挡箭牌吗？

　　好像最开始是这样，我觉得如果一定有个人来恨我，那么这个人选就非程殊心不可，可我为什么要让程殊心恨我呢？

　　我们两个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我有些弄不清楚了，程殊心在我这里到底占据了什么位置？我第一眼见到程殊心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他，真的是因为陈声那个馊主意吗？

　　我不确定了。

　　我开始减少了回家的时间和频率，我想要空出一段时间来，离程殊心远一些，看看我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可我在感情上又总是及格线都够不到的差生，看不清自己的心，不明白我是起了个错误的开头，日久生情的爱上了程殊心，还是一见倾心，正巧撞在了那个让人混乱的时间节点。

　　直到陈声他们一群人跑来我公司。

　　我最近很忙，做了很多工作，不止没回家，和他们也没时间聚，所以他们不请自来的跑到我公司会议室聊起天来。

　　他们那群人说起话来口无遮拦，什么都讲，一点儿都不好听，我不愿意听他们说程殊心，就只好岔开话题，陈声见我这个样子，很有些洞若观火地问我，是不是喜欢上程殊心了。

　　又带着点自责地说，是因为他的破主意把我搭进去了。

　　我赶忙说没有，阿猫阿狗在一起时间长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人呢，但其实我心里清楚，这只是安慰陈声，让他别往心里去的场面话而已，我对程殊心终究是不一样了。

　　理不清就是不一样了，我早该想明白这一点的。

　　那群人又哄笑着说了句什么，我没注意听，但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我骂了一句，让他们正经点，心里却还是在想程殊心。

　　我听不得旁人说程殊心一句不好，也舍不得让程殊心接受我爸的那一份威压，我和陈声说我再想想，其实心里是有种柳暗花明的豁然的，我知道了，我就是喜欢程殊心，喜欢他皮囊漂亮，喜欢他柔情万千，我早就喜欢他了，只是我蠢，到这一刻才勘破这一点。

　　我和他们又说了些话，就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最近忙的很又心里装着事，我已经好久没和程殊心好好的吃一顿饭了。

　　程殊心的厨艺还是那么好，一碗普普通通的面都能让我吃出千金不换的味道，我正吃的开心，忽然听到很微弱的一声，“我们分手吧”。

　　程殊心的声音真的很小，小到我以为自己是在幻听，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他脸上的神情才明白过来，他真的说了那句话。

　　可是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我们两个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分手啊？

　　程殊心说因为不合适，我们两个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呢，我们明明很合适，我探着身子和他接吻，忽然想到或许是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我们成天成天的见不到，或许是我最近态度不好太冷淡了，程殊心再好脾气也忍不住要和我生气了。

　　我抱着他回我们的卧室，我和他说我们合适的心心，合适的，我的错误我都会改正，不要这么轻易的就把分手说出口，怎么会不合适呢，我们最合适了。

　　程殊心听我说我们合适，也主动亲亲我了，我想他应该是不生气了，不生气就好，我又俯下身去，我们好好的，不闹别扭。

　　第二天一早程殊心难得的没起来早，我想着昨晚是闹的有些晚，就拿他手机给他请了假，自己草草的收拾一下，上班去了。

　　可到了办公室也还是觉得不安心，昨天也没仔细问程殊心为什么生气，这会回想起来才觉得不管哪个理由，说分手都有些突兀，我拿出手机想要发消息，这才注意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我充好电，打开微信，发现程殊心昨天说来接我，人已经到楼下了，可我昨天也没见到他，或许是知道我忙没等到回复就走了，他那个执拗劲儿，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才走。

　　欢喜和懊恼一并涌了上来，既为有人接我回家感到幸福，又因为我错过了消息而感到懊恼，但一想到我们未来还有很多个一起回家的夜晚，我就又重新振奋起来。

　　我发消息给他说，让他等我回去，不管什么我们都是能谈的，却没收到回复，许是人还没醒。

　　可中午午休的时候，我还是没收到回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决定还是回家看看。

　　家里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只是衣柜里的衣服少了一些，门口玄关的鞋也不见了一双，最碍眼的还是茶几上的那把车钥匙，我有些惊慌，有些不可置信，拿出手机再给程殊心发消息、打电话，却发现已经被拉黑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程殊心昨晚的吻不是回应，是告别。

　　我想我得去找他，不管什么理由，他总要给我一个，不能把一个宽泛的、敷衍的不合适丢给我，他就一走了之。

　　我出门打火，预备上路，车却滴滴的响了两声，油量告急，我又急忙跑去车库，换了辆车，车是程殊心开的、现在给我留下钥匙的那辆，副驾驶上明晃晃的摆了一个蛋糕盒。

　　我愣了一下，脑海中忽然想起程殊心的微信来，他说他来我公司楼下等我，接我回家。

　　如果，如果他没等不到我就走掉呢？

　　如果他当时上去找我了呢？

　　我颤抖着摸上蛋糕盒，把它打开，露出了里面那个我同程殊心提过两次的蛋糕来，那家蛋糕店从开业以来一直都很多人，程殊心排了多久才买到的蛋糕？又是为什么没把它给我，甚至提都没提一句？

　　限时保鲜的蛋糕在车里过了一晚，奶油变得有些酸，可怕是也比不上程殊心酸涩心情的万分之一。

　　想起昨晚会议室那些语义不明和我躲躲闪闪的回答，我连见程殊心一面的勇气都要没有了。

　　“你看一眼……昨天七点多的监控录像，会议室那边有没有人……”我给助理打着电话，却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小齐总，是有人在外面，好像是……程先生。”

　　果然是这样，我坐在车里，悔意同心疼一起涌了上来，程殊心当时听到我们那堆混账话，该有多难过啊，他都那么难过了，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我，他还给我煮面，他还亲亲我，他怎么那么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