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风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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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听说了吗？北圣侬个大师，死了…”
“啊，谁呀？嘶，不会……不会是那个净吾…吧。”
“就是他呀！哎哟，死的可惨喽！……哎哎连心都被挖出来喽！”
……
“喂！大伙都听说了嘛，北圣那个净吾！死了！心，肝，脾，肺，肾都被妖怪挖出来吃掉了！”
“这北圣近日是怎的了？前几天那纪府被查出来徇私枉法，说是还干着牙子的勾当，这下藏宝塔被偷了，那什么净吾咋又死了？”
“哎，你还别说，大前儿是上元，我还上庙给哥儿几个求了净吾大师的福帖。啧啧真是晦气，回去就烧了……”
街上的百姓议论纷纷，殊不知，这安定了近百年的海滨大国，背后已开始波涛汹涌。
日暮时分，一辆马车驶入熙熙攘攘的东圣南都。
凤府芜春苑，凤三夫人在后院的门口焦急的站着。许是早晨下了许久的雪，此时的石板还有些潮湿。新做的蜀锦面袄的下摆上沾了些许泥。她垂头去擦，反而污迹越来越大。
她心道：呔，还得拿去洗。可这蜀锦着实娇贵，万一洗坏了可怎么办？
望一望院门：唉……怎么还没回来？这信来得这么急，可莫要出什么岔子……
“云娘！”一道声音蓦地响起，惊的她单薄的身子猛的颤了一颤。
转过身，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很快又放下悬着的心：“哎哟，小七，你可算回来了，快让云娘瞧瞧……”
暮色已昏，夕阳斜照，房内还未点烛，细薄的光束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映射着淡淡的光晕。云夫人握着茶杯，寂静的室中只闻她轻柔音色。
“你信来得急，险些叫二房的人给截了，也亏得那只小白机灵，躲过去了……前些日子听闻北圣有变，这几日宫里频繁的召群臣入宫，我倒是隐约的听林府的张娘子讲，陛下年岁已高，近来平生乱事，而储君之位未定。众皇子中也只有大殿下成婚，可是成婚四年，却无子嗣……恐怕，陛下这是急了。”言罢，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
凤卿玄“嗯”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展开来低声念道：“北圣工部侍郎纪晓沉连坐，其府下门客纪煜携重要物证出逃。这人我是见过了，年纪轻轻但忠心耿耿，纪府养了个好子弟。”
顿了顿，又道：“半路上有北镇官员追杀，想必他们的主子也知道这些东西是个把柄，一旦曝光于世，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云夫人愣了一会儿：“竟是纪侍郎……我幼时流离北圣，幸得到纪郎照伏，才得以回到故乡……怎么会有被牵连一事。”
“云娘莫急，我在北圣南巡府有故交，他与纪侍郎算同乡，会打点的。况且纪氏一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眼下无实际证明，想必是安全的。”
云三夫人面有忧色的点了点头，往壶中添了些新茶，像是又记起什么，道：“二房的那个凤栖梧如今是及笄了。这些日子，上门提亲的公子也有好几波，也有世家望族的，可是都被退回去了。二夫人这里里外外的张罗，听说，是瞧上宫里的了……”
不待凤卿玄有何反应，她继续往下讲：“这二房野心大的很，凤家有三代未出皇后了，眼瞧这三个皇子都未成婚，便急着要占一个人去。可陛下连太子之位都未定下来，她要占哪个？这跟着着急委实好笑。”
凤卿玄顿了片刻，有些语塞，婚嫁于她而言向来如梦幻影，她也从提不起兴趣，只是笑到：“或许着急也是件好事儿。若是等到战火纷乱，硝烟四起了，怕是再难找到依靠。”
云夫人愣了一会儿：“有战事……这……可如何是好”
寂静的院中忽然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小跑穿过的院子，奔向屋里：“阿娘！阿娘！阿姐呢？”
云夫人舒了口气：“是嫣儿回来了，这丫头……”
两人刚从里屋出来，穿着一身墨绿斗篷的凤允嫣娇美的像一朵花儿一样扑进了凤卿玄的怀里：“阿姐阿姐，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上元的烟花有多好看……”
侍女过来取下斗篷。她里面也穿了一件同色的长袄，纯白立领，玲珑小巧的琵琶袖上，绣着极为舒展的团月纹。下身淡粉长裙两侧打了细密的襴褶。她每一步，裙摆便如花朵般旋起。同她的名字一般——允嫣，如同花儿一般的嫣然。
她拉着凤卿玄在茶桌旁坐下，垂挂髻在头发两侧垂下的发丝蹭的凤卿玄的手心痒痒的。
凤允嫣先将手在姐姐的手里一窝，冻得打了个哆嗦，嗯~~太冷了。
云夫人将她的手格开，把放在一边的手炉塞到她手里，敦促她坐端正。
凤允嫣三下两下将裙摆打开坐下端正了，开始
她最想干的事——对她姐絮絮叨叨：“阿姐，你怎么元宵都不在南都的呀？今年的烟花可好看了，还有花灯！就城东边，我拉你去过的那家馄饨店边上，那康叔做的花灯可好看了。他给我做了兔子灯，但是那蜡烛委实是短了点，我才将城中逛了一半它便灭了，嫣儿记得阿姐会做那种百褶的莲花灯，什么时候给嫣儿做一个呀？还有还有，二姐上一次带我去酒楼说要看一场好戏，到最后就是一群富家小姐在那尖酸刻薄的嘲讽来嘲讽去，嫣儿委实不知这有什么好看的…………”
少女的喜悦那么的简单而直接，眼中有着比烟花更绚烂，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
云夫人在一旁笑着摸着女儿柔软的发髻：“你这丫头，准是在外头疯跑了，你瞧这额头上，全是汗呢。”看看窗外，“这天色也不早了。”
转下又向三小姐的奶娘道：“冉娘，快带嫣儿下去洗漱。”
一边的嬷嬷应声而入。凤允嫣只得恋恋不舍的松开抱着凤卿玄的手。
望着允嫣蹦蹦跳跳的快乐身影。凤卿玄沉声问道：“我若没记错，嫣儿也快要及笄了吧……云娘，可想好了？”
云夫人收回目光，有些落寞的向凤卿玄笑了笑：“是啊，五月初五……还记得我出嫁那一日也是五月初五，那时我也不过二十出头……现在想想，这十多年来，好像如梦一场。”
云夫人年轻时，是教坊里的名伶。唱的一首好词，弹的一手好琴，当年可谓是名动一时。
可是年岁渐长了，也就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一开始她是不愿意的，她在楼中从五六岁待着，成了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见过多少头牌“红颜为渐老，仓皇付终生”的故事。
那时的东市有户商人攒了钱想将她赎出去，可她不肯，她觉得自己还有残喘的余息，她可以自己将自己赎出去。可是又有哪位世家愿意花大价看一个年长的歌妓呢？
她到底也是熬不过了，用以琴会知音的噱头，险而又险的嫁给了当时凤氏明离做妾，成了凤三夫人。
大夫人罗氏性格孤傲，后又早逝，二人只短暂的见过几面。族中便只剩下这二夫人王氏，虽然这二夫人性格强势，又生在商贾之家，她的出身确实比她这种卑微歌妓要高不知多少。也幸有凤明璃的照顾，她还算平稳的诞下一儿一女，平安长至如今。
这一晃也有近二十年了，她也从当年那个笑颜如花的姑娘变成了半老徐娘，旧物依稀，故人不复。
“还有，五殿下要回来了，你的婚约……”
已经走到院门口的凤卿玄像是脚步顿了顿，她微微偏了偏脸，很快又回过头，悄无声息的走了。
北圣远郊，大片大片的荒地上。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用绢布掩住口鼻，正奋力的在一个土坑旁挖着什么。
突然，手中铁锹“咔嚓”一声，落在什么坚硬的物体上，他以为是石头，便伸手捡来，随手扔在一边。
附着在“石头”上的土块砸在地上，表面的浮土被震掉了，他撇头打量了几眼，又伸手拿起来摆弄了一下，露出灰白的什么东西。
“咦？”他细细辨认了一下。忽然心中一颤。
“找到了！找到了！这儿！快来！”远处的人群快速奔过来，用锹挖，用脚踢，用手刨……
很快，一股腐朽的气息从地底深处蔓延出来。
“啊呀！”忽然有人踩空了，顷刻间倒了下去。那土登时被他坐下去一个小土坑，边上有人伸手去拉他。
忽然，人群里有人喃喃道：“我天，这是死了多少人”
人们才惊讶的发现，在这片浮土之下，尽是森森白骨。
愣了半响，仿佛才有人想起来：“快……快，快去通知大人，把仵作喊来，快！快！”
得知此事，北镇南巡马上集结各路人马前往案发地点查案。
城外城内烛火不熄，整整六日之后，结案的卷宗才“ 嘭”的一声砸在了北镇府司指挥使的案前。
鲜血与罪恶，一百零六个鲜活的生命，悉数沉于这几尺黄土之下。
陈年旧案，至此才浮出水面。
像是尘埃落定一般，那些原先跪拜于净吾脚下的人们开始失望了，那个在他们眼中闪闪发光的，无所不能的“大神仙”陨落了。人们发现这个叫净吾的其实也不过就是个披着袈裟的凡夫俗子。
于是愤怒的人们冲进了他的寺院。砸毁他的塑像，将自己曾经拼了命凑起来香火钱建成的庙宇毁于一旦。
人们不知道净吾究竟干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这个人是坏的，其他什么都不需要知道，然后继续膜拜着另一个“神祗”。
也许若干年后，你走上北圣的繁华街道，随便找一个人问起净吾，他们指不定会说：“什么净吾啊？这是哪门子野神仙。要拜神，去拜XXX，那香火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风起（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