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惊动 ...
-
凤卿玄伏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声息微弱,像是死物一般——那里灯光晦暗,又是偏房,鲜少有人注意。
藏宝塔近在眼前。前文提过,北圣信仰佛教,国中修了无数佛塔山寺供奉神邸,皇族更是将开国以来从天下收集的奇珍异宝悉数藏于此塔,对外美名称曰:“思源阁”,民间通俗的讲叫藏宝塔。
后经过几代变迁,原先的藏宝塔周边修了佛寺,等北圣迁都到潼城之后,便扩大了潼城的地界,命名潼京。这山脚下的寺庙也被包括进来,成为了北圣皇族祭祀之地。
渐渐的,便成为了一代名景。
饶那寺的大方丈再三强调佛门乃清静之地,宫中依旧将众多卫兵安排在佛塔周围。还有众多人马巡逻。
林林总总安排的密不透风,堪比中城宵禁。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集结人马搜查。所以,这里是许多闻名天下飞贼的葬身之地。
巡逻兵脚步声渐远,凤卿玄蓦地睁眼,将原先含在嘴中的东西用牙齿咬住,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从齿缝间露出的一丝丝气息。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轻巧地掠过窗棂,快得看不见身形,只在寂静的黑夜中留下一道残影。
猎犬蹲在守卫脚边,百般无聊的打着哈欠。
“30,29,27,26……”凤卿玄在心中默默倒数。她要去塔中拿的,是九曲玲珑眼。
古书《异物志》有载:“越州东,海有鲛人,鲛人性慈,泣涕成珠,名曰泣珠,至情之泪,名之鲛珠。鲛人百年而死,死而化水。飘然无物,然水中有珠,名曰玲珑眼,妖转九世,即为九转玲珑眼。”
玲珑眼其实本不算什么稀罕物件,只是十多年前,在当年还是两个普通皇子的北,东两圣的皇帝,两人联手斩杀域中妖族。于是乎北丘狐族,清央雪族,东海鲛族等皆被赶尽杀绝。这俩人因此立功,后以储位,入主东宫。
这传说中光滟淋漓,摄人心魄的玲珑珠便自此销声匿迹。
而这座佛塔中,却有两颗当年上贡的玲珑眼。
“嘭……”剧烈的爆炸声响,打破了三更夜里的寂静。
人们睡眼惺忪从各自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推开门,探出头来看。
起初只闻有人群吵闹,不出一会儿,便有人在高声呐喊着什么,声音混在杂音之中,十分模糊难辨。
但当人群怵得被天边的火光所震慑,那道声音便显得十分尖锐刺耳:“藏经阁……还有大佛殿,都着了!……快来人呐!……”
“藏经阁”“大佛殿”六个字如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惊醒了寂静的人群。
初闻这巨响,饶是将凤卿玄自己也吓了一跳。毕竟这漫天火光,声势着为惊人。
遥望着东边天的火势,怕是没个天亮泼不灭。凤卿玄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到底这座佛塔屹立百年,在这节骨眼上就被烧了,实在不厚道。
不过,厚道是什么,能吃吗?
借着层层叠叠的树影纵身飞跃,转眼间便翻入楼内,摸黑确认了一下层数,是四楼。
一般的佛塔也就四,五层高,再高便上不去人了。
最高的,最华丽的也就只有北圣的这思源阁了,是七层的宝塔福阁。取的,便是佛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意。
传说,世间唯有一座塔是九层塔。
但传闻说,这座塔建在鬼界禁地冥川之中,世称“九层妖塔”,是百年前一代鬼王为心爱之人所建。
塔底镇压了无数孤魂野鬼的怨念,是这天下所有人所经之苦的源头。
据说塔中还供奉了一副美人骨,上面沾附着数百年前一代祸国妖妃的魂怨。
但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并未有人真正亲眼见过。毕竟这冥川,是何许地也?
凤卿玄顺着楼梯上了顶层。顶层不知是不是因常年封闭,空气中混合着一股霉味和什么怪怪的味道,闻着极不舒服。
拿上面巾掩紧口鼻,她才突然意识到,这是骨香。
骨香不算什么稀罕物件。动物的骨头晾干,研磨成细粉后与香料点在一起那也是骨香。
味道算不上臭,但也谈不上香,但阴气极重。放在存放古物书画的地方可以滋养润色,不过效果一般,通常只是点着充个样子,保养字画都自有一番手法。
可这藏宝佛塔内,看着也不像保养书画的地方,就那门口两石狮一放,堂内大佛一摆,朱砂一画,管他什么魑魅魍魉,小妖大怪,便是近身不得,谈何聚阴气?
转念一想,莫非在此处还存放着什么需要用阴气滋养却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一面将用人鱼缚包裹着的两枚玲珑眼揣入怀中,一面在脑中过骨香的资料,但基本没有什么用,她且将疑问放下,待回东圣后再做打算。
“月华石,月华石”凤卿玄一边念叨着,一边飞速翻找。北圣的北镇府司可不是吃素的,就她配的这个炸药的威力,怕是刚着火,北镇抚司便已经集合下属朝着赶来了,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一连摸到顶层,连个月族的信物都未摸到,凤卿玄不由心中奇怪。
月族是西凉一地的小族。常年居住于高山上,盛产美玉,多年前的国会之上,曾交多种玉佩玉饰作为信物传送各国。
月华石便是玉石中极为精美的一种,这种玉石本就晶莹剔透,采下后,将原石置于月潭之中浸泡数年,集月华之灵,或由匠人于月满之时取出精心打磨,或已滴水之力褪其棱角。
可惜后来惨遭屠族,所遗玉器洗劫一空,流散海外,多聚于北圣。
这藏宝塔既然是藏宝,当年那么多的月族玉器不放这儿,那放哪儿呢?
正想重新下楼再找一遍,猛踢到一个贼沉的木盒子,一个踉跄差点从隔板上滚了下去。好不容易稳了身形,她蹲下身,将木盒子从卡槽中拖了出来。三下两下便将外锁给撬了开。
火急火燎的一翻,全是碎纸片。凤卿玄那有些疑惑:“好端端的放堆破纸干嘛?”
将碎纸片拨到一边,敲了敲底上的木板,空的?有门儿,她心中暗道,手指微微用力,那层底板便被推开了。
打开一看,又是一只盒子,“嘶”将布封打开来,还是一只盒子。
“玩套娃呢?”她心想,将这小盒子抱了起来,入手颇沉,凭着手感,是一只制作精美的木盒,边角有一些磨损,可能是木质松散,也可能是保存不当所导致的。
手再一摸,盒底还刻着一些细细的古篆,一时摸不出是什么字儿,正想细看,忽然又听见一声巨响。
哎?凤卿玄一愣,她并没有布下两个爆炸点啊?怎么回事?
透过破旧的纸窗向外一看,只见后园的讲学堂也是火光一片,来人了?
凤某人略有些楼中凌乱。苍天哪,究竟是哪位大神选的日子?堂堂皇族藏宝塔,一晚上被两伙人炸。一次炸了大半藏经阁,另一次估摸着明天佛堂中的诸多学子就不用上课了。
北圣诸位估计要一口血飙上天花板了。
若有幸得之这位兄才叫什么名字,凤某定当与其结拜。
凤卿玄抚额,伸手拍了拍盒子上的灰,打算收好走人。突然借着窗外的月光火光,她清清楚楚看见了盒底上被灰尘附着的月族纹饰——流光纹,团月纹。
莫非盒子里装的真的是月华石?来不及多思考,凤卿玄抬手便削,打算用自己可怜巴巴的内力强行破开盒子。
忽闻一道风声从背后直直砍了过来,凤卿玄顺手从边上抽了只长木盒过来,弯腰把那盒子往背后一斜。那刀光擦着盒面便过去了。
“咔嚓”一声,好好的一只楠木盒成了两截废木头。一看就知道下了死手。那砍人身上那还了得。
凤卿玄反手握住一只短刀,扬手反劈了回去。本身就是夜袭,单是比一个“巧”字。哪会带什么几十斤重的刀剑跟别人拼轻功,简直找死。短刀是这种场合下唯一合适掏出来的大件。
细弱破旧的窗栓这时候撑不住了。“啪”的一声折了。纸窗“哐啷”一声掉回来,阁楼中一片漆黑。
短刀在黑暗中撞上了什么金属,“哐当”一声,震得她虎口发麻。凤卿玄习惯性的上手一松,将短刀交替给另一只手,一个旋身又斩了过去。
又是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一股凛冽的气息猛地扑了过来。
出剑了!她暗暗骂了一声,这人是知道她内力不行吗,居然拿剑。她拿出了当年花样转笔的水准,食指与拇指相互配合,一扣一反,硬生生将挥出的刀锋转了半圈顺势收回。
也懒得管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了,往怀中一塞,翻身出了去。逃命要紧呀。
未料那黑衣人竟也翻出了窗,足尖虚虚在墙上一点,便追了上来。
二人在某富贵人家的石墙上缠斗了一番,落到了地下。
耳边剑声泠然。她眼见四周小巷交错纵横,下手愈加发狠,一招一式便染上了血气。而那黑衣人却应对的行云流水。剑锋凛冽,如塞北寒霜扑面而来,估计极地之中诡谲的银线虫都会因此受到牵制。
凤卿玄心中暗暗一惊,她的功夫,习的是风过无痕,而对方却总能将她形迹缥缈的云霓刃强行打断。
“云霓刃”以云烟长霓为影,自成韵律。黑衣人的剑却如乘长风经万里山河,破缭绕云雾而见清光。
可谓是越打越憋屈。
“哎哎哎,大哥大哥手下留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眼见好好一把短刀刀刃崩了个口子,凤卿玄马上举双手投降。
那人的剑,正不偏不倚落在她颈间。
“东西。”宽大的斗篷中,那淡淡的眼波迷离而幽深,似是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凤卿玄感觉血液在那只悄然移动的手中凝固了。冬日晚中夜深露寒,寒意渐渐漫上手臂,连带着呼吸也是一滞。
“不是,大哥,凡事总讲个先来后到吧!”在黑衣人的注视下,凤卿玄冠冕堂皇的祭出了一张嬉皮笑脸,
“小弟上供八旬老母,下奉亲友子侄,养家糊口的也不容易呀。大哥您看,要不通融通融……”
“呵”那人像是笑了,淡淡的哼出了一声,“你个小毛贼,可知这是何地?”
“啊?这儿……这是—”凤卿玄还想继续装傻。
却闻他冷冽的声音,“你在这般装傻,那失的不仅是东西……”言未尽,手下剑锋一动。
凤卿玄颈上一凉。但手上确是不含糊,将早早摸索打开的环戒机关快速一松。
刹那间,自极地风寒之中孕育而生的银线虫锵然而出,琴弦似的一声轻鸣,万千银丝裹挟着月光反照的星辉,如潮水一般涌动着,铺天盖地的席卷向黑衣人。
“咔嚓”一声,极细的银丝擦长剑而过,瑟瑟而颤。
那人估计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本能的运气提剑相抗,却不知这银线虫可撼山河,一时间竟不能脱身。
凤卿玄袖中乌索一动,刚想下杀招。远处却传来官兵的声音。
罢了罢了,凤卿玄心道,将那诡谲的银丝收回戒中。借着巷墙轻轻一踩,消失在重重屋檐中。
那黑衣人缓了口气,站了起来。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忽的出现在他身侧,“东西可拿到了?可探明楼中缺失?”
那影子点了点头。“罢了,取的不是同一件东西。非敌亦非友。”黑衣人兀自频头,“他手里的东西确是很见。走吧!”
两人的身形便隐入了黑暗。
姗姗来迟的一众北圣官兵举着火把:“这没人,去那边,再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