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iBccthe

5、第五章

　　接起电话的时候承峙在地铁里，虽说开着空调，但他和一大哥前胸贴后背挤着，已经出了一身汗了。手机铃声响起他很艰难地掏出手机，是陆燃打来的。
　　“到哪了？”
　　承峙抬头看了看：“快了”
　　“行，我在7出口啊，你不会迷路吧？”
　　“啧，等着爷”
　　好不容易挤到了三阳，走出地铁承峙舒了口气。舒服多了。上楼，出站，找出口。其实找陆燃这种人非常容易，在多拥挤的人群中都能一眼锁定他。今天陆燃穿了一件白t，外面套了件黑白格衬衫，一条黑色工装裤，还扣着一个黑色鸭舌帽。此时他斜靠在墙边，刷着手机。另一只手拎着一个袋子。承峙扯扯嘴角，向他走过去。不远处的陆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放下了手机抬头望过来，恰好与承峙对视，微微外头，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承峙也回了一个微笑，加快了步伐。
　　“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吧...”陆燃把手机塞回兜里，“也就一个多小时吧”
　　“我...睡过头了，十二点多才醒...”承峙看了看时间，“现在也才一点多嘛，你来这么早干嘛...”
　　“闲着没事儿干”说着把袋子递到承峙面前“喏，给你的”
　　“您是挺闲的，我再喜欢喝奶茶也不会排一小时队买一杯”
　　“排排队打发一下时间，谁知道有些人那么磨蹭”
　　两人边说边走，承峙也没问陆燃去哪儿，只是下意识跟他走着。两人穿过地下通道，上了街道，又过了一条马路，穿过一条巷子，终于在一家店前停下了。
　　“Ti amo？”承峙晃晃手中空了的奶茶杯。
　　“嗯，我在这儿打工，进去坐坐”
　　“我靠你在这打工？”承峙惊讶地在陆燃身后跳来蹦去跟着进了店。
　　陆燃没理他，向吧台的小哥点了点头。
　　“燃哥你来了”
　　“嗯，这我朋友，承峙”
　　承峙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承峙”
　　“你好你好，我叫林宇”
　　“你随便看看？”陆燃问承峙
　　承峙点点头，自顾自参观着。这是家书咖店，黑白色装潢，走极简风，白色的水泥墙面，黑色的木地板。这风格很陆燃。走到角落，承峙发现居然还有扇门。他探出头来问陆燃能不能进去看看。
　　“那里是...”林宇略显惊慌。
　　“可以，现在没人”陆燃打断林宇。
　　承峙小心地打开那扇黑色的木门，走了进去。这间房间和外面的装修完全不同。四周围着放满书的棕色书柜，深棕色的地板搭配墨绿色的地毯，中间放了两张皮质沙发，一台落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整个房间不大，却处处透着安全与温馨。如果说外面是一个人的躯壳，那这儿就是灵魂的最深处。承峙愣在原地某个瞬间想到在这样一间房间睡觉一定会很安心吧。他坐到了一张沙发里，沙发很软，承峙将身体整个放空在沙发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外面陆燃靠在吧台上和林宇聊天。
　　“燃哥那个房间不是你的地盘儿吗，这么随便就让他进去了？”
　　陆燃笑笑：“他啊，没事，小孩儿一个”
　　“...连我都没进去过呢”林宇嘀咕了一句。
　　“我进去看看他，你做两杯咖啡吧”走到一半陆燃又回过头来“算了，一杯咖啡，再热杯牛奶吧。”
　　门半掩着，陆燃推门进去，看到承峙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不会睡着了吧，陆燃坐到了另一沙发上，手臂撑在大腿上交叉着手指看着承峙。今天叫承峙出来其实是想请他去看场乐队表演，是个不错的乐队，风格很独特，陆燃觉得他会喜欢。可这会儿看承峙睡这么熟，真不忍心叫醒他。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了，陆燃这会儿觉得自己烈火焚身，像有什么东西在烧自己，心里泛着痒。他闭着眼调整了几次呼吸都没用。陆燃叹了口气，脱下衬衫围在了腰上。看来得去厕所解决一下。单身害人啊。陆燃手撑着隔板，头抵在厕所门上。觉得冷静得差不多了，他又洗了把脸，这才走了出去。
　　林宇已经将两杯饮料做好放在吧台上了，陆燃笑着点点头，端起两杯饮料进了房间。
　　承峙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来睡得挺香。陆燃轻轻把饮料放到小桌上，转身从后面的书架里抽了本书，坐到承峙对面。发现自己拿的是什么书，陆燃有一丝愣神，是看过无数遍的书，随意地翻开读了起来。房间里暖黄的落地灯洒落着光辉，空气中弥漫着细小的尘埃，承峙有规律地呼吸浅浅地晃动着空气，一切都安静地恰到好处。

　　陆燃从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的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他确定自己对女生不感兴趣。当初也不是没苦恼过痛苦过，却也不报有能找谁倾诉的期望。没有父母只有自己，这是更小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而自己只能在初入青春期的男生们兴奋地讨论女生和感情的时候保持沉默，被问及有没有心仪对象时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复杂隐晦的情感久久地积在心里，倾倒不出的，黑暗的。那是陆燃第一次感到累，身累心累，突然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干脆就这样结束吧，结束毫无意义的生活，结束毫无意义的自己畸形脆弱怪诞的日子。每一天都在寻找活下去的动力，每一天都失败。就这样过着最浑噩的日子。
　　直到某天路过“Ti Amo”，被特别的店名吸引便走了进去。店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笑着迎接他。陆燃在角落里坐下，随便点了杯咖啡。没有打算久留。
　　“等咖啡的间隙可以翻阅一下书架上的书哦”店长贴心地提醒。
　　于是就遇到了现在在看的这本书————《断背山》。本是随意翻阅，但陆燃渐渐发现发现了这本书的特别之处。没想到会在书中找到同类，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合上书时店里已近只剩他一个了，店长站在吧台后擦着杯子。陆燃吸吸鼻子，始终无法接受故事的结局。生离死别他最受不了，要么一起活下去要么一起死。这样的结局，无论是谁留下来，都是无法治愈的一生都在滴血的伤口。陆燃轻叹一口气，把书放回书架上，起身打算离开。
　　经过吧台时略带歉意地向店主点了点头，对方笑着回应。
　　“看来很喜欢那本书啊”身后传来店主沉沉的声音。
　　“嗯...其实不喜欢吧...”转过身回答对方的问题，“结局...太...”陆燃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拼了命抓住对方的手，却眼看着他的手一点点从自己手中滑落，用尽全力却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那种孤独和绝望。
　　“但是他们都是勇敢的人啊”店主放下杯子，抬头看向陆燃，“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要逃避自己的心，就算以后各自成家也好，他们从来没有否定过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存在。就算忍受长久的分离，就算遭受社会的歧视，他们也从没放弃爱对方，这样，就已经很美好了不是么？”店长淡淡地说着。
　　陆燃怔在了原地。就像在下坠时被人一把握住了手，突然天地定格。
　　“因为心中有爱和希望，所以不论过程多么黑暗绝望，都坚信山的另一面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从没想过逃避荆棘和苦难。”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么久自己一直都在逃避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也没真正努力寻找过，只是一味地在逃。突然明白自己其实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另类，害怕社会的目光。潜意识觉得会被歧视，被当作异类，所以从一开始就在逃避自己的心。没想过要让自己好过。
　　“啪”，一根弦断了。
　　陆燃怔了两秒，直直地跪了下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从一开始小声的哽咽，到最后双手掩面歇斯底里地哭喊。好像要把这么久以来积攒的全部痛苦都喊出来。
　　店长走近，轻轻拍了拍陆燃的肩。
　　等陆燃冷静下来，店长已经准备好了两杯热牛奶。
　　“和你讲个关于我的故事吧。”说着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门。
　　于是陆燃得知店长也和自己一样，而他深爱的人是他的发小，帮手，知己，以及...主治医师。
　　“装修这家店的某天我突然眼前发黑晕了过去，好像是脑子里长了什么奇怪的肿瘤，阿辰也没告诉过我，”店长喝了口牛奶，“不过反正是活不久了。可我还是执意要把这家店开出来，算是自己的心愿吧，总希望能遇到更多同伴。有同伴在，也不会太过孤单吧。”
　　陆燃捧着牛奶安静地听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所有安慰的话在涉及生命之时都虚无飘渺地毫无意义。
　　“你走进店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我们的同伴。可是从你眼中我却没有看到光...不管怎么说，追随自己的心吧，像他们那样固执地前进，不管结局怎样。”店长吸了口气，站起身，“不知不觉就谈了这么久，是时候休息啦”

　　走出店门时，陆燃回头望了望店长，对方正笑着朝他挥手。身罹绝症之苦，笑容却仍充满希望。在那一刻，陆燃决定要留下来，留在“Ti Amo”。
　　下一秒，踏出店门，迎接黑暗。

作者有话说

　　小小陆燃，大大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