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傀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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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了你外形，他为了你而死，他是你的父，曾也是世间最爱你的人。
他是我的赤色。
——莱茵多特
“公主殿下，您是不必如此的，看在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炼金术士的份上。”他摘下眼镜，随手捏起衣角擦拭着。“我忠于坎瑞亚。哪怕她并不一定需要我。”
白裙的女孩放下手中的报告，他知道这是他递交的，又被院里原样打回，现在又在这位公主的手里。“说实话吧，我对这个挺感兴趣的，但这不足以说服我去让坎瑞亚冒这个险。”坎瑞亚的公主，理性到冷漠，决然的美。
她有着阳光般的发色，如同白色的花朵。
“纳格尔，你有着他们所没有的天赋，但是我们都知道……”她没有说下去，发饰间花蕊的宝石在一瞬间暗淡，而后又重新变做无色。
他本是离黄金最近的人。
“我很抱歉，公主陛下。”接过那厚厚的羊皮纸，看着敷衍造就的耕地机改进报告，“但我相信莱茵多特女士可以。”
他行了礼，转身离开，又被女孩叫住。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她说，“如果，毕竟都到这个时候了。”
————
皮质的手套从他手里抽出那写满了废弃方案的羊皮纸，那窈窕的人站在他的面前，美丽到不可方物。
“日安，莱茵多特女士。”
“日安，纳格尔先生。”
如同所有炼金术士见面时那样的对话。
“没有灵感了吗？”那个女人看着手中的纸，谁也不知道，她给他出了一个足以让这里所有炼金术士呐喊的大胆命题。
“如果想要更深的探寻，不如……干脆将不可能变成可能。”莱茵多特说，“有兴趣创造生命吗？”
如她所愿，他昏沉的眼眸闪烁出了光。
————
“……耕地机abisso-16，璃月，孤云阁，确认摧毁。”助理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公式化的念完了这次实验反馈。“先生，09可能出现了非程序行动，在本月15日精确救下了被盗宝团追杀的璃月商队，但它次日因不明原因毁坏。我们需要去取回混沌炉心吗？先生？”
桌子前的人仿佛被冻结了，许久后，才僵硬的点了点头。
他在想一个问题。
————
傀儡，无意识的它们会有感情吗？
他再次停下手中的羽毛笔，愣神地看着羊皮纸上因走神而扭曲的字迹。“啊，又写错了。”
撕掉这张脏了的废纸，用力揉成一团，随手往脑后一扔。啪嗒，极为轻微的声响，纸团落在了地板上。
“真是……”
柔弱，无力，尾调上扬，在空中打了个旋，带着微微的女气。这是他的嗓音，他所憎恶的嗓音。这说明了他的现状……一种病态。他闭上嘴。放在微黄羊皮纸上的指尖有着令人厌恶的白，指甲处则是紫灰色。他捂着胸口，平复莫名激烈的心跳和喘息，手下是突兀的肋骨。
毁掉吧，将这个该死的声带毁掉。
只要，轻轻的，将指甲刺进“V”形的骨缝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纳格尔先生，你在犯罪，你做了大错。”
叽叽喳喳，如同雀一般没有意义。
脸上带有雀斑的助理捂住了他的喉咙，湍湍血水从指缝间涌出。“自杀是最不可饶恕的罪恶！公主殿下已经通过了这个提案了！犯这个罪的话……”
他挥开了那双手，从身边扯过一张纸，沾着血液就写到。
——我不会死的。
——除非在我成功之后。
血液在空气中迅速凝固，鼻尖是腥臭的味道。他将这支羽毛笔扔进废纸篓里——它已经被血液堵塞住了。
“行吧，先生。我想你应该会言出并行，虽然你只是写在纸上。”助理甩了甩手上的血液。伤口并不算深，虽然伤了气管，但血很快就止住了。“而且你也没有多少血可以流了，先生，补血药已经不多了。”
——知道了。
“还有，尽量别说话。”
——你可以出去了。
他将这个助理赶了出去，不满的垂下眼睛，转身看着窗中倒影的自己。
阴郁的面孔，枯干的油腻长发，眼圈黑的仿佛是画上去的一样。瘦削的体型，骨柴的四肢，皮肤下的青筋肉眼可见。
仿佛一具活尸。
“嚯嚯——”破碎的音节从空洞中挤出。
失败。
撕裂了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废物。
踢翻了椅子后面的废纸篓。废弃的假设如同尸体一般可悲，它们盖着属于最高执政者的章，一票否决。
蹲在地上，感受着疼痛，用思维尽力去催眠自己。
很愉悦，莫名其妙。
隔壁传来了锤墙声，而后是清晰的咳嗽声，估计是那位女士不爽了。
那个纸团滚到他的面前，扭曲的字恰好出现在他的眼中。
傀儡，会有感情吗？
——废话。
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傀儡有感情的话，那就不是傀儡了。制造者也就犯了大罪——创造生命之罪。
这是他想要的。
————
制造一个傀儡需要什么？
首先，确定材料。
血肉，骨骼，皮囊，毛发。
替换……用土壤烧制的陶瓷，白铁，柔软逼真的人造皮，真人的毛发……
可是很遗憾，它们都被千余度的高温所拒绝。融化，灼烧，成为无趣的灰烬。
这绝不是炼制。
只是……如同儿童对于蜡烛的好奇一般，学着母亲那样将蜡油融化又凝固。
随性的坐在地上，手中是一张面具。他用刻刀精心雕刻，啪嗒一声，粉碎。
人形的傀儡，本就比那些笨拙丑陋的大型耕地机复杂而又精巧。
与人类越近，这东西也就越是邪气。他看着手中的产物，即将完成的面孔——材质是骨质瓷，虽然他更喜欢称骨烧瓷。
白度柔和、透光性强、强度更好、胎体更薄、比重更轻。就是……因为骨粉占比过半，所以粘性不足，易开裂。
骨粉的来源，是死在下面的罪人。到不是不愿意使用动物，只是……
——何必在意一个武器呢？
他在纸上写到。
羊的羊皮纸，浇上上好的白咖。
乳白与奶金黄色碰撞，是眼睛基于嗅觉的享受。
而后模糊墨色，晕染，扩散。
那深沉的蓝恍惚间变成了天空的色调，又如同是海里游过的月光鳍，一种极端的美感。它被纸的颜色中和，在清冷中带有生机，像是温暖的风，或是流动的冰，但又不完全是。
他是一个制造者，他不想要制造耕地机了，那种笨拙无趣的玩意，吵闹的废铁组成的杀人机械。
——这是艺术品。它会是希望。
这样的话，就不能用罪人的骨粉了。
太脏了。不配。
————
x月x日
abisso-09，混沌核心，无效果。
————
“先生，您的成果出来了吗？我想……您应该换一个研究方向了。”助理站在他的桌前，苦恼的看着他和他满地的杂物。“研究院……”
没等说完，羽毛笔在纸上飞舞着，用力写下一个词，“不”。
具体是不管还是不想去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抱歉，”助理说道，“您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上面认为这个研究没有意义。”他的脸变得通红，雀斑融入其中。
“我们需要的是武器，可以屠神的武器！”不是一个傀儡，甚至还算不上是生命的玩具。
他放下了手中绘着精细阵法的草稿，一道醒目的黑线贯穿了它，“因为你……的吼叫，我的成果……被迫……又推延了一天。”
断断续续的话语，轻微的气流声响。
哪怕是断过的声带，此时也恢复的和过去一样的……轻柔。
看着他面色难看的摸着脖子，助理叹了口气，“算了，我会帮您和他们沟通的。请您记住……”
千万别再干傻事。
那张已经没用的图案边书写着对于此事的答复。
——明白。
“对了，今天还请您不要出门，外面送来了一些病人……”助理补充到，“考虑到您的状况，已交给其他炼金术士处理。事实上，莱茵多特女士接手了。”
——知道了。
他应该是最讨厌神的人类。唯一庆幸的，是他现在在无神的国度。
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信仰。
“我的祖先被神诅咒，”面试的时候，他如是的说道，“羸弱的身体，短暂的生命。”用着那轻微的，如同女性般尖细的嗓音。他耸了耸肩，“当然，也包括这个。”
——我痛恨神，恨着那个天上，恨着我自己。
耕地机三代是他改良的，杀伤力比二代强上三倍，沾着的灵魂也更多。有时他都会感觉到放着这些机械的仓库里飘着鬼火。
而后又没了目的，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提供杀戮的兵器。
黑土之术的最高理想，创造生命，点石成金。
如果没法主动思考的人形是傀儡，那么它会有感情吗？
得出去看看。他想，这次实验缺少了材料和样品。
助理拒绝跟随，“纳格尔先生，我的理想是坎瑞亚。”她需要强大的武器和士兵，而不是一个玩具人偶。
“有其他人在招募助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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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想向上的，如植物的向光性。而他追寻的黄金被层层碎石土壤覆盖埋藏，所以他扎入地下，在黑土里思考。
奶金色头发的公主坐在她的宫殿里，准许了他此次的出行。
外面是神明的国度，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人们是一如既往的贪婪愚昧，无论身在何方。鸦羽标记在太阳下闪着光，无尽白雪中竟醒目到让人迷茫。
莫不是深渊般的欲望在指引着世人？一直是如此？
龙脊雪山是一个废弃都城，看不到人影。它沉睡了千百年。公主死在枯树下，诅咒随着灵魂的灰烬飘洒。
［愿公主梦见蔽日的黑龙，为可憎的大地涂上赤红的毒］——记事者
除了那些无利不往的人们，没有外界的生灵会来到这里。梦中的恶龙沉睡在山谷里，深红色的血液撒的到处都是。
他听到了心跳。和胸腔里的那个器官共鸣着。
顺着冰路走去，地上满是红宝石般的结晶体。
抬头望去，他看到了心脏。
但一恍神，却又什么也没有，除了皑皑白雪。虚影。就如同故事里公主的梦一样，是预言和启示。
它会来的。
一种难以理解的生命。以疯狂为主题的暗色，在遥远的边界——名为暗之外海的传说之地。
折去一段枯枝，回到坎瑞亚，带着模糊的灵感。
“你来了？又一个人送来了。蒙德的。”一个相识的炼金术士推开门，抱怨的说道，“也不清楚这次是什么……真是的，现在怎么这么多人出事！”手中是沾着血液的魔法阵。
“缺失的是什么？”
“双腿，它们不小心被耕地机弄断了。”
他放下了背囊，拿起来桌子上的羊皮纸，“为了实用性，最好不要损失肌肉和骨骼……皮肤？”
“那就皮肤吧，这样也不会影响到肌理。”对方将患者和断腿摆在一起，掏出一把摩拉放在炼制台上。“看看行不行……啊，代价不够啊。试试看已有的事物吧，毛发？嗅觉？味觉……”
他看到这个在和未知交易的同事，在那诡异的笑容中，不自觉的打了个颤。
生命炼金是一大禁术，修复残肢却是打着擦边球。当然，代价非常高……
他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的喉咙……
“啊！失败了！补血药有吗？！这人快不行了……”
从傍晚直至后半夜，医好了。付出的代价除了部分皮肤外，还有病人的一只眼睛和十分之一的血液。
他亲眼看到同事和助理们，对着醒来的病人说。这是神的错，是他们让你如此痛苦，是不作为的他们让你失去这些……
蒙德失去了一个信徒，坎瑞亚又多了一个无神论者。
————
“您好，我是给您写信之人。”在璃月的茶室里，他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久仰大名，坎瑞亚的炼金术士，纳格尔小姐……”
他没忍住打断，“抱歉，我是男性，只是声音不太对。”
其实也是因为耕地机的凶名，造就了外界控制不住的谣言。
“失礼了。”对方微微颔首，金色的眼眸略带歉意，“那么，您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我想要泥土和岩石，”他认真的说，“最具有生命力的岩。”
土壤，是生命的起源之一。
岩，包容万物。
他终于制作好了那个傀儡。没有意识，如同洋娃娃一样。用的是羊皮纸和天空的颜色。
莱茵多特来看了一眼，这位女士踩着细长的高跟鞋，走到傀儡面前。“这是生命？”她问道。
“不算是。”他回答道。
“差什么？”
“灵魂，感情和执念。”他说，“得给他找一个活着的理由。”
莱茵多特笑了，“那你自己找到了吗？”
寻求黄金，创造生命，黑土的人们一直如此。
“傀儡需要感情吗？”莱茵多特突然问到，美丽的眉毛微微蹙起，似是在思考。
“不需要。”他说，“但是他会需要。”傀儡不会拥有感情，而人类会拥有。“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等他醒了，再给他名字吧。”
在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他从枕头边捡到一个神之眼。仿佛在一瞬间收到了通知书一般。来自死亡的。
坎瑞亚的人被天空岛注视……
镶嵌在芒星里的神之眼，他所追求的黄金。丢不掉，毁不坏。他将它放进匣子里，又一次前往那岩之国度。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他看着面前这个穿着深色长褂的男子，“开门见山吧，我想向您确认有关神之眼的事情。”打开匣子，岩属性的神之眼躺在丝绒中，发着黄金般的光。
七神没有直接发放神之眼的权力，这是坎瑞亚的炼金术士可以推算出来的事实。
神明点头，“确有此事。”
“您是契约的神明，我愿和您签订一份契约。”他说道。“仅我力所能为之事。”
“契约达成。”
“合作愉快。”
————
莱茵多特怪疑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怎么能又一次这样做？！你的助理呢？！”
——知道。我能。
他喝下一瓶补血药，用羽毛笔在纸上书写着。
地上，是已成垃圾的傀儡碎片。天蓝色的玻璃珠在地上滚动。
脖子上，是一道新的伤口。流着血。
——但还不是时候，我
“停下！纳格尔。”莱茵多特走到他面前，草药的香味进入他的鼻腔，“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的东西。”
“我也知道你给我说出实话的几率。”她垂着眼，俯视着瘫在椅子上的这个可悲且可恨的男人，“几乎为零。”
——耕地机需要继续改进，我们需要更强大的武器。
——何必在意武器？何必在意一个傀儡？
“我以为你是能找到黄金的人！”莱茵多特夺过那支笔，扔在地上，说道，“是我看错了。”
她摔门而去。他坐在房间中，失神的看着桌子上的羊皮纸。浅金色，同地上傀儡的头发丝一样的颜色。
窗户的倒影记录了他这张可憎丑陋的面容，那种病态与扭曲，夹杂着绝望。
——“我会改动那些机械，让他们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不会主动靠近且伤害人们。”
——“我知道我没有几年好活了，所以，请您帮我藏好这个神之眼吧。毕竟我现在还不想上去作为‘补天’的材料。”
黑土之人向往着黄金，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于生的追求。
他明白这枚神之眼的代价是什么，非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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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拒绝了其他人的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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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验失败了，代价是一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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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失败，这次是左腿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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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成功，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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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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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
在坎瑞亚灭国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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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
坎瑞亚也死了。
遗产是厚厚的一摞羊皮纸，她从茫茫火海中抢救出来的，关于“傀儡”的提案，自己寿命的推断，常见疾病的治疗……以及一句写在角落的，她永远也听不到的“我爱你”。
他们吵架了，以同事的身份。现在她带着他的遗物走了，以爱人的名义。
他活的就像是一个傀儡，她也是，所有的人都是。
“该死，你就没给他取一个名字吗？”她烦躁的坐在炼金台边，眼泪不由自主的滴在那皱巴巴的羊皮纸上。
不愿意用罪人的骨，因为脏。不愿意用自己的血，因为臭。
用了雪国的枯枝，用了璃月的岩石。
还不够！
她将目光放在了地图之疆，那无尽的暗之外海。
“自黑土里诞生的白垩。”
已经被人尊称黄金的她，看着孩子天蓝色的眼眸如是的说道。
而在她身后，黑龙带着怨恨和悲痛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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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孩子我取名为阿贝多。如你所愿的那般，用了羊皮纸和天空的颜色。但你也可能会感到不悦，因为他脖子上如同伤疤的印记。和你一样。
不久前，璃月的岩神找到了我，递给了我一个木盒。菱形的神之眼，这居然是你留下来的遗物之一。
纳格尔，那个神之眼选择了阿贝多，岩的纹路。很明显，他和你一样选择了那个方向。
我很高兴，我还在这条路偏向于前面的位置，顶着这个黄金的称号。而我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走到你我的前面。
他会触摸黄金，也拥有着赤色。他会是超越你我的存在。
他是白垩之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傀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