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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噩梦 ...

  •   它在啃食我的肉。
      这是我醒来时的第一反应。
      一只金色的不知名禽类站在我腿边。我讨厌禽鸟,无论会不会飞,能不能吃。
      它鎏金色的瞳孔如同廉价的玻璃珠粘在一堆羽毛中,乱糟糟的。像是街上某个不起眼的商铺里,摆放的便宜到让人没有购买欲望的小孩子的玩具。
      那圆滚滚的眼珠子瞪着我,几乎是要将我的灵魂吸出去,嚼叭嚼叭的下肚。十来分钟后就从腥气的人肉变成恶臭的鸟粪,或许它那时候还在吃我,从脚趾到头皮。
      它啃到我的膝盖了。相当认真的用喙撕开了我的皮肤,从神经和肌肉中精准无误的咬住了我的膝盖骨。然后咬碎了拔了出来,扔掉。小腿的骨头无力的垂搭在皮囊之中,被血水浸没。它抬起脑袋,抽出来的一条肉当着我的面,如同我们人类吃辣条那般进了肚,而后又扯了一条。
      粗糙至极的羽毛受够了沙土地的摩擦,现在在我僵硬麻痹的皮肤上刮着,像是砂纸般的……我坚信这是酷刑,远远比普罗米修斯受到的还要可怖的惩罚。这只禽类是不懂神谕的,它只是在填饱肚子。
      接下来它该划开我的肚子,让那些脏器流一地,和沙砾搅和到一起,像是腌肉时放的盐。然后叨起来,仰着脖子吞下去,或者用爪子撕碎再吞。顺着腹腔里的肋骨食用我的肉,再到头部。按理说,它应该最先做的就是叨下我的眼睛,然后吸食我的脑髓液——眼睛的脆弱给这些动物提供了相当不错的途径。
      这是一只非凡的禽类,但它还是我所讨厌的事物。
      它站在我的胸口,俯视着死尸一般无法动弹的猎物。阳光让它的铜铁般的绒羽泛着翠色。
      它张开了口,血液从喙尖滴落……
      ……“醒醒。”金属般没有温度的眼睛出现在视野,绯色的胭脂在眼角勾了诱人的一笔。
      仿佛是那只禽类……不,怎么能这么说他!我是不是睡蒙了?
      “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捋了一下头发,两朵白色的仿生花卡在上面,花蕊处是岩元素的沉稳。几缕头发从脑后不安分的挂了上去,扯的我生疼。“嘶——”我皱着眉,想要将头发扯断。
      仙人看着我,微凉的手指触碰到我的手背。他说,“我来吧。”
      他向来是说着男女有别的话语,对我温柔且疏远,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今天是他的一次破例。
      金色的长发微卷,等待着我去将它们编成平日的模样。
      仙人说,在楼下等我。
      从刚刚睡醒就没有看到派蒙,估计是早就起了在楼下的老板娘边缠着要吃东西。我将裙摆压了压,穿上了过膝的靴子,对着镜子梳着头发,在发尾上系上天青色的羽毛。最后,我解下脖子上的绸缎,露出了不符合这身白裙的喉结。
      是的,我本为男性,这身打扮是我学着妹妹那般做的。她与我分散多年,我快要忘记她的模样……在安柏说要替我张贴寻人启事的时候,我是这么回答的。
      她与我一样,只是头发比我短些。
      红色的热情的女孩惊喜的声音里有些许羡慕,“那你们姐妹的感情肯定很好。”
      是啊……
      可是……记忆在时间中逐渐消磨的兄长,能在这个“童话”般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妹妹吗?在这……糖果屋……还是那个丢石子寻路的故事?
      ————
      我走下楼梯,尽量不是最初那样借着风之翼玩蹦极,从树顶直接摔到厨师言笑的脚边。
      “喂,旅行者!”派蒙向我挥手,她浮在空中,手里握着几串蒙德烤鱼。璃月的厨师在一旁不爽的撇着嘴。
      我从她手中拿走了一串,满意的看着这个贪吃的应急食物气鼓着嘴,嚷嚷着让我再做一份。那厨师的表情又变得奇怪起来。
      “别闹了,派蒙。”我咬了一口,嗯,是完美的蒙德烤鱼。“我给你做土豆饼行不。”
      看了眼口袋中的食材,还成,够这个家伙吃到撑了。
      派蒙吐出了根鱼刺,“其实我想吃杏仁豆腐。”
      杏仁豆腐啊……
      杏仁要在哪里买来着?
      我听到了头顶上方木地板的咯噔声,这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是客栈老板的脚步声。再远一点,是稀碎的脚步,或紧或缓,还有哒哒哒的爪子撞击声……住客们也都起来了。
      魈在等我。
      但我没有看到魈。
      可能我是真的睡懵了吧。
      我没有询问派蒙,待她吃好早饭后,就独自前往无妄坡。
      据说……
      “……无妄坡这里发现了妖邪。”冰蓝色的方士突然出现。
      “你好旅行者,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重云。”我收起那把无意中掏出来的无锋剑,“介意我加入吗?”
      这个男孩笑了,“当然不,见到你我很高兴。”
      重云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他作为方士而言有一点的……难办。妖邪都躲着这个纯阳之体的男孩。
      听说最近无妄坡有奇怪的动静。这个阴暗的山坡长年飘着幽蓝的鬼魂,残垣断壁,就连水井都早已经干涸。
      翅膀煽动的声音,风元素的聚集与扩散,树枝弯曲时树叶的沙沙作响,颈后的汗毛树立——一只飞禽在我的身后盯着我,如同看到了它的猎物。
      我紧张的咽了口口水,重云看到了,问到,“发现什么了吗?”
      他没有在意到那只禽类,哪怕它距离我们不到十米,羽翼泛着金属的光。
      “没事,”我说到,“是一只团雀。”
      一只滚圆的团雀,奶油色的羽毛让它看起来格外柔软。它注意到我的目光,感到了威胁,扇了扇小巧的翅膀就飞走了。
      是我太紧张了吧,在做了那样的梦之后。
      前面有丘丘人的小型部落,它们叫唤了一下,就有丘丘人握着火把火斧冲了过来。不一会就解决了。
      拿出加工后的史莱姆粘液治疗烫伤,掏出土豆饼作为今日的午餐。随意的坐在草地上,将武器放在一边,聊着被行秋捉弄的日常。而后我又身体一僵。
      “怎么了,旅行者?”
      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因为我能感受到血液倒流,指尖麻木,甚至濒临痉挛的麻痹感。这极端的恐惧,来源于我手臂上三道手指长的抓痕。
      抓痕深可见骨,皮肤呈现撕裂状,半透明的表皮组织已经干裂,淡粉色的肉在眼前随着呼吸收缩。末端的尖锐的倒锥形孔洞证明了作案工具……禽类的利爪。
      没有痛觉,没有流血,没有记忆。
      如同标记一般。
      它出现在我的手臂上,接近手腕的位置,恰好在金属护腕的下方。但护腕没有任何损伤,要不是我突发奇想脱去护腕,我也不会看到这个东西。
      重云紧张的看着我,他的视线丝毫没有被抓痕吸引。
      ——他看不到。
      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像是我还没有睡醒一般,我摸得到这个伤痕,但是只有我能感受的到,它也只存在于我的身上。
      视野突然被血色模糊,四肢失去了控制,冰蓝色的术士慌忙的扶着我,而我的意识已经脱离躯体。
      “旅行者!”
      有人喊着我的名字。
      重云?
      还是……
      ————
      杂乱无章,毫无意义,脑中嗡鸣,混杂的是惨叫和熟悉的冰冷。
      在黑暗中,妹妹的身影越发模糊,她越走越远。“哥哥……”她在喊我,她在哭,她……
      美丽的琥珀色眼睛没了光。
      腰间的宝石如同黑曜石一般,像是深渊那样。她躺在地上,那只禽类站在一边俯视着她,尖锐的喙泛着凶光。
      它低下了头……
      “不!”我尖叫着坐起,发现又一次躺在了望舒客栈的床上。
      天黑了,窗外是美丽到虚假的星空。
      派蒙浮在我的身边,小手拍着我的肩,“旅行者,你醒啦。重云把你送了回来。”
      “我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重云说你是晕倒了。”派蒙皱着眉,“他好像觉得是妖邪作怪,又去无妄坡了。”
      她打开了地图,问我要不要去不卜庐看看。我没有回答,因为内心告诉我自己,没有用的。
      裙子的边缘有烧焦的痕迹。我脱了下来,想换上了另一套,结果背包里只剩下男装。
      新的还要过几天才拿到。
      抓痕。
      披风上撕裂的三道抓痕。
      我去摸,发现只是褶皱,是我的错觉。
      “要疯了。”这实在是不合理。
      ————
      借用了厨房,我做了一份美味的杏仁豆腐。
      仙人在月下,在望舒客栈的银杏枝上。他看到我,然后接过了我手中的那盘杏仁豆腐。
      “好吃吗?”
      “嗯。”
      少年模样的仙人点着头,金色的眼眸闪着光。他吃的非常缓慢,像是在细细品尝。
      我看着他吃完了这盘杏仁豆腐,然后在离开前他对我说,“别再来了。”
      “旅行者,杏仁豆腐呢?”派蒙咽了咽快要滴出来的口水,“你怎么偷偷吃掉了,派蒙我的呢?”
      “我这就去做给小派蒙吃,好吗?”
      “好!旅行者最好啦!”
      派蒙没有察觉到,地上突然出现的那一根羽毛。
      梦里,我又一次听到了尖锐的啼鸣,金属色的羽毛裹着黑气,那只禽鸟站在我的面前,就像无数个昨晚那样。
      “你来了。”我躺在草地上,身边是无名的花朵。白色的裙摆散开,头发纠缠着花枝。
      只有我看见他,只有我是他的猎物。
      它吞噬着我的血肉,亦如前晚的梦。
      ————
      “最近有什么新的消息?关于妖邪?”
      重云想了想,“有两个。”
      “一个是有人在石门附近看到,有一个蓝色的男孩做着奇怪的动作向望舒客栈跑去……什么啊?这……”
      我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还有呢?”
      “另一个是有人在夜里看到奇怪的带面具的人影,”他停顿了一下,哭笑不得道,“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个消息来源了啊……”
      很明显是的。
      重云嘟着嘴,苦恼的看着字条上堪比鬼画符的字迹,“怎么会呢……”
      我深切怀疑他又被飞云商会的二少爷给捉弄了。
      “啊,这里还有一个消息,应该是有用的吧!珉林,发现未知的生物,巨大的鹰,血。”
      重云突然停下来了,握着纸条,低着头。
      “我看看……”我拿过字条,费心思去分辨着上面的字。事实上这上面的字还挺工整的,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反正直接排除行秋。
      后面还有一个词,尸体。
      可能是因为这个术士没有杀过人吧……我想着,说道,“走吗?去看看?”
      我知道我手在打颤,因为那个“鹰”……我觉得就是那只禽类。
      我说过,我讨厌禽类。
      珉林有多大?
      大概有小半个璃月的面积。
      我和重云分开行动,为了尽快找到那个所谓巨大的鹰。
      有人在附近,我想着要不要去问问。此时天微微暗了一点,如同无妄坡的天色。
      我向他挥手,他没有回应。
      有一个老伯看见了我,沙哑的声音说着,“别挥手了,孩子,那人看不见。”
      “……这样啊,抱歉。”
      “你想要问路对吗?向西去吧……”
      我看向西边,是山峦与茂林,依稀记得过去在山顶上打到过飞过的鹰。
      ————
      夜深了,却也不是那么的昏暗。
      在月光之下,我看见了它。
      我们在地图最西边的山顶上,在接近星星的地方。在风中,披风和颈饰猎猎作响,如同旗帜那般。
      它张开翅膀,微弱的天光被聚集,是以铜器的光泽。那双金色的眼睛瞪着我,一动不动,就像是假的一样。
      它是我的恐惧,我的噩梦。
      它给予了我疤痕作为耻辱的印记,它吞噬了我的血肉。
      “我……”我向前一步,却不知为何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在下落。
      它抓住了我的披风,刀一般尖锐的爪子在上面留下了破洞。
      这只禽类想要救我。
      它救不了。
      那双吓人的翅膀拼命挥动,它飞不起来。可以看见上面见骨的伤口,以一生为单位的伤。
      风元素在我的周围聚集又散开,我的手腕被抓住,护腕掉了下去,顺着山岩滚落。最终也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松开!”我喊到,但是禽类听不懂。
      我知道我不会死,神像可以将我复活。
      未能佩戴的仿生花的饰品从口袋漏出,在我与自然的拉扯间分裂,迷失在山林中,只给我留下了一片乳白色的花瓣。
      “松开!”我又一次喊到。不管它是否听懂,我直接掰着它的爪子,“我说了!给我松开!”
      爪子没有松开,它穿过了我的手腕。我掉下山崖,像一颗普通的石头那样。
      花瓣停留,月高升,黑雾中是极为熟悉的身影。
      “魈……”
      我……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的故事啊……不是童话的……
      ————
      重云从璃月城的冒险家协会经过。
      “唉,怎么委托堆积了这么多?”岗姐说道,“工作量又加大了。”
      “旅行者估计今天有事吧。”凯瑟琳说。
      重云本没有在意,直到他听见岗姐的下一句话。
      “旅行者?唉,我见过吗?”
      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转身就跑向望舒客栈。他看到了老板,喊到,“老板,旅行者她……”
      “别跑别跑。”老板站住身子,“旅行者?您找的是哪位?我们这里的住客可多了,忙都忙不过来。”
      ——有人在石门附近看到,有一个蓝色的男孩做着奇怪的动作向望舒客栈跑去。
      没有人看到过旅行者,她仿佛从不存在。
      “对了,这个人……他有什么特征?”老板好心的问道。
      重云想了想,说,“抱歉……”
      “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
      ——————
      我是深渊,是梦魇,是罪。
      我是……本该死去之人。
      我死在了战争中,死在了他们面前。
      魈被天理刺激后失去思维,成为了噬梦的鹏。
      我杀死了它。
      仙人镇压的业障被我接受,我和沉淀千年恶融为一体,最终……就连[边界]都不接受我。
      散着黑雾的鹏鸟在梦中吞噬我的尸骸,祂在尽祂的责任,祂无能为力。
      “派蒙?”
      “旅行者!快!快走!”
      派蒙用最后的力量回溯时间,我成为了穿越时空的逝者,一个亡魂。
      “我记得,我死在这里,璃月最西边的山脚下,向着[边界]的方向。”
      鹏站在我的面前,扇了扇翅膀,鎏金色的眼睛闪着光。它不是望舒客栈的魈仙人,它是属于我的业障。
      它是前世的他。
      “走吧,我们该回到我们的地方了。”我笑着说,“我妹妹快要醒来,就不用穿她的衣服了。”
      我抱起鹏,握着它的爪子,它挣扎了一下就放松了。磨损的羽毛拂过手臂,感觉到略微的痒意。
      “这么久没见了……希望不要把他们吓一跳啊……”
      它轻啄我的发尖,吃下一缕黑气。
      “走吧。”
      ——————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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