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姜月牙

12、第 12 章

　　天色渐晚，沈时在离学校不远的街口停下车来，顾思里坐下车上扭扭捏捏不肯下来。
　　“我不要一个人回学校，我还是害怕，你为什么老是不上晚自习啊？”尽管沈时告诉她已经帮她一起请了假，但她做贼心虚，还是不敢大摇大摆地回去。
　　“行，那我跟你一起进去，”沈时替她解开头盔，似乎真的要下车和她一起回学校，他接着说：“我跟老莫请假说的是你陪我去医院了，也不知道现在咱们一起回去他会不会起疑啊……”
　　“那你别回。”顾思里闻言立马伸手阻止了他锁车的手，利落地翻身下车准备走，又有些期期艾艾地拉了拉沈时地袖口微微低头：“那今天晚上……。“
　　“今天周五，我待会真要去医院。“晚风吹起了她的裙摆，衣领微张，沈时目光所及之处是雪白的饱满，突然他脑子里浮现郭晓的那句”胸前二两白肉值得多看几眼“，他有点懊恼，十分不自然地转过头不看她，一丝红晕悄悄爬上了脸，他低咳了一声，才说：”你明天上午过。“
　　顾思里看不见沈时头盔下地表情，以为他是又害羞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挥挥手跟他告别。其实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他的舅舅，他的病，他不曾出现过的母亲……
　　离最后一堂课还有几分钟，，校园里除了偶尔走动的老师，几乎空无一人，她小心地躲避着，先去厕所把衣服换了，又捱到下课铃声响，才遮遮掩掩地把裙子藏在腹部往教室走去。
　　三十分钟后就是晚自习，一下课同学们便都奔向食堂吃饭，教室空空荡荡的，顾思里长吁了口气，才走向自己的位置把衣服塞进了书包，又急急忙忙往食堂跑去。
　　“顾思里！”顾思里正端着盘子寻找孙沫沫的身影，突然被身后的郭晓用力拍了一下肩膀，她啊了一声才吃痛的转过头去，见郭晓和孙沫沫正一脸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们两个……吓死我了。”她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你俩怎么到一起了。”
　　“哼，还不是某些人，见色忘义，一下午不见人影，还以为你去医院苦守情郎不回来了呢。”郭晓意有所指地坐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思里，你真和沈时一起去医院了？你俩到底怎么了？”孙沫沫倒是稍微正常了点儿，但一颗八卦的心仍然蠢蠢欲动。
　　“说什么呀你们……“顾思里环顾了四周见没人留意，这才面不改色地开口：”他就是有点不舒服，我作为同桌，送他去医院是应该的呀。“
　　“哦？那你说，沈时数学课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还这么巧被喊到办公室的你碰到了？再说，咱们学校有医务室，如果医务室医生都搞不定的，那不得叫120了？还能由得了你送到医院去？”郭晓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谎言。
　　“我……“顾思里本就不会撒谎，被郭晓这么一质问更是慌了。
　　“好了，晓晓，你别吓唬她了。“孙沫沫见顾思里脸色不太好看，急忙阻止郭晓，郭晓摆摆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你，我这才几句话你就吓成这样。淡定点孩子，沈大神怎么跟你说的，你就一口咬定是什么就行，谁敢质疑他啊。放心，除了像我这样格外聪明的，没人会怀疑的。这天底下哪儿还有比我更聪明的人啊。”郭晓从顾思里盘子里得意地夹过一只鸡腿，半掩着口朝顾思里比划拉拉链的动作说：”我会帮你保密的。“
　　顾思里被郭晓说的哭笑不得，又心里有鬼无力反驳，只能不说话低头扒饭。幸好饥肠辘辘，填饱肚子要紧，郭晓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转眼就开始对碗里的红烧肉大鸡腿大快朵颐去了，见两人没再打趣自己，顾思里才真正安下心来。她又回想起今天一天的奇妙旅程，似乎是做了一场梦，可一切又都那么真实。
　　“哎，小思里，你情敌来了。“狼吞虎咽饱了三分，郭晓就又指着顾思里身后的路遥打开了话匣子：”我算是打听清楚了，这校花之所以跟沈大神这么熟，是因为人家去年在国家级奥数竞赛上早就认识了，咱们路大校花是去年的亚军，沈大神，嘿嘿，就是那一届的冠军得主了。说起来，这还有点儿伯牙子期的感觉啊……”
　　“你怎么不说前年冠军是我表哥呢！“孙沫沫对郭晓跳过孙云泽不说的行为表示非常不满：”思里，你还是考虑下我哥吧，什么冠军季军，就你们班沈时那冷冰冰的性格，你跟他生活不得被冻死啊！而且我跟你说，有人看到他在体育室抽烟啊……“
　　“嘿，你别说不过就瞎给人家扣帽子啊！人家那叫有个性，冷冰冰怎么了，架不住人家对思里好呀，每天又是辅导学习又是带早餐的……“
　　“郭晓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前一阵还说我表哥是你男神呢……“
　　“哎呀哎呀，你们两个，别吵了。“眼见刚平息的话题又被二人旧事重提，顾思里头痛不已。两人音量逐渐升高，食堂内已经有不少同学拉长了耳朵在听墙角。
　　“哼，思里，短短几个星期没有朝夕共处，你就已经见色忘义、喜新厌旧了。由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枉费我们同桌一年，今天，就是我们割袍断义之日，你我天涯从此永不相见……“孙沫沫站起来手舞足蹈开始了她浮夸的表演，聒噪的郭晓闻言也自觉甘拜下风，掩着脸表示自己不认识此人，抱着自己的盘子朝顾思里挥了挥手扬长而去了。
　　“行了啊孙沫沫，”周围熟识的同学有些已经在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顾思里也觉得丢脸，想跟着郭晓跑了才好，无奈孙沫沫还在作势，只能将她按坐在座，放低了声音：“行了，我的小祖宗，你想要我干啥，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闻言孙沫沫立马恢复正常的样子，拉了拉衣摆，又清了清嗓子，突然有些害羞：”也没什么啦，明天不是周六么？我有一网友，聊了大半年了，也是星城的，约我明天见面，你看我弱小又可怜，要是你能陪我去给我壮壮胆，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思里闻言失笑，好呀，原来搁这儿给她下套呢。
　　“沫沫，不是我不愿意陪你啊，我明天要去沈时家补习，你也知道，下次月考我要是再考不好，那就真完了……“何况刚和沈时的关系有点起色，又要她爽约，顾思里有点为难。
　　“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割袍断义，割袍断义啊……“孙沫沫又站了起来开始抹泪装腔，顾思里是真相一走了之，但也是真做不出来，思索几秒终于妥协：”好啦好啦，你这个戏精，我陪你去就是了。“
　　孙沫沫听到她答应，这才收拾好自己得意地比了“耶“，又往顾思里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里里小公主，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顾思里也笑得开心，心里则默默想着怎么跟沈时告假一天。孙沫沫是她这么多唯一的一个真心朋友，她最终还是不忍拒绝她。
　　D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为了学生能够劳逸结合，不至于太大学习压力，每周五晚上老师们都会默许成绩好的同学不上晚自习提前回家，当然沈时是个特例，他随时都可以不上。尽管如此，D中的学生们不上晚自习提前回去的还是极少数，顾思里回到教室的时候，偌大的教室除了三三两两几个空位，其余同学们都还在埋头学习。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哪是释放压力的周五，这明明是压力山大的周五啊。她给自己打了打气，鼓起腮帮子回到自己的座位，刚拿出书本，又瞥见旁边沈时空空的座位，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将将分别，她就开始想他了。
　　“顾思里，沈时没事吧？“突然厉小满转身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顾思里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被这么一敲打语言系统瞬间死机，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话：”没……没事。“
　　厉小满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这有几个题想跟他请教下，你有他电话吗？”
　　“电话？”顾思里疑惑，她没听说沈时有手机啊。
　　“算了，看来你不知道啊，沈大神有个手机每天带着呢。我说顾思里，这都什么年头了，你也该有个手机了吧，不然多不方便。”厉小满没有问到沈时的电话，有些失望地转身回去。
　　“哎，等等。”顾思里突然想起什么，戳了戳厉小满地后背，又问：“小满，我问你个问题啊，你知不知道《人间失格》这本书啊？”
　　“这你就问对人了，”厉小满扶了扶鼻尖厚厚的镜片，又谨慎地看了眼教室外面，才缓缓开口：“你说的就是今天数学老师没收你的那本书吧？这书是挺好的，不过不太适合咱们看，我也是背着我妈偷偷看的。书里有句话，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全书写的就是男主苦难的一生，主人公从小就被人轻视侮辱，成年以后更是凄惨，有些情节，我看的都反胃了，哎，听说作者发表完小说后就投河自杀了，太压抑了……“
　　难怪数学老师也说不要看它，顾思里心情沉重，她不知道是这样的一本书，她会想起沈时看书时的神态，心脏好像被狠狠的揪起，疼的不行。
　　“那这本书一般书店有卖吗？”她又问厉小满。
　　“怎么？你还想看？”厉小满感到惊讶。
　　“啊，不是，那本书是我跟朋友借的，现在被老师没收了，想着看能不能买本一样的还给人家……”她嗫嚅着解释。
　　“我看难，你那本好像是珍藏版，咱们这儿不好买，我那会也是在书店看的译本。不过我说你得多关心关心你那个朋友啊，费这么大力气看找珍藏版看的人，心里一定很阴郁，这书给抑郁症患者看那只能更抑郁啊……”
　　听着厉小满的话，顾思里胸口更是闷得厉害，她想起孙沫沫说有人看到过抽烟的沈时，想起自己深夜在小区游乐场碰到的孤独诉说的沈时，会骑摩托车的沈时，有滑翔伞资格证的沈时，拿过物理竞赛冠军的沈时……甚至她连他有手机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很多面，而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他啊。
　　她觉得自己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