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云松》江屿侧

17、第十六章

　　夜色浓重得搅不开，庄子里的小路周围十分的安静，深深的黑中总算有跳跃的光亮出现，提灯的女使神色匆匆，步伐迈得飞快，发出了一些声响，身后的老者艰难的跟上她的脚步。

　　“这位姑娘，我这腿脚不便的，麻烦慢些走。” 老者发白了满头，年纪大了，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眼睛是老态的浑浊，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却还有些中气。

　　“麻烦您老了，实在是我们家姑娘本就身子弱，落了水后现如今还不知道怎么个情况呢，我这心里头着急的上火，步子也就迈得大了。” 前面提灯的少女语速飞快，步子也没缓下来，踢得裙摆都飞起来了：“前头就到了，我们老夫人也在里面等着呢。”

　　屋里林老夫人、林姨母和林自啼都还在，揪着帕子焦急的等待大夫过来，苏清圆在软榻上陪着方沁慈，方沁慈幽幽哭了好一会儿就睡着了，还是年纪太小经不得事，也是伤心过度的缘故。

　　“大夫还未来？秀安去看看吧，怎么耽搁到现在，纾慈已经高烧起来了。” 林自啼轻抚她姐姐林姨母的背稳定情绪，让她不要忧虑过了：“姐姐先喝口糖粥吧，晚饭也一口未动的，等会儿怎么为纾慈熬得住？”

　　“清啼你呆坐着对纾慈也无帮助，不如吃口东西，自己的身体也得撑住啊。” 林老夫人沉默了许久，开口就是劝林清啼用点吃食：“阿季，把粥给她端过去。”

　　“不必端了，母亲，妹妹，我实在是吃不下，你们也别劝我了，我心里揪着纾慈，她现在，现在还未醒，我害怕，实在是她身子弱，当初养她时操劳太甚，也是我不好，太要强，她平日里多吹了冷风都受不住，这次，这次怎么，落水了呢。”林姨母哽咽得最后说的话都不成句。

　　在苏清圆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林姨母这个样子，她哭了好几场，人整个憔悴下来，眼周泛红，眼睛是已经看得出来的发肿，嘴角的梨涡早隐去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哪有还有苏清圆刚进庄子时看到她的精神伶俐劲儿。

　　“大夫来了！”女使一声从门外传来，屋内瞬间嘈杂起来，方沁慈被吵醒，苏清圆被林老夫人安排带着方沁慈去她屋里继续睡觉，秀安跟着她们后面。

　　“姑娘，我来扶沁慈姑娘吧，你今天也困了。”秀安从苏清圆手中接过有些不安的方沁慈：“沁慈姑娘不必忧心，又大夫在呢，您就先睡上一觉，我们姑娘陪着您。”

　　到了苏清圆的小屋里，烛火闪烁着照亮屋子，苏清圆和方沁慈躺在一起，发丝四散开。

　　“清圆，都怪我，要不是我说去看池子里的小鱼，姐姐也不会掉下去。”方沁慈说着说着泪珠子又往下掉。

　　“如何也怪不到你身上的，本就是必经的小道，是岸边石头太滑了纾慈姐姐才落下去的，可别往自己身上揽责。”苏清圆握住方沁慈的手，拿出自己枕边的帕子，把她挂在脸上的眼泪都擦掉，柔声安慰她。

　　“所以啊，姐姐，千万别把这件事当心结郁着，不是你的错。”

　　秀安在边上听着这些话，也附和着宽慰，叫方沁慈不要太过伤心，她姐姐能够好起来的云云，离开屋子之前吹灭了烛火，希望两个姑娘都能早些睡了。

　　漫长的一夜总算是度过了，鸟鸣声如往常一样响起，仿佛能驱散阴霾似的。

　　苏清圆眼下泛起青黑，被鸟鸣声吵醒，皱起眉，边上方沁慈还睡得沉，昨夜两人说了许多话，苏清圆的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喉咙在冒烟，方沁慈又哭了几场，现在眼睛肿的不行。

　　苏清圆小心翼翼的抽出自己被方沁慈压着的手，轻声起床，在圆桌上倒了一杯茶水吃了下去，这才觉得嗓子好受些，茶是热的，看来秀安早上来过了。

　　清晨的光洒进屋子，苏清圆头有些隐隐作痛，她自己估计是没睡好的缘故，呆呆在椅上坐了一会儿，门开了，咯吱的一声，苏清圆转头看去，是秀安，手上拿着两套衣物。

　　“姑娘，先洗漱吧。”秀安看到了床榻上沉睡的方沁慈，轻声对苏清圆说：“听夫人身边的余婆子说，纾慈姑娘午夜醒了，吃了一剂药下去，热虽还未退下去，可人已经不迷糊了，方才还有人端了白粥去那边，应该是好些了。”

　　“是么？那太好了，昨夜沁慈一直担心着呢，希望纾慈姐姐能早些好起来。”苏清圆的声音溢出来喜气，也是替方纾慈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早上听扫地的小厮说，林老要把池子给填了。”秀安给苏清圆递上干棉布，苏清圆接过擦干脸上的水。

　　“嗯？外祖父这么说？”苏清圆手上动作顿了顿：“他看我们几个孩子都如珠如宝，平日里擦破个油皮都心疼半天，这次也是为纾慈姐姐难过。”

　　“填了就填了吧，舅舅家有两个孩子还小着呢，平日里不看着点就跑没影儿了，在池边玩水也是常有的事儿，告诫也听不进。”苏清圆叹了一口气，纾慈姐姐这次是不慎落水，幸而救得快，不然还不知道会如何。

　　“林老最爱那一池子莲花和小鱼了，不过回头可以修几个大缸养一养。”

　　“祖父可未必再会养这些了，这一遭他心里可不好受，填了池子一是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二是平一平纾慈姐姐落水的心中伤心郁气，三是免了日后的触景生情。”苏清圆从铜镜中看着秀安替她挽头发的手，纤细修长，灵活翻飞在发髻之间，容色秀美，低眉时动人的温婉，还带了几分林自啼的神韵。

　　苏清圆联想到，秀安已经十九了，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听说过了今年中秋就要回苏北老家嫁人去了，去年调到到自己房里做活，也是因为苏清圆这边平日里活计清闲些，好备嫁妆绣品。

　　回廊上，苔青提着早膳盒子，她听了林自啼的吩咐叫苏清圆起床，林夫人有话要同她讲，顺便把早饭给苏清圆和方沁慈送去。

　　到了屋里，就看到苏清圆已吃过了，秀安在收拾碗筷，而方沁慈还睡在塌上，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