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将军百战死 ...

  •   因为身高体重和职业的关系,作为女性中庸的顾绾成常常被人当做是个女性乾元,总之过去几年,对待她的婚事,大多数人的意见都是让她尽快娶个俊俏的好人回来,不要浪费这一身孔武有力的基因和娇俏可爱的容貌。
      他们保媒拉纤的时候说的可好了,说娶个会照顾家庭的男人怎么怎么好,她在前线作战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然而,首先,她在前线作战,有无后顾之忧全靠后勤部门,军政部上上下下那些虫豸们少贪点,她就谢天谢地了;其次,她娶个男人回来,虽然自己的小家有着落了,但这男人可真不是好惹的,刚还一个电话打到办公室去,就她一周没回家进行了长达二十分钟的控诉,最后逼着她保证今晚一定回家吃饭,这才罢休,临了还叮嘱她接妹妹回家。
      顾绾成早早从研究院打卡下班,钻进俱乐部先喝两杯再说。

      孟应骐在这里碰见这个愁眉苦脸的小学妹也万分意外,多年前在日本揉面包饺子的元气女郎,今日竟然像个背负巨债、丈夫失业、子女要钱的中年潦倒妇女。
      “绾成?”
      “啊?”
      “你家里出事了?”
      “唉——”顾绾成坐在沙发里,整个人疲倦极了,长叹一声,说道,“还不是家里那点事,这个何祺,他,他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我一天不回家吃饭,他就能跟我磨叽俩小时!”
      顾绾成指了指自己,怒道,“我,堂堂国府少将!他怎么可以那么不客气地命令我!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早知道他是个这样不讲理的泼夫,我就不该娶他!”

      天哪,太惨了,孟应骐暗想,果然是潦倒中年妇女。
      “那要不……你俩暂时分个居?”
      “呵呵,你看他去不去我娘面前告状,我娘直接骂我忘恩负义,嫌弃糟糠夫,我特么!他嫁给我的时候我已经是师长了!我俩没一起糟糠过!”
      顾绾成哭的哞哞叫,引得旁人纷纷侧目,好在她换下了军装,因此也没太给单位丢人。

      孟应骐对此无法感同身受,她现在与施朔瑛共处一城,甚至同在公馆,里里外外那么多人看着,两人不得不避嫌,别说共欢,就是坐在一起吃个饭也客客气气的,言语间全是公事公办,连问候也变得客套起来。
      她倒是想让施朔瑛光明正大地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叫她回家吃饭,还没这个福气呢。

      顾绾成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酸涩的双眼马上浸润了一层眼泪,等她再睁开眼睛时,一群穿着飞行员夹克的小伙子正在她十步远的地方用英文交谈着。
      四个国府飞行员和两名美国人,都是男性中庸,他们的交谈揉碎在嘈杂的舞曲中,听不清具体聊些什么,另一侧有个老早就坐在那的大胡子酒鬼,这波人离那酒蒙子有点近,一个转身不察,很容易引发肢体冲突。
      顾绾成发挥完自己的参谋被动技能后,就转头和孟应骐聊别的了,她才不管这些破事,就算打起来了,跟她也没关系。
      然后她就看见孟应骐原本上扬的唇角渐渐落下,眼中杀气四溢,顾绾成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那群小伙子身上。

      这回她认出来了,其中一个皮衣男正是当年顾楚潼给她介绍过的少爷兵,家里经营绸缎生意,把儿子放进空军镀金的那位。
      听说这几年,他靠着家里的关系,遇上任务能躲就躲,跟他同期入伍的飞行员基本血洒长空,壮烈殉国了,只剩三个人活到了今天,他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人,怎么还在空军队伍里?”
      顾绾成看她所指,确实是那位少爷,便诧异道:“你跟吕宝宗认识?”
      “有点过节。”

      当她全神贯注于一件事时,听力和视力都出奇的好,顾绾成拧了一下自己的脸蛋,让自己清醒一些,仔细倾听吕宝宗和别人的谈话,渐渐发觉不对劲。
      “我的天呐!真够蠢的,怎么会死在那种地方?密□□攻防战是多么简单的一场战役啊,她一个将军,不好好呆在掩蔽部里等战胜的消息,却要逞强到前面去指挥!可怜徐夫人风韵犹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鳏夫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是在和同伴掰扯……徐延意?

      吕宝宗混蛋过头了,他这话说到一半,旁边三个同伴的脸马上拉下来,面色尴尬无比,那两个英雄主义根植在灵魂里的美国人更加不满,然而他们的驳辩尚未出口,就被一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男人用拳头打断了。
      顾绾成一愣,她身边已经拿起烟灰缸准备冲过去的孟应骐,也被这个酒鬼打断了施法。

      孟应骐发觉那个一闪而过的侧脸极其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周遭因此变故已经大乱,人们纷纷躲开,只有那三个国府飞行员冲上去试图拉开行凶者。她起身绕过人群,多角度观察了一下这位整张脸都被埋在毛发里的外国人。
      啊,谢谨行!
      这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混血英伦绅士吗?怎么这么拉了?

      两个美国人刚开始还在叫好,但眼看谢谨行的拳头破风而去,拳拳落在他的鼻梁、下巴、腹部和肋骨上,他自己的拳头擦过吕宝宗的牙齿,被刮出了几道血口子,皮肉鲜血飞溅,再打下去恐怕要出人命,二人忙要去拉人,一步还没迈出去,一股巨大的阻力就横在了胸前。
      二人转过头,平视着高大的萌妹,对这个国家山水养人的多样性产生了新的认识。
      在战时,这种身材的人多半是要从军的,基于这种判断,这位被她拦住的美国人道:“女士,你应该去解救你的同僚。”
      “我是陆军,他是空军。”
      “可你们为国家服役!”
      “不是的,我为国家服役,他为自己镀金,做混蛋就要有挨揍的自觉。”

      舞池里的音乐停了下来,俱乐部自己的保安纷纷前来,他们拉来了街上的巡警,这航空队员遇袭可不是小事,他们不想担责任。
      黑制服的巡警怒喝道:“起来!不准打了!”
      他们挥舞着警棍上前拉架,但见到谢谨行的样貌,又怕引发外事纠纷,不太敢下手去拉。
      孟应骐见人为难,便上前道:“好了,这件事我们处理,不用你们麻烦。”
      领头的队长看她眼生,心想,此人敢贸然上前揽责任,必然有什么身份,现在的渝城地界,一块砖头扔下去少说砸死三个中央要员,于是礼貌道:“敢问您是?”
      “我是孟应骐。”
      “原来是小孟将军,您看这……这是航空队的,这位吕宝宗先生又与顾楚潼将军家……”
      “既然他与顾楚潼将军家里有关系,那就是我们顾家的家事了。”

      顾绾成虽然和顾楚潼的亲戚关系就剩那么一丝一缕,但拿到外面说也是非常唬人的,而且她现在颇有战功,备受校长信任,顾楚潼对她这个后辈的提携愈发大力了,外面谁看着,都把她当做顾楚潼的亲信。
      “既然顾处长发话,那我们就不好插手了。”巡警们转头就溜,迅速甩开了这块烫手山芋。

      医院马上过来把两个浑身血呼撕拉的人接走了,谢慎言闻讯赶来,正好姐弟俩的母亲昨日刚从英国来访问,看到儿子这幅死样气了个仰倒,医院抢救室差点喜迎新客。
      谢慎言坐在冤种弟弟身边,怒道:“你现在,马上回去刮胡子剪头发换衣服,别给母亲气受!”
      森林野人谢谨行还没完全醒酒呢,坐在那里摇头晃脑的,对姐姐的话充耳不闻,看见孟应骐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却立刻冲上去。
      他问的不是吕宝宗的伤情,而是徐延意什么时候回来。
      “十天后。”
      “我要去机场接她!”
      谢姐姐翻了个白眼。

      “这个……”孟应骐对着他没法委婉,以他现在的智力可能听不懂她的暗示,她便直白道,“她的遗体会送到春城去,张清安先生作为她的配偶,会去接她的。”
      “那我呢?我算什么?”
      孟应骐:你算她惹出来的风流孽债。
      “是我先认识她的!是我先爱上她的!一切……一切都是我先的!我凭什么不能去接她回家?!”
      谢谨行情绪失控,当场崩溃,像个孩子一样瘫坐在地上大哭,孟应骐往后退了一步,疯狂给谢姐姐送眼神:看在我当年安排你去采访的份上,帮帮我帮帮我!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完全可以对外宣称吕宝宗口无遮拦侮辱牺牲将领,被徐延意的朋友听到气不过揍了一顿,但如果谢谨行今日的行为传扬出去,势必会成为一桩桃色新闻,这对徐张夫妇和英爵来说,都是个不怎么光彩的事。
      退一万步说,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也不适合去滇省参加丧仪,如果他再度崩溃,那现场绝对一片混乱。

      民国三十四年五月十日,运送遗体的专机抵达春城,徐延意的遗体终于得以归国安葬。孟应骐去机场接她,护送棺椁归还。
      她站在委员长身后,旁边还站着远征军的高级军官,林曜、魏霖、茅星年、史密斯等悉数到场,也算是给足了哀荣。
      徐延意的家乡尚未克复,暂不下葬,这日沿途挽联重重,全城皆素缟白幡,军民送葬队伍从城门排到城尾,人数不知凡几。
      她跟着队伍前进,听着路旁悲歌森森,彻底意识到,当初四二年渝城相离,竟成死别。她的胸腔中好似有一道万斤铁门死死压着,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这样的窒息感将一直伴随着她,或许直到未来某一天,抗战胜利,她送棺回乡将其安葬,才会稍解胸口淤气吧。
      徐延意所指挥最后一场战役的战报,她印了一份复印版带回渝城,这几张纸她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了,仿佛只要再多看几眼,就能随她同去现场,将人救下来一样。
      孟应骐也知道自己应当放下执念,但是这个哀,她节不了。

      徐延意没死的时候,她总做噩梦,梦中的她浑身浴血,魂飞魄散,现在她确实咽气了,孟应骐却难与她梦中相见,她对施朔瑛自嘲道:“有任这个瘪犊子,是不乐意见我,所以不入我梦,我俩绝交算了。”
      “徐将军为国献身,死得其所,没有执念,也就不给你托梦了。”
      二人之间隔着水晶台和紫砂茶具,来家里窜门的顾绾成和胡师鸣见这两位之间的相处模式十分客气,便觉几年前外面纷纷扰扰的传言果然不实。
      胡师鸣想,孟应骐早年是风流了些,可再怎么混,也不至于对父亲的遗孀下手吧!

      为了活跃气氛,她话题一转,说道:“双鹰也年近不惑了吧,看徐将军膝下有四个子女,你何时成婚呢?是没遇上好的?”
      “嗯,”孟应骐不慌不忙道,“是你们下手太快,娶得太多,我可不就没得人成婚了。”
      只娶了一个丈夫的顾绾成拿了一块红豆糕,笑嘻嘻地看向一妻一妾一公子的胡师鸣。
      落后于八卦的孟应骐惊道:“你不是只娶了一妻一公子这对兄妹吗?怎么又娶一房?!”
      胡师鸣:我嘴贱,我不该提这茬。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