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不知岁》秋雨不知岁

12、愿望

　　晚会那天之后就放了寒假，我一早起来收拾东西回了家，出了校门，就看见我爸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其实我家住的没有离学校特别远，但算上堵车或者其他突发状况，路程也要二十分钟。所以从高一开始我这个起床困难户就住校了，毕竟从宿舍楼到教学楼也就几分钟的事。
　　上了车，我拿出手机透过车窗随手拍了张街边的图片发给姚斯辰。
　　我：[图片]
　　我：回家喽。
　　发完微信的我按灭手机，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想着眯一会儿，今天起的太早了，这会儿还不是很清醒。
　　结果好巧不巧刚闭上眼睛，我就感受到了攥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撑开眼皮点进微信，果然是姚斯辰发来的。
　　姚斯辰：注意安全。
　　姚斯辰：到家报平安。
　　到家之后发消息给他也一直没等来他的回复，再有消息过来已经是元旦那天早上。我这个人对于节日没什么守夜的习惯，就这么从去年睡到了今年。
　　一打开手机就有成堆的消息涌进来，大概都是新年快乐之类的祝福，其中有一条就是姚斯辰的。
　　我把其他消息放在一边，直接点进了姚斯辰的聊天框。
　　姚斯辰：小孩，新年快乐。
　　消息是卡在零点那一刻发过来的。我调出键盘同样回了句新年快乐，想了想又加了个放烟花的表情。
　　姚斯辰的消息在下一秒就从聊天界面蹦了出来。
　　姚斯辰：出来玩吗？
　　我：好啊。
　　我：去哪？
　　姚斯辰：去林际那，有事找你帮忙。
　　吃过早饭之后，我按照约定的那样去了林际那里，刚进门就看林际和姚斯辰两个人抱着吉他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我随便找地方坐了下来，“你来这么早啊。”
　　姚斯辰看我一眼之后又低下头，“惭愧，新年第一天就被赶出来了。”他说这话时是故作轻松的样子，可语气和表情都是掩不住的失落。
　　林际试探着问，“阿姨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姚斯辰点点头，“嗯。”
　　这事我听林际说过一些，大概是前两年的时候，姚妈妈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还经常失眠，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发生过自残的情况。
　　事情发生了之后姚斯辰带人去看了医生，这才知道姚妈妈得了躁郁症，当时还因为姚斯辰带她去医院说姚斯辰污蔑自己的妈妈不正常，当着来往的人，在医院走廊里给了姚斯辰一巴掌。
　　这些情况姚斯辰都咬牙扛了下来，家里的开支和姚妈妈一直以来的医药费也是他在打工赚钱去尽力承担。我问过姚斯辰，他会怪她吗？
　　姚斯辰告诉我说不会，他不怪妈妈，她只是生病了。可我从他猩红了的眼睛里，能够清楚的看到藏在里面的对生活不平的恨意。
　　怎么可能没怨过呢？原本幸福美好的家，父亲生病过世，母亲性情大变，不被支持的梦想，无法完成的学业，日常的争吵，生活的压力，甚至被赶出来无家可归。
　　我也是从那一刻才意识到，姚斯辰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出那些事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会贫困，会挨饿，会一个人孤立无援。
　　可他不欠谁的。
　　别人对他的好，他都会加倍还回去。
　　安姐和我说，刚带他回解忧那时候，他怕给安姐添麻烦，就算有时候被客人欺负了，也忍着不吭声。秀姨和林叔那里明明不要他的饭钱，但他每次吃饭之后都会偷偷把钱塞在某个地方等秀姨自己去发现。身边朋友的帮忙他也没有接受过，嘴上说着谁都不容易。
　　我过生日的那天，秀姨说什么都不肯收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偷偷在我耳边说，已经把钱塞在盘子下面了。
　　所以啊，就算他身上负担着他和妈妈两个人的生活，还有姚妈妈费用不低的药，他也不肯亏欠别人半分。
　　但他却在给出自己的好的时候半分不会吝啬。
　　生活再苦，姚斯辰依然有自己的骄傲，面对别人的同情他也只会无所谓的说一句，“反正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看着眼前低垂着头，抱着吉他的男孩子，突然就好想抱抱他。
　　可又不想让他去想起那些难过的事情，还想着他说的有事找我帮忙，这人不轻易开口求人的，难不成是遇到难事了，“不是说有事找我帮忙吗？我人都在这了。”
　　他笑着看我，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我起身坐过去，等着他说话。
　　没有等来他的声音，却等到他把自己的吉他放到了我身上。我被这个动作弄得愣住了，转过头问他，“不是都不让别人碰的？”
　　姚斯辰看着我，笑着的样子永远像春日暖阳般和煦，就好像那些不好的事情从未发生在他身上，他永远是明媚且热烈的。
　　“新年新气象，你给我开个光。”
　　我简直被这个理由气笑了，“哪有人给吉他开光的？”
　　“我说的啊，快！”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手一点点碰上姚斯辰的吉他，我的眼神简直就是在对他说我要碰了啊，我真的要碰了。
　　可姚斯辰的表情始终没有一点异样，反而还催了催我。
　　我看着摆在我面前的谱子，拨动了琴弦。就这样，他随着我弹出的旋律唱完了一整首南山南。姚斯辰的声音很好听，唱歌的时候又带了一丝沙哑，即使只有吉他的伴奏，歌声里却自带了混响一样。我想起天桥上他说的话，开口问他，“你比赛要唱这首歌？”
　　姚斯辰似是欣慰的点了点头，“聪明。”
　　我低下头摸了摸手里的吉他，犹豫着开口，“那...我陪你练？”
　　姚斯辰把下巴放在吉他的琴头上看着我，“好啊。”我躲闪着他直白的看向我的眼神，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翘起了嘴角。
　　陪他练了很久的歌，没多久就看外面下起了雪，后来我又一个人在二楼窝了很久。
　　天刚黑的时候，姚斯辰说要带我去天街的广场，问他去干嘛也不肯说。到了之后，他让我在这里等他，别乱跑，然后他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宋知岁。”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回过头去看，这人手里拿着一盏纸灯，风尘仆仆的向我走过来，衣角被风吹往身后，鼻尖耳廓被冻的通红。
　　“姚斯辰。”
　　他拿着那盏纸灯站在我面前，“啊？”
　　我笑着摇摇头。
　　姚斯辰分出一只手揉了揉耳朵，“等到了八点，就能放孔明灯了。”
　　我看他一脸傻样忍不住逗他，“带我来就为了这个？”
　　“怎么，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很喜欢，最最喜欢。
　　我转过脸不去看他，怕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和姚斯辰对视一眼，眼眶就会发酸，短短的凝视，就忍不住眼泛泪光。
　　没过多久，天空中陆续有孔明灯升起。
　　姚斯辰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中心的蜡烛，我们各自握着孔明灯的两端，对立而站。隔着孔明灯传来了姚斯辰的声音，“宋知岁，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希望，姚斯辰比赛顺利。”
　　姚斯辰笑了一声，“我说你自己的愿望。”
　　“这就是我的愿望啊。”我还希望姚斯辰可以不那么累，我想姚斯辰也学会接受别人对他的好，我希望姚斯辰没有经历过那些不好的事情，我还希望有人曾陪伴在那个十几岁的少年身边让他在温暖里成长，太多太多的愿望，可我怕我说的太多，老天爷嫌我太贪心，就不帮我实现了。
　　“我希望，宋知岁永远快乐。”这句话姚斯辰几乎是喊出来的。
　　静默了片刻，姚斯辰声音里都带了几丝颤抖，“放开吧。”
　　然后我们两个人用手臂托着慢慢把孔明灯送上去，松开手，孔明灯升空的那一刻，姚斯辰看向天空，我看向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