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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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旭抬眼望了过去。
老爸侧对着他们坐在主桌，正在跟姥爷说话。
身子微微前倾，一如既往沉稳、不动声色的样子，不经意侧眸，视线扫过他跟沈晖，短暂停留了片刻，又重新看向了姥爷。
“姥爷，”沈旭跟在沈晖后面走了过去，“生日快乐。”
“小旭来了，”姥爷转过头，看到他俩人手一大撂红包，有些惊讶，“收了这么多啊。”
“都是爸爸的朋友给的，不收还急眼呢，”沈晖笑着解释，坐到了姥爷右手边的空位，抬眼瞅了瞅沈旭，笑了起来，“小旭，你站着干嘛呀，快坐啊。”
姥爷也朝他压了压手：“小旭，坐。”
“嗯。”沈旭点头，看了看，自己只能坐老爸旁边了。
坐下之后，他转头跟老爸打了声招呼：“爸。”
老爸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左手腕上的白砗磲手串滑了出来，润泽无暇的白，上面挂着一个小指甲盖儿一般大小、做工却相当精细的金刚杵吊坠，放下杯子的时候，吊坠磕到了瓷碟，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沈旭记得这个手串老爸已经戴了很多年了，大概从自己记事起就见他戴着。
“什么项目啊？您都退下来了。”老爸问姥爷，应该是继续之前的话题。
沈旭沉默地转回头，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不是大麦茶，还苦。
差评。
“中子衰变，具体的就不能透露了，”姥爷说，“倒也不忙，我是作为顾问参与，从旁提一些建议而已，首席是个年轻人，岁数跟你差不多。”
“保密项目，国家放心交给这么年轻的人负责？”老爸问。
“可不是一般的年轻人，”姥爷摆摆手，“MIT数学和量子物理双博士，一级教授，CERN顶薪都留不住的人才，回国才几年，已经是国科院最年轻的院士了。”
“那可真是很不一般了。”老爸感叹。
老爸一脸不明觉厉的样子，沈旭瞥了一眼，觉得有点子好笑。
转念又莫名想到了韩星辰。
如果……辰哥会成为这么牛逼的人物么？
肯定以及一定会的吧，辰哥可是超级学霸。
哦不，超级学神。
“后生可畏啊。”姥爷也很感慨，顿了顿，抬手拍了拍老爸的肩，“你也是，这几年一个人把明煌支撑了起来，还越做越好。”
“那是我家老爷子路铺得好。”老爸笑着摇头，提过茶壶给姥爷的茶杯续上了茶。
“对了，说到你父亲，”姥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他最近怎么样，病情有好转吗？”
“还是老样子，”老爸微微叹气，“有时候能认人，大部分时间都不怎么清醒。”
“医生怎么说？”姥爷皱眉。
“医生的意思，大概就这样了，”老爸说，“毕竟年岁也到那儿去了，将养着吧，也没几年了。”
姥爷叹了口气。
沈旭在旁边听着，沉默地转着手里的茶杯。
印象中，爷爷是个挺严肃的老头儿，比姥爷还严肃，不仅严肃，还挺凶。
记得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的时候，有次期末考试，他忘记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故意交白卷，全科挂了鸭蛋，老爸当时大概已经麻木了，都不稀得教训他了，爷爷倒是气得拿篾条狠抽了他一顿，还罚跪了俩小时，还不给饭吃。
哎，心梗。
不过去年他跟老妈去疗养院看过爷爷一次，老头儿已经疯疯癫癫的了，拽着他的胳膊一通抽，边抽边骂“沈南城你个逆子！”，俩护士加一块儿都拉不开。
他当时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任由老头儿抽着，没反抗也没吭声，老妈在旁边就一直哭，眼泪跟不要钱似的……
现下回想起来，沈旭还是会忍不住鼻头发酸。
好好一老头儿，怎么就这样了呢。
祸福旦夕，生老病死。
人哪，再要强也抵不过命。
想想就让人沮丧。
老爸一直跟姥爷聊着，完全没给过旁边的他一个眼神，沈晖偶尔会插上一两句，问一些他听不明白的高精尖问题，姥爷于是又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
其乐融融的氛围，自己当个听众就好了，沈旭早就习惯了，也乐得自在。
期间陆续有人过来打招呼，有些是姥爷曾经的学生和研究所的同事，有些是以前的老邻居，剩下的都是老爸的朋友。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四姨一家子也来了。
四姨牵着女儿娇娇，从坐下开始就不停地数落四姨父：“本事本事没有，钱钱也赚不了几个，现在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你说说你有什么用？”
“怎么了这是？”姥爷问了一句。
“我就上个厕所，让他看着点儿娇娇，”四姨黑着脸指了指四姨父，“结果差点儿把人给我看丢咯。”
“我那不是没留神嘛，”四姨父赔着笑，“真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还得了啊！”四姨拍了下桌子。
“行了，不是没丢么，”姥爷皱了皱眉，看着四姨，声音沉了几分，“俏敏，你脾气收一收，看看场合，少说两句。”
四姨不出声了，四姨父赶紧把茶壶转过去给她倒了杯茶。
“小旭哥哥！”娇娇看到沈旭眼睛一下亮了，立马就从她妈妈怀里跳下来，跑他跟前举起双手，“小旭哥哥！抱抱！”
沈旭把她抱起来，放自己腿上坐着：“娇娇今年几岁了？”
“五岁！”娇娇大声回答。
“好厉害啊，都五岁了。”沈旭捏了捏她的脸。
娇娇搂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小旭哥哥，娇娇好想你呢！”
“哥哥也想你。”沈旭在她背上拍了拍。
“哎哟，小旭来了，稀客啊，”四姨仿佛这才看到他似的，“你们一家子，也就逢年过节见上一回，尤其是你，一年顶了天一回吧，也不知道娇娇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粘你。”
沈旭笑了笑，从面前一撂红包里挑了个最厚的塞给娇娇。
“小旭哥哥，这是什么呀？”娇娇捏着红包，好奇地左看右看。
“娇娇喜欢什么呀？”沈旭轻声问。
“奥特曼和小怪兽！”娇娇立刻兴奋地挥了挥拳头。
“那用这个可以换100个奥特曼，”沈旭说，想了想，“加100只小怪兽。”
买完应该还有剩。
嗯。
“哇！”娇娇惊奇地喊了一声。
“哎哟，小旭，这怎么好意思呢，”四姨在对面说，“你爸已经给过娇娇压岁钱了，这些都是你的吧，不用给她了。”
“没事儿，”沈旭笑笑，“这不一年就见一回嘛。”
况且都是白捡来的，借花献佛逗逗小公主开心挺好，还能顺带堵了四姨的嘴。
值当。
“嗐，这话说的……”四姨朝老爸那边看了看，老爸兀自垂着眼喝茶，余光都没回一个，她又转回来冲他笑了笑，“那谢谢了啊，小旭。”
“客气了，四姨。”沈旭说。
没过多久，二姨的儿子曹骏也蹿过来了，顶着一脑门儿不知道跟哪儿折腾的汗，跑他们这桌看到娇娇手里的红包不乐意了，一通拍桌子也问他要。
沈旭随手拿了一个丢给他。
“旭哥你偏心！”曹骏很不爽地瞪着他，“我这个没冯娇娇的多！”
“那还来。”沈旭啧了一声。
“我不！”曹骏赶紧把红包揣兜里了。
“骏骏，过来，”沈晖在旁边冲他招手，“我给你。”
曹骏屁颠颠儿地跑了过去，沈晖挑了两个挺厚的红包给他，又顺便拿了两个给娇娇。
“谢谢晖哥！”曹骏激动地捧着红包，一边说一边朝他这边瞅了瞅，“还是晖哥够意思，不像旭哥，旭哥太小气了。”
操？
狗腿还带拉踩啊。
“来，娇娇，”沈旭一伸胳膊，以show hand的姿态，把剩下的红包全都扫进了娇娇怀里，“全都拿去换奥特曼。”
“耶！”娇娇欢呼一声，往他脸上啵儿了一个倍儿响亮的。
“旭哥！”曹骏气得吹鼻毛瞪眼，持续做着扩胸运动，“你你你……”
沈旭冷笑一声。
臭小子，气死了吧。
四姨一通“哎哟哎哟”的，乐得合不拢嘴，姥爷跟老爸在旁边看着，也都被逗笑了。
宾客迎得差不多的时候，大厅里基本坐满了，老妈跟二姨、二姨父、小姨，还有乔杨一起进来了。
二姨父来了就让沈旭起来让座，说有什么工程上的事儿要跟老爸谈，沈旭起身起了一半，被老爸叫停了。
“就这么坐吧，”老爸说，看了二姨父一眼，“那个事儿今天不谈，年后再说。”
沈旭没吭声，重新坐了回去。
“姐夫……”二姨父站在边上没走，有些不死心地还想说什么。
“年后再说吧。”老爸的脸色沉了下来。
二姨父闭嘴迈腿走开了，老妈坐到了他旁边，沈旭又想起身让老妈跟老爸坐一起，老妈摁住他的肩膀，笑着摇了摇头。
四姨把娇娇抱了回去，一家人把主桌齐整整坐满了。
“三姐怎么没来？”小姨问了一句。
“她们研究所跟德国一个机构合作搞了个项目，”老妈回答她，“说是攻坚阶段，实在脱不开身，已经提前托我把礼物送了，也给爸打过电话了。”
“哦。”小姨点点头。
“俏婉一天天这么忙，当真打算单一辈子了？”二姨小声啧了一下。
林家五姐妹，就三姨紧跟姥爷的步伐，成为了一名科研工作者，常年泡在实验室，忙得连男朋友都没时间谈，至今单身。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和取舍。”姥爷看了她一眼。
二姨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台上有人对着话筒小声“喂”了两声，紧接着BGM一响，全场灯光一暗，司仪缓缓走上台开始煽情，煽完了老妈跟几个姨分别上台发表生日祝福和感言，老爸和沈晖分别作为女婿代表和小辈儿代表，也先后上去简单煽了几句。
完了之后，酒店服务员推了个三层蛋糕出来，司仪又把一大家子人都叫了上去，围着姥爷一起切蛋糕。
早上被韩星辰变猫的梦惊醒后，沈旭就一直躺床上愣神，一直愣到小姨来接他，早饭都没吃，体内的干饭魂都已经嚎第三轮了，即便对甜食谨谢不敏，他此刻都恨不能一个猛子扎进蛋糕里。
最后拍全家福的时候，场面一度有些乱，司仪挺有经验的，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站位。
姥爷抱着娇娇坐在正中间，曹骏单膝蹲在旁边，沈晖一左一右挽着老爸老妈站在正后方，再往两边是几个姨和姨父、准姨父……等到一帮人差不多都站好了，沈旭才往前凑了几步，站在了最边上。
摄影摄像几个人全方位多角度拍完一轮之后，沈旭的余光不经意捕捉到沈晖投向他的视线。
他转过头，跟沈晖对视。
沈晖挑了挑眉，嘴角轻轻一勾：好可怜啊。
沈旭也笑了：你开心就好。
拍完全家福，一家人回主桌落座，随着司仪喊了一句“让我们一起举杯，恭祝林老院士古稀常新，欢乐远长……”巴拉巴拉，整个宴会厅的人全都举起酒杯干了之后，总算开席了。
一桌人边吃边聊，沈旭严格遵守老爸“食不言”的教诲，沉默地埋头干饭，谁问他话了就应付两句，有人来敬酒了就跟着一起站起来举杯。
有一说一，悦然的菜味道相当不错，对得起白金五颗星。
不过奇怪的是，以前老爸牵头的家庭聚会，都会去苏景宓她们家的酒店，不知道这回姥爷寿宴怎么选了别家的。
“小旭，”沈晖突然喊了他一声，见他抬起头，笑着往台上指了指，“咱们上去为姥爷弹一曲吧，就当作是生日礼物。”
沈旭转头望向舞台，有些诧异地发现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架钢琴。
“就弹那个，”沈旭思索了片刻，“育人校庆那年，你跟苏景灿一起弹的，《Liber Tango》。”
沈旭愣了愣，没说话。
当年育人小学六十周年校庆，苏景灿心血来潮改了自己的节目，拉着他四手联弹了一曲皮亚佐拉的《Liber Tango》。
那场表演，是沈旭有生之年唯一被老爸看见，并表示了赞许的高光时刻，当时在场所有人都被点燃了，他们那个节目还被评为了全场最佳。
人生巅峰啊。
“我很久没碰琴了，”沈旭说，“手指已经僵了。”
况且他右手的伤刚拆线没两天，经不起皮亚佐拉的折腾。
“肌肉记忆总还是在的吧，”沈晖笑了笑，“而且我带了曲谱。”
沈旭看着他。
有备而来啊，少年。
老爸侧眸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说不清是期待还是什么，姥爷也正看着他，还有在座的其他人，就连什么都不懂的娇娇，也两眼放光地朝他这边张望着。
但并不能改变什么。
“真不会弹了。”沈旭摇了摇头，回了个歉意的笑。
余光里，老爸淡漠地转回了头。
好在沈晖“见好就收”，独自上台演奏了一曲李斯特的《钟》，不看曲谱，技巧娴熟，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沈晖在全场一片掌声中微笑着站起来，欠身致谢。
“如何，”沈晖走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十级的自选曲目，结果考砸了，还记得吗？”
当年参加钢琴十级考试，沈旭被苏景灿撺掇着，加上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自选曲目报了《钟》，结果考试当天状态奇差，弹一半儿就被叫停了，现场考官统一“你他妈在弹嘛玩意儿？”的表情。
现在回想起来，真挺蠢的。
“你刚才好像有点儿紧张，”沈旭笑了笑，侧过脸看着他，“B段第四小节，右手五指漏了一个音。”
沈晖嘴角的笑容一僵，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韩星辰坐在书桌前，抽了一张空白的A4纸，把之前周书佑留给他题目完整地誊了上去。
然后开始解题。
陆飞羽抱着胳膊，靠坐在旁边的桌沿上，侧过头看了一会儿：“为什么p在AB上取极小，在DA上取极大？”
“很明显啊，”韩星辰用笔在题目中图形上的几处点了点，“以p点为原点设方程求导数，否则直接观察的话，明显能看出p垂直向上移动了一小点，AB减，CB增，则比值增……”
“同理，”他一边说，一边把解题步骤工整地写在了纸上，“由对称可知水平右移增。”
“嗦嘎。”陆飞羽很受教地点了点头。
“……最小值0，取值290度，”韩星辰写完最后一笔，仰起脸冲他笑了笑，“搞定。”
陆飞羽鼓了鼓掌，又竖起两根大拇指。
“他要的那个东西就没时间弄了，”韩星辰理了理运算用的几张草稿纸，“我给他邮箱发了几个书目，还有之前参加培训班时存的几何相关的资源，再不行，小蓝本小红本随便什么本，他自个儿再去钻钻，反正肯定比我总结的管用。”
“所以……？”陆飞羽一扬眉毛。
韩星辰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发型弄一下吧，”陆飞羽往他头上指了指，“支楞巴翘的，看着有点儿蠢。”
“至于么。”韩星辰随手扒拉了两下。
“生活需要点儿仪式感嘛。”陆飞羽笑着说。
“没你那么讲究……”说归说，韩星辰还是起身去了浴室，对着镜子把头发仔细理平顺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少年，一头乌黑的发，眼睛清澈明亮，轮廓分明但不失柔和，嘴角微微扬着一抹笑。
真是个标志的帅小伙。
“欣赏够了没？”陆飞羽靠着门框啧了一声。
韩星辰转过头，下巴一昂：“帅么？”
“超级无敌霹雳雷轰电闪帅，”陆飞羽很捧场，一通天花乱坠地夸，“全宇宙的星星都为之黯淡失色……满意了吗？”
“非常满意。”韩星辰笑着点头。
“那走吧。”陆飞羽朝他伸出了右手。
这一次，韩星辰几乎不假思索，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迷雾散去，渊泽干涸。
陆飞羽牵着他一步步坚定地往前走着，沿途锋锐尖利的荆棘上，开出了一朵朵娇艳的红玫瑰。
“韩星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韩星辰脚步一顿，转身望去，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朝他和陆飞羽慢慢走了过来。
“你又打算逃避了，”那个人影说，“是吗？”
“你是谁？”韩星辰问。
“我就是你，”人影往前又走了几步，停在了他的面前，下巴微微昂着，墨发如夜，肤白唇红，眼睛很大很漂亮，散发着无比自信又无比欠抽的光芒，“你就是我。”
“……不，你不是我，”韩星辰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而你站在我对面，你怎么会是我……”
“我想起来了，”他说着，眼睛倏地一亮，恍然大悟，“你是太阳哥，无所不用其极，总想要夺舍我的太阳哥。”
“放屁！”太阳哥相当不屑地掀了一下嘴皮，“那只是你以为而已……我就是你，韩星辰，我是你藏在内心最深处，也是最真实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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