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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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叔让你听电话。”韩星辰把手机递过去，等陈……忘记名字了……门神1号接起电话之后，他往旁边指了指，走进了一家文具店。
温叔刚才在电话里的声音听着非常疲惫，这半个月来，温叔耗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在他身上，大概也到极限了。
温叔这两天一直忙着处理画廊的事，本来这次是打算陪他去的，因为太忙脱不开身，严崛就从自己的两个门神里指派了1号随行。
昨晚收拾行李的时候，温叔已经把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刚才在电话里只简单问了几句，就让他把电话转给门神1号了。
门神1号看着挺年轻的，大概二十出头，特种兵出身，身高体壮，一身黑衣往跟前一站，非常对得起“门神”这俩字儿。
当初在殡仪馆，他跟2号把韩星辰拦在门口不让进的时候，韩星辰差不多就感觉出来了，这人肯定练过，练的程度还是自己打不过的那种……
所以门神1号到底叫陈什么啊。
韩星辰叹了口气。
总感觉自己一直这么称呼对方非常不礼貌，但他的确听温叔说过都不止两次了，临行前严崛还正式介绍过一次，他却始终没能记住。
待会儿一定记得再问问。
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不管远的近的，似乎都会突然一下就从脑子里消失了，跟从未存在过一样，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钻出一些模糊的片段，陌生又熟悉，等到他再一细细回想，又跟滑不溜丢的泥鳅似的，滋溜一下就给他遁了。
岂可修。
“欢迎光临！”店员小姐姐在收银台后面热情地招呼。
“请问文件夹在哪里？”韩星辰往店里望了一眼。
“那边第三排货架都是。”店员抬手指了指。
“谢谢。”韩星辰说。
他想买一个文件夹。
之前用了半个月整理出来的资料，此刻正躺在背包里，厚厚一叠A4纸，临出门前简单用小钢夹固定了一下，但作为礼物的话，感觉还是太简陋了一些。
在抽杆夹和硬壳夹之间做选择的时候，旁边货架上一个绿色的笔记本吸引了韩星辰的目光。
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打孔笔记本，尺寸比A4纸大一圈，厚度适中，透了阳光的嫩叶般的纯色封皮，右下角有一幅很随性的简笔画，画的是一副耳机，耳机线绕得随意，两只耳塞旁边有几个看上去慵懒又灵动的八分音符。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周书佑，耳朵里塞着耳塞，坐在候机大厅的长椅最外侧，安静而疏离的样子。
“请问有打孔器吗？”韩星辰拿着笔记本走到收银台询问。
“没有哦。”店员小姐姐摇头。
“哦。”韩星辰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一时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店员等了片刻，指了指笔记本，微笑着问：“请问是要付账吗？”
“……啊，”韩星辰怔然地回过神，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笔记本，摇了摇头，“抱歉，我不买了。”
他转身走到货架前，把笔记本放了回去，又随手拿了一个抽杆夹重新回到收银台结账。
店员小姐姐没说什么，始终笑容周到地收钱找零，最后目送他走出了文具店：“欢迎下次光临。”
门神1号正等在门口，看到他出来，一侧脸：“到时间安检了。”
“好。”韩星辰应着，跟他并排往安检那边走。
过完安检，坐在候机大厅的长椅上等着登机的时候，韩星辰找门神1号借了手机给周书佑发了条短信过去。
-准备登机（韩星辰）
周书佑现在人在桥市，参加完国家队的集训就顺便在老家过年，而他此行就是去桥市找周书佑的。
韩星辰这几天都在用温叔的手机在跟周书佑联系，现在温叔不在，就只能借1号的了。
他自己的手机放在房间书桌的抽屉里，严崛给他的时候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他也没再给手机充电，甚至不想再多看一眼，随手丢进了抽屉，关上抽屉的一瞬间，还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收到
周书佑回得很快，并没有因为他换了个陌生号码而发出质疑。
只有第一次，周书佑接到他用温叔手机打过去的电话时，诧异地问他是不是换号码了。
韩星辰回答他自己手机丢了，用的别人的手机。
“真是受宠若惊，你竟然记得我的号码。”周书佑笑着说。
“我记得通讯录里所有的号码。”韩星辰当时也笑了，并且迅速地打了他的脸。
删除了短信记录之后，他把手机还给门神1号：“谢谢。”
“不客气。”1号把手机揣回了西装内兜里。
转回头的时候，韩星辰忽然想到什么，又看向门神1号，有些犹豫：“那个……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门神1号愣了一下：“……陈勋，勋章的勋。”
“哦。”韩星辰点了点头，短暂沉默了三秒之后，一脸正经地伸出右手，“你好，陈大哥，我叫韩星辰，之后两天请多关照。”
反正只要他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好，”陈勋伸手跟他握了一下，脸上倏忽玄幻的表情让韩星辰有点儿想笑，“也请你多多关照。”
韩星辰扬了一半的嘴角顷刻间垮了下来。
航程不过两个多小时，刚一下飞机，韩星辰就明显感受到了南北气候的差异。
气温体感高了几度，阳光很淡，风很轻，空气中充溢着温暖潮湿的气息。
“你运气不错，前阵子一直阴雨，今天刚刚放晴。”这是周书佑在接机口等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
算起来，两人不过大半个月没见，但看到周书佑的第一眼，韩星辰却陡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但心境却是明显雀跃而兴奋的，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好久不见，周书佑。”
“好久不见，”周书佑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他，“韩星辰。”
跟周书佑见面是韩星辰一早就定好了的，但相约桥市却是受周书佑的邀请。
“我要在桥市过年，大概初四初五才会回去。”周书佑当时在电话里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诚挚地邀请你过来。”
韩星辰一开始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因为只待一天，他跟陈勋都没带大件的行李，陈勋提了一个手提包，而他只有背上一个背了几年的书包。
周书佑对于他行程的短暂不置可否，但能感觉到些微的失落。
酒店是周书佑推荐的，据说离他家很近，步行不到十分钟，他陪韩星辰和陈勋去酒店落脚放了东西，就说要带他们去自己家。
韩星辰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但现在身边跟着陈勋。
严崛说的“想去哪儿都可以”，前提是必须有人陪同，他要求陈勋虽不至于离谱到寸步不离，但也务必“一刻不离视线”。
韩星辰当时就在旁边，看着严崛一脸平静地跟陈勋交待着，一句话都没说。
他已经不会再自取其辱跟严崛呛声了，严崛不会惯着他、忍着他，并且还会以多吃了几十年白干饭的经验呛回来，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你家就不去了吧，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吃个饭，聊一聊就行了。”韩星辰犹豫着推辞了。
“我早就跟外婆说了你们要来，她今天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了，”周书佑还挺坚持的，“做了一大桌菜呢，就等你们了。”
这个“你们”就很精妙，瞬间化解了韩星辰内心的纠结。
周书佑他们家在临江一个挺大的小区里，楼栋外立面看着还很新，绿化也很好，到处都是高大的棕榈树和开阔的草坪。
“来了啊，欢迎光临贵府！”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一口不怎么标准但勉强能听懂的普通话传进了耳朵里。
韩星辰抬眼一看，愣了愣。
门边站着一位满脸笑容的老太太，齐耳的短发染成了棕红色，身上挂着大红底白碎花的围裙 ，看着非常时髦and喜庆。
“这我外婆，”周书佑简单介绍，完了就看着老太太叹气，“外婆，是‘欢迎光临寒舍’。”
“寒什么舍，咱家360度江景房，多少人想买呢，”老太太不服气地反驳，“就是贵府，可贵了呢。”
“是是是，贵府贵府。”周书佑笑得无奈，“这是我朋友韩星辰，跟你说过的，这是陈勋。”
“小帅哥们，你们好啊。”老太太冲他俩乐呵呵地笑，又特意朝韩星辰眨了眨眼，“韩星辰哦，小伙子长得可真俊，比我们家佑佑还好看。”
“……啊，”韩星辰脸上猛一阵烧，一弯腰，鞠了个标准的90度躬，“外婆好。”
“嗯，乖。”外婆笑着点头，站着没动，就一直盯着他看。
韩星辰窘迫地看向周书佑。
周书佑笑着凑近，小声提醒：“拜年啊。”
“……哦。”韩星辰猛地反应过来，又鞠了一躬，“外婆过年好。”
“哎，过年好，过年好，”外婆满意地嘿嘿笑了两声，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到他手里，“来来来，快拿着。”
韩星辰已经很久没收到过压岁钱了，家里老一辈都走得挺早的，唯一还健在的外婆……
他盯着手里的红包，眼眶倏忽有些发热，紧紧抿了一下嘴唇。
“拿着吧，”周书佑在旁边小声说，“你不要她该不高兴了。”
“……嗯，”韩星辰深吸一口气，抬眼冲外婆笑了笑，“谢谢外婆，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哎，好孩子。”外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韩星辰有一瞬间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想躲开，但立刻忍住了。
外婆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小细节，又转头笑眯眯地看着站在一旁的陈勋。
“啊？”陈勋懵了，迎着外婆热情洋溢的凝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大概内心挺挣扎的，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也狠狠一鞠躬，“外婆过年好！”
“哎呦，小点儿声，我耳朵还好使。”外婆又笑眯眯地从围裙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过去，“给，你也过年好。”
“……谢谢。”陈勋一脸五味杂陈地接过来，耳朵尖肉眼可见地红透了。
周书佑的父母还有工作，得过两天才能赶回来，家里就周书佑跟他外婆两个人，这也让韩星辰感觉没那么拘谨了。
站在阳台眺望江景的时候，他不禁感慨确实是“贵府”，视野非常开阔，一条大江一览无余，江面上有缓慢行驶的货轮，左右都看到造型炫酷的跨江大桥，江对岸是一片林立的高楼。
“以前这一大片都是三钢厂的家属区，后来拆迁建了这个小区，我妈以前是三钢厂职工，拆迁的时候没要钱，要了房子，”周书佑站在旁边跟他介绍，抬手往旁边指了指，“就这栋，还有那边两栋，都是还建房，这几年房价涨得飞快，尤其是这种全看江的户型，翻了得有五六倍了。”
韩星辰竖起大拇指：“贵府。”
周书佑垂着眼笑，没说话，许久后，转头看着他：“你能来，我特别高兴，真的。”
“你自己说的，我欠你一道题。”韩星辰也看着他，“看我这么瘦，肯定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周书佑外婆做了很大一桌菜，手艺堪称一绝，虽说都是传统家常菜，但韩星辰嗜辣，老太太做的菜麻辣鲜香，特别对他的口味，尤其是水煮肉片和辣子蹄髈，吃得他内牛满面，感觉有些刹不住车，瞬间超越了温叔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老太太不停地给他和陈勋夹菜，乐滋滋地看着他们干完了三大碗白米饭。
一顿饭吃饱喝足，陈勋主动帮着收拾碗筷，韩星辰也想跟过去帮忙，结果被周书佑拉去了自己房间。
“我可以刷碗，”韩星辰十分严肃地表示，“我刷碗是专业的。”
“厨房小，人多了转不开。”周书佑笑着解释，“时间紧任务重，你忘记自己找我干嘛来的了？”
“没忘。”韩星辰也笑了，去客厅拿了自己的书包，把包往书桌上一搁，“都在这儿呢。”
周书佑从外面又搬了张椅子进来，坐下之后往旁边椅子上拍了两下，抬起头冲他笑：“那开始吧。”
韩星辰把之前周书佑留给他的那道代数题仔细讲解了一遍，一个步骤挨着一个步骤，直到给他讲懂讲通，时间已经倏忽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渴么？”周书佑理了理草稿纸。
“有点儿。”韩星辰说。
“那等我一下。”周书佑起身走出了房间。
从解题的思维模式中抽离出来，韩星辰靠着椅子转了半圈，开始打量周书佑的卧室。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一丝不苟，飘窗大概朝着西南，阳光洒了半室，进门左手边有一面墙的书柜，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
他起身走过去，目光一一扫过。
“这本《百年孤独》是不是你淘了好久才淘到的那版？”他指着一本书，转头问身边的陆飞羽。
“嗯，”陆飞羽瞥了一眼，“84年出版的高长荣译本……‘过去是虚假的，往事是不能返回的，每一个消逝的春天都一去不复返了，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也只是一种过眼烟云似的感情。’……有些人认为他的文风缺乏精炼的美感，但我偏爱这种长句子，读起来荡气回肠，又莫名让人伤感。”
“难怪你们能聊得来。”韩星辰感叹了一句。
陆飞羽笑了笑。
周书佑看的书很杂，从中西方古典文学到畅销的悬疑推理，还有热血少年漫、科幻小说和各种杂志，甚至有一些看名字无法推断内容的书。
数竞方面的资料教材反倒不多。
视线扫到书柜最右边一排哲学相关的书籍时，韩星辰不怎么意外地扬了扬眉毛。
果然有尼采。
指尖慢慢划过那一排书脊，在其中一本上停了一秒，然后拿下来翻开了扉页。
“老太太也是绝了，居然拉着陈大哥陪她看情深深雨……”周书佑提着两瓶饮料进屋，大概没在书桌前看到人，声音戛然而止。
韩星辰转过头看向他。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凭空消失了，”周书佑放下饮料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他手里翻开的书，笑了笑，“时间和空间是无限的，人类个体所拥有的却是有限的，这种绝对冲突把人造就成了欲望的复合体，一生囿于永不满足的欲望，在有限的生命里，无止尽地挣扎于痛苦和烦恼之中。”
韩星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人的一生是一条平滑向下的直线，谁都逃不过‘死亡的终章’，所以生存本身只是一场空虚，毫无价值可言。”周书佑从他手里抽走了那本书，合上书页放回了书柜，“这是我两三年前看的书了，当时年幼无知，被叔本华这个老匹夫荼毒得不轻。”
韩星辰笑了：“那尼采呢？”
“他俩不分伯仲，”周书佑扶着书柜的手，指尖在木格子上轻轻敲了敲，“两个故弄玄虚的虚无主义头子。”
“比起数学，你好像更喜欢哲学。”韩星辰说。
“因为数学的顶点就是哲学。”周书佑一脸正经地回答。
韩星辰感觉有被冒犯到，看了他一眼：“那哲学的顶点呢？”
“信仰和意志……”周书佑思索了片刻，补充了一个字，“吧。”
韩星辰没说话。
周书佑这个人具有很复杂的多面性，跟这个书柜里的某些书一样，只读个一两遍很难真的读懂。
某些短暂的瞬间，周书佑跟老爸很像，会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也许源于他们都喜欢哲学，都愿意且善于聆听与倾诉。
“对了，还没问你集训的事，”韩星辰回到书桌前坐下，换了个话题，“战绩如何啊？”
“不如何，”周书佑摇头，把一瓶饮料推到他面前，“排名中下游，进六人名单应该是无望了。”
“不是还有第二阶段么，”韩星辰拿起来拧开喝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微酸甜，看了看瓶身，果然是周书佑常喝的那款，“题很难吗？”
“要不你看看？”周书佑说着，从书架上抽了一套卷子出来。
“先放一放，我有东西要给你。”韩星辰放下瓶子，转头拿过自己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一个抽杆文件夹，丢到了桌面上，“送你的，礼物。”
周书佑微怔，拿起文件夹。
“你代数方面偏弱，我把自己的一些技巧和心得做了个总结，”韩星辰说，“主要针对不等式和数列，其他多项式、函数方程这些也简单梳理了一下，希望多少能够帮到你。”
周书佑看着手里的资料，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韩星辰在旁边也一直没出声，双手握着饮料瓶，无意识地翻转着。
“……韩星辰，你知道么，”过了不知多久，周书佑从资料里抬起头，侧过脸看着他，“一个人总是主动揽责，其实是过于自负的表现。”
哐当一声。
饮料瓶陡然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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