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印记 · 凛冬》Ambby

70、第 70 章

　　今天不止薛薇没来，吴迪也没来。
　　早自习连着后面两节英语课，韩星辰都没看到吴迪，右前方隔着三排教室正中心的座位一直空着。
　　下了课，娟姐把他叫了出去。

　　“下学期开学，学校会组织一场英语演讲比赛，每个班有三个参赛名额，”娟姐说，“你有没有兴趣？”
　　“好。”韩星辰想都没想，点了点头。
　　“前三名直接进入四月初的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大赛的初赛名单。”娟姐继续说。
　　“嗯。”韩星辰又点头。

　　娟姐抱着教案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还以为你会拒绝。”
　　“怎么会呢。”韩星辰说。
　　“前阵子你不肯参加那什么数学竞赛，在办公室里被你们老郑一顿削，”娟姐笑了笑，“我可都看见了啊。”
　　“……那时候是我不知好歹，”韩星辰说，“以后不会了。”

　　曾经他的确目空一切，自以为老子最牛，老子天下第一。
　　所谓的无欲无求、不争不抢，或是记不住这个的名字想不起那个的脸，也并不是因为佛，只是不屑罢了。
　　他太骄傲了。
　　而现实最擅长一巴掌把骄傲的人给扇清醒了。

　　那些所谓的“离经叛道”、“大逆不道”……这样道那样道，对于站在顶峰的人是个性，是与众不同，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传奇，否则就是格格不入，是疯子，是变态，是人品低贱，作风有问题。
　　而他现在所在的高度，并不足以支撑骨子里天生的傲慢和自负。
　　所以是他活该。

　　“行吧，那我把你名字加上去了啊，1班就你、陈映、吴迪。”娟姐从教案夹里抽出一个透明文件袋，“这些资料你先拿着，你寒假要参加国家队的集训吧，完了再看，别把那边给耽误了。”
　　“好。”韩星辰接了过来。

　　娟姐走了之后，他打开文件袋看了看，都是一些相关的辅导材料，关于演讲选题、英语发音和技巧等等。
　　转身准备回教室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正从拐角处朝这边走过来的吴迪，看见他的一瞬间，吴迪的嘴角立马勾起一抹他看不明白的笑。
　　不过，下一秒他就懂了。

　　吴迪加快脚步从他身边经过时低声说了一句：“陆飞羽都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伸手攥住了吴迪的后领，猛地往后一拉，抬脚往他后腰蹬了上去。
　　吴迪惨叫一声扑倒在地，眼镜跟着飞了出去，韩星辰低头扫了一眼，一脚踩下去，碾了个稀碎。

　　临近期末考，学生们都窝在教室抓紧时间能多抱一下佛脚就多抱一下，走廊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大都是上了厕所准备回教室的。
　　目睹了这突然爆发的一幕，几个学生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全都愣在了原地。

　　1班的教室在这一层楼的端头，里面的学生最先涌了出来，紧接着是隔壁2班的，等到3班的猹猹们嗅到鲜瓜的味道，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只能围在最外层吃着前面猹众们嚼烂了的二手瓜。

　　韩星辰此刻眼里只有吴迪，红着眼一脚把他踹得翻了个身，然后又是一脚踢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之前几次跟人打架，是一直留着底数有意收了力道的，但今天，此刻，这一脚不仅毫无保留，且在愤怒的加持下爆发力惊人。
　　吴迪哼唧了两声，脑袋软软地歪在一边，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

　　几个男生总算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上前拉架。
　　“韩星辰！别打了！别打……嗷！”首当其冲的梁乐生想去抓韩星辰的肩膀，手还没挨着就被他回手一胳膊肘砸到了脸上。
　　另外两个想拽他胳膊的男生，一个鼻子被抡了一拳，一个肚子被踹了一脚。
　　韩星辰像一头发了狂暴走的野兽，冲任何试图靠近他的生物，露出可怕的尖牙和利爪。

　　“怎么回事儿！同学们都散开！都回教室去！”几个闻讯赶来的老师火急火燎地开始维持秩序。
　　“里面的人赶紧拉架！”老郑抱着教案拼命往里挤，“梁乐生在不在！拉架！把人拉开赶紧的！”
　　“拉不住啊老郑！梁乐生脸都给打肿了……”又连着几个拉架的同学被打之后，里面有人回了一句。

　　光脚不怕穿鞋的，疯子不怕光脚的。
　　此刻的韩星辰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疯子，还是个战斗力爆表的疯子。
　　没有人敢再往上凑了。

　　“快去叫保安！”陈映使劲推了赵天建一把，“快！”
　　一直处于懵逼状态的赵天建总算回过了神，飞快挤出人群往外跑了。
　　赵天建一走，陈映又拨开人群努力往最里面挤。

　　吴迪趁这短暂的空隙连滚带爬地往边上挪了一小段，旁边有人伸手扶他，他抓着对方的手臂刚起来一半，韩星辰已经追上来往他膝盖窝猛踹了一脚，再一把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往后狠狠一扽。
　　吴迪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韩星辰紧接着骑到他身上，揪住他的衣领一拳接一拳地往他脸上狂揍。
　　短短几秒之后，吴迪已经眼泪混着血糊了一脸，整个人奄奄一息，连哼唧都哼唧不出来了。

　　“天哪！他这样会把吴迪打死的！”有人喊了一句。
　　“你们谁去拉开啊！”几个女生着急忙慌地喊，“真出人命了怎么办！”
　　“怎么拉啊，上去几个都遭重了……”一个男生小声说。
　　“打晕他吧！”有人提议。
　　“试试吧，不然真要出事了。”旁边有人附和着。
　　“怎么弄？一起上还是……”
　　“废话！那不一起上还葫芦娃救爷爷啊！”
　　“那我数一二三，我们……”

　　“谁敢！”陈映总算挤了进来，指着正要一起动手的几个男生大吼了一声。
　　周围一下安静了。
　　陈映吼完也没再出声，只是冷眼盯着那几个人。

　　哐当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一圈人顿时傻眼了，集体往后退了好几步，有几个眼尖的女生吓得尖叫了一声。
　　陈映低头一看，背脊猛地一阵发凉，张了张嘴，声音都在颤抖：“韩星辰，不要……”

　　韩星辰看了她一眼，伸手把东西捡起来，紧紧握在了手里。
　　他终于想起自己早上在厨房里转悠一通是为什么了，他选了一把刀，是老爸以前一直用来切水果丁泡茶的小刀。
　　外观精美，却异常锋利。
　　比水果刀稍长一些，又比菜刀窄很多。
　　揣在外套内兜里，尺寸刚刚好。

　　沈旭站在四中大门口有些犹豫，黑色铸铁大门跟电动伸缩门都关着，看门的是一个大爷，正拿着茶缸里往岗亭门口的花盆里倒水。
　　大爷倒完水扭头看到了他，愣了愣，眼神迅速变得一百二十分的警惕。
　　沈旭跟他对瞪了两秒，转头顺着路往旁边走了。

　　四中的围墙不算高，但因为临着大马路，来往人流量不小，沈旭走了差不多百来米，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才总算找到一个能够正大光明翻墙进去的地儿。
　　倒了季的树荫遮了大半面墙，他在原地站了大概三分钟，没有一个人经过。

　　轻松翻过了院墙，落地的一瞬间，沈旭愣住了。
　　眼前是一幢外形古朴的房子，红色的立柱，青灰色的石瓦，上面铺着一层薄雪，房子旁边有一棵开得正盛的红梅，再往左是一圈稀松的篾条栅栏，围了一小片绿叶繁茂的竹子。
　　这大概就是韩星辰打算改天带他来瞻仰一下的老校长室。
　　但他现在没空细品，踏着青石砖路飞快往里走了。

　　大概城里的地挺贵的，四中的楼都挨得很密，沈旭从两栋楼中间穿过，没走两步就看到了操场。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外面又下着雪，偌大的操场冷冷清清的，连只能问个路的鸟都没有。
　　他摸出手机又试着给韩星辰打了个电话。
　　……仍然关机。

　　正惆怅着，操场旁边走过来两个穿着黑色棉大衣的大叔，应该是学校的保安，其中一个看见他，远远地喊：“哎那个同学！你哪个班的，都上课了怎么还在外面呢。”
　　“2班。”沈旭随口一答，别问，问就是不一般。
　　两人走近了之后，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话的那个疑惑地皱了皱眉：“你怎么没穿校服啊？”
　　“……忘了。”沈旭不动声色地拢了拢外套，遮住了西装领口的十中校徽。

　　“保安大叔！”不远处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男生，上前就拽住其中一个大叔的胳膊往回拖，“叔！快快快！出事了！”
　　那人也顾不上再问沈旭什么，被男生拽着边走边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打架了！”男生激动地喊着回答，顿了顿，换了一个说法，“打死人了要！”
　　“初中高中啊，哪个班的打架啊？”另一个保安跟在旁边问。
　　“1班！”男生回答，“初三1班！”

　　沈旭想都没想，跟了上去。
　　他忽然想起乔杨以前提到过的一个什么定律，当时乔杨从心理学角度正儿八经解析了半天，最后让他一句“就好的不灵坏的灵呗”给总结了……
　　哎，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这些有的没的，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兴许辰哥现在屁事儿没有，正一脸不屑地冷笑着看热闹呢。

　　如果是老妈的话，一定会紧张且严肃地让他赶紧“呸呸呸”一下，他于是在心里“呸呸呸”了好几下。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主观臆想一旦起了头，心里的不安越发汹涌澎湃，跟决了堤的水坝一样。
　　毁灭吧，沈九日。

　　沈旭在批评与自我批评中跟着进了一栋教学楼，那个男生走在最前面，一路都在不停地回头跟保安们叨叨个不停，反复强调场面如何骇人，把他腿都给吓软了巴拉巴拉。

　　“几楼？”沈旭忍着把他嘴给缝了的冲动，问了一句。
　　“三楼！”男生回答得飞快，完了回头一瞅，脸上立马堆满问号，“你是谁啊？”
　　两个保安也跟着看向了他。
　　沈旭眼神都没给一个，三步一跨越过了这几个人，且迅速把人甩在后面见不着影了。

　　“韩星辰你干什么！快把刀放下！”刚上到三楼，沈旭就听到一个男人破锣般的声音在吼。
　　心脏猛地一沉。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连拉带拽，在周围一圈人惊愕的注视下冲了进去……

　　地上躺着一个人，满脸都是血，脑袋歪在一边，看着似乎已经晕了过去，而韩星辰正骑在这人身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刀。
　　眼前这一幕撞进视野的瞬间，沈旭感觉自己心跳都暂停了，张了张嘴，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他慢慢往前挪了几步，有人突然拽住他：“你干什么，别过去！”
　　沈旭回头瞥了一眼，那人愣了愣，仓皇地松开了手。
　　他转回头继续看着韩星辰。

　　韩星辰浑身都在发抖，眼神空洞得可怕，却又隐隐透出因为恐惧而滋生的疯狂和暴戾。
　　……等等。
　　恐惧？
　　他不知道韩星辰在害怕什么，但眼下劝是劝不了的，失去理智的人，无论怎么劝都没用。
　　他们两人现在这个距离，以他的速度，不管韩星辰手里的刀什么时候落下，他都能第一时间拦下。
　　前提是他必须死死盯着，丝毫不能分心。

　　“韩星辰，你听老师一句劝！冷静下来，先把刀放下！”那个大概是老师的中年男人一直在旁边劝，“千万别冲动！千万别做傻事！”
　　“自毁前程！韩星辰你这是自毁前程！”他旁边另一个男的大声吼着，“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李主任！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中年男人扭头对着那个男的也吼过去，“现在说这些管用吗！”
　　“郑老师，就是因为你平时对学生太过放纵，才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李主任气愤地指了指他，“今天这个事儿你责无旁贷，等着吧！”
　　“该负的责任我绝不推诿！”郑老师往胸脯上拍了一掌。
　　“你负责？你怎么负责？出了人命你拿什么负责！”李主任大声说。

　　……操。
　　沈旭想反手给这俩一人一嘴巴子，吵吵你妈呢！

　　“郑老师，李主任，你们能不能别吵了。”有人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侧眸看了一眼，是个眼神挺冷酷的女生。
　　“韩星辰！”还没等这两个什么老师主任的消停下来，人群里又蹿出来一个女生，看状态比那个郑老师还激动，“韩星辰你疯了吗！陆飞羽已经死了！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
　　沈旭猛地愣住了。
　　“他已经死了！”女生捂住脸往地上一蹲，哭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脸上全都一个表情，震惊而茫然。
　　包括沈旭。

　　就这一秒不到的分神，韩星辰握着刀的手忽然举起，对着地上那人的眼睛扎了下去。
　　操！
　　沈旭猛地扑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周围一片惊恐的尖叫，叫得沈旭的脑仁一阵疼。
　　韩星辰面无表情地抻了两下。
　　力气真尼玛大！
　　沈旭赶紧又搭上了另一只手，双手一起用力攥着。

　　“攥紧了！”那个郑老师激动地往前踏了一步，“攥紧了！千万别松手！千万别……”
　　“闭嘴！”沈旭暴吼一声，丝毫不敢松劲儿。
　　大概意识到自己右手被控制住了，韩星辰突然摊开了手，下一秒，伸出左手接住落下的刀子，又狠狠往下一扎。
　　这一套comb只一个眨眼，沈旭压根没反应过来，也完全没料到韩星辰在失了智的情况下，招式居然还能玩儿得这么的……花。

　　刀尖扎进那人眼睛的前一刻，沈旭猛地握住了刀刃。
　　掌心顿时一阵钻心的疼。
　　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但……
　　还好。
　　幸好。

　　“韩星辰！”他一手抓着韩星辰的右手，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刀刃，能感觉到韩星辰还在用劲，他于是一边也加重了力道，一边试图把韩星辰叫醒，“韩星辰，松手！韩星辰！你看着我！看着我！韩星辰……”
　　刀子在他的手掌反复割划着，鲜血很快积满了掌心，越来越滑，他感觉自己快握不住了……

　　“辰哥！”沈旭几乎是用尽全力喊了一声。
　　刀尖传来的力道突然间消失了，他立马往回一抽，把刀子抢了过来，迅速揣进了衣兜里。
　　整个过程中，沈旭始终注视着韩星辰，视线没挪开过半刻，随时准备着应对他突如其来的过激行为。

　　过了没多久，韩星辰的眼睛忽然动了动，目光慢慢聚焦，看向了沈旭，紧接着，一滴泪从他发红的眼眶里掉了下来。
　　刚才那些暴戾和疯狂从他眼里悉数褪去，而随之流逝的，还有所剩无几的生机和活力。
　　就像是一块纤薄透明的玻璃，一眼既穿，一触即碎。

　　“……辰哥，”沈旭一伸胳膊，把他从地上那人的身上拽下来，然后单手抱住他，在他后背轻轻搓了几下，“没事了，辰哥，别怕，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