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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陆飞羽兜着一怀抱“随便”往回赶,快到的时候一抬眼,瞅见韩星辰正背对着蹲在长椅前的空地上。
      孤单的、落寞的、隐忍的背影。
      没准刚偷偷抹完泪……

      陆飞羽顿时心乱如麻,脑子里百转千回了一万种凄凄惨惨戚戚的画面。
      “星儿!”他撒手丢了怀里的饮料冲过去,往韩星辰身边一跪,展开双臂正准备把人抱住。
      韩星辰反应力惊人,在被他碰到之前猛地蹦起来,又往旁边跳开一大步,紧接着吼了一声:“我操!”
      陆飞羽抬起头,愣住了。
      没有凄凄惨惨戚戚,没有偷偷抹泪,他此刻从韩星辰眼神里看到的、感受到的,只有不加掩饰的嫌弃,和“哪儿他妈来的神经病吓老子一跳!”的震惊。

      “陆飞飞,”韩星辰居高临下俯视他,“请问你这是演的哪出啊?”
      陆飞羽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标准的跪姿,猛地反应过来,赶紧一跃而起拍了拍裤腿:“我操,我以为……”
      “你以为个屁。”韩星辰冷笑一声,手插兜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散落一地的饮料瓶中间,拿鞋尖拨了拨其中一瓶可乐,“这什么情况?能给个说法不?”
      “问你想喝什么,你说随便,我就……”陆飞羽莫名有些心虚。
      “你可秀死我了,”韩星辰扯了扯嘴角,随手捡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让你随便买瓶水,你给我搬了半个小卖店过来。”
      陆飞羽没吭声,扫了一眼满地他看着犯晕的数学公式和符号,顿时觉得刚才对着自动贩卖机,强行一通脑补的自己,跟个脑子没沟的傻缺似的。
      终究是错付了。
      操……

      韩星辰又喝了口水,拧紧盖子,弯腰捞了一瓶可乐,走回来塞进陆飞羽的手里,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问了一句:“同情我?”
      陆飞羽手一颤,可乐瓶差点掉地上:“不是……”
      “可怜我?”韩星辰又问。
      不是……
      不是同情。
      也不是可怜。
      就是心疼你,见不得你伤心,见不得你难过,更见不得你明明伤心难过,还绷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平静得像一个局外人。
      但这些话陆飞羽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拧着眉啧了一声:“想多了。”

      韩星辰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重新走到那一地饮料瓶中间,冷着声音问:“是我想多了么?那这些是几个意思啊?”
      他说着猛一抬脚,踢飞了一瓶雪碧。

      韩星辰讲话的时候,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但踢出去的这一脚力道却非常惊人,瓶子极速划出一个低矮的弧度,砰的一声砸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上。
      塑料瓶身瞬间破裂,里面的液体猛地喷射出来,地面上很快积了一滩带气的水渍,持续发出呲呲的声响。

      陆飞羽整个人都蒙了,愣愣地盯着那瓶报废了的雪碧,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韩星辰看了他一眼,抬脚走人,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陆飞羽,你贱不贱哪。”
      你贱不贱哪。
      贱不贱哪。
      贱……

      “韩星辰——!”陆飞羽怒吼一声,紧跟着追上去往韩星辰腰上狠踹了一脚,韩星辰猝不及防扑倒在地,刚翻过身,陆飞羽又嚎叫着扑过来骑到他身上,猛地往他脸上抡了一拳,“没错!我就是贱!我他妈就是犯贱!对不起啊,韩星辰,我他妈贱到高贵的你了,真是对不起啊!”

      韩星辰沉默地看着他。

      陆飞羽攥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整张脸怼了上去:“可我没办法!我他妈就是心疼你!心疼你刚死了老爸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却被你那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的老妈一巴掌打成了罪魁祸首!心疼你演技拙劣明明痛苦得要死,却还要装出一副老子就是无所谓的吊样子!对不起啊!我他妈就是这么贱!可我就算知道自己是在犯贱,也没办法不管你!”

      陆飞羽一通吼完,猛地松开了手,脑袋往下一耷拉,垮了下来,大概吼得太快太急,导致大脑有些缺氧,他现在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
      空气安静得诡异,无限放大了他剧烈的喘息和超速二百八的心跳声。

      他不敢抬头看韩星辰,虽然两人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他此刻还坐在韩星辰的大腿上……

      操!
      这他妈是个什么鬼畜的姿势!
      不仅如此,他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好像……打了韩星辰!

      我操,我打了韩星辰!
      被恶势力奴役了整整十二年的陆飞羽,今天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一回,心情不可否认,还是很有些小雀跃、小激奋的。
      可然后呢?
      雀跃完了,激奋完了,
      然后呢?
      韩星辰就在眼前,还是那个韩星辰。
      而他,
      要完……

      陆飞羽的头垂得更低了,情绪更是以光速从地沟冲向了地心。

      “说完了么?”韩星辰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尽管如此,陆飞羽还是吓得一哆嗦,舌头都吓僵了,别说开口,他现在连一个声母都发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抬头。”韩星辰又说。
      陆飞羽又是浑身一抖,脑海里飞快闪过韩星辰一脚腾空踢碎了老爸拿锯子锯半天才能断的木板,以及解决九班那几个渣渣时把人揍得满脸糊血吐了一地的暴力画面。
      妈的,不敢动。

      “陆飞羽,”韩星辰直接点名,“抬头。”
      陆飞羽叹了口气,一咬牙,一闭眼,认命地抬起了头。
      死就死吧!
      闭着眼等了一秒死,脸颊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陆飞羽吓得往后一缩,跟着下巴就被捏住,他猛地睁开眼。
      “你躲什么?”韩星辰啧了一声。
      陆飞羽愣住。
      你他妈要打我,我不躲我傻逼么!

      “多大人了啊,还这么能哭。”韩星辰嫌弃地瞅着他,抬起手,在他眼睛下边用力擦了两下。
      陆飞羽又是一愣,张了张嘴:“我……我哭了吗?”
      “啊,哭了,眼睛都哭肿了,”韩星辰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上下左右转了一圈,确定眼泪差不多都擦干净了,才松开手哼了一声,“跟俩桃儿似的,可好看了。”
      “噢弄——!”陆飞羽悲痛地捂住脸。

      “行了,就算肿成了桃儿,”韩星辰拉下他的手,“陆大爷也依旧帅气逼人。”
      “……真的吗?”陆飞羽眨了眨眼。
      韩星辰没吭声,偏开头笑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来看着他:“陆大爷。”
      “嗯?”陆飞羽又眨了眨眼。
      韩星辰伸手抱住了他。

      陆飞羽浑身一僵,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他妈是什么剧情神反转。
      “你,你干,什么!”他惊得磕磕巴巴。
      “对不起,”韩星辰收紧手臂,整张脸埋进他的颈窝,轻轻蹭了蹭,“刚才……对不起。”
      “哦……不,我才是……不该动手……”陆飞羽感觉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心脏像是被温泉池里的那种小鱼团团包围一阵猛嘬,又痒又麻,还有点儿小疼。

      “我没事,真的,”韩星辰的声音闷闷的,“不用担心我,也不用像刚才那样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你那样,我很不自在。”
      “靠,”陆飞羽回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爷就是犯贱呗。”
      “怎么这么记仇啊,”韩星辰笑了起来,松开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子,“谢了,儿子。”
      “不客气,孙子!”陆飞羽笑着啧了一声。

      其实并不是真的没事,老爸的离开,韩星辰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接受。
      但不能接受又如何,他痛哭流涕,他叱问老天何以不公,老爸就能重新睁开眼睛了吗?
      不能。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原地自缚、自怨自艾,都是徒劳。

      人是一瞬间长大的。
      当身后没有了倚靠,当引路人松开了手,余生独自前行的路,即便荆棘丛生,即便迷雾茫茫,都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摸索着走下去。
      于是这一刻,人就真的长大了。

      况且,他不想陆飞羽再为自己担心。
      Suffering won't be reduced by sharing,but will convert to double or more.
      这个道理,他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行了,起开,”韩星辰掀开陆飞羽站了起来,理了理衣领,“走吧,出来好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嗯。”陆飞羽赶紧爬起来跟上。
      没走几步,韩星辰停下步子回过头,朝散了一地的饮料努努下巴:“把那一堆收拾了。”
      “……靠。”陆飞羽倒回去,把“随便们”一一捡起来重新兜在怀里,才又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往灵堂走,陆飞羽侧过头偷瞄了韩星辰好几眼。
      自己刚才那一拳还挺重的,虽然比不上韩星辰的夸张,但因为怒火攻心,也算是下了狠手,眼下韩星辰的下颌角已经有点儿红了,晚点儿估计还会肿起来。

      陆飞羽顿时又是心疼,又是追悔莫及,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刚才怎么不还手?”
      “啊?……啊,”韩星辰愣了愣,很反应过来,凉悠悠地斜了他一眼,“就你那小破身板儿,我还手怕打死你。”
      “哦。”陆飞羽闭嘴了。

      路过隔壁另一间灵堂的时候,估计去世的那位刚送来,不少人进进出出,棺材旁围着一圈男男女女,正哭得呼天抢地,眼泪没见掉几颗,声音倒是一个赛一个洪亮,跟比赛似的就怕被旁边的人给盖过去。
      有个男的干脆放开喉咙,嚎了一嗓大的:“妈妈——!”

      韩星辰吓得肝儿颤,顿时加快了脚步。

      “孩子们回来了!”快到门口时,萍姨迎了出来,一手一个,揽着就往外推,“走走走,去餐厅,差不多也该吃饭了。”
      陆飞羽一听,摸了摸肚子,大概刚才打了韩星辰过度消耗了,他确实有点饿了。
      韩星辰忽然问了一句:“萍姨,我妈呢?”

      陆飞羽回头往灵堂里瞅了一眼。
      灵堂里就五个人——
      靠边一张桌子旁坐着三个人,温叔和韩叔共同的两个朋友,还有一个是他老爸,仨人正凑一起唠着嗑斗地主。
      剩下两个穿黑西装的男的,陆飞羽愣了愣,是之前那位鸭舌帽大叔的手下,此刻正站在灵堂最里面的一扇门前面,一左一右,跟俩门神似的。
      那扇门后面是每间灵堂自带的隔间,里面放着一组沙发,供吊唁或守夜的客人临时休息用。

      “妈,温叔跟慧姨去哪儿?”陆飞羽挺诧异的,又往里瞅了瞅,“那俩门神杵那儿干嘛呢?”
      “别瞎说,那是来给星星爸爸吊唁的客人。”萍姨拍了他一下,又转脸看着韩星辰,“星星,你妈妈正跟温叔叔谈事呢,咱们先去……哎哟!”
      哗歘一声巨响。
      玻璃杯被人狠狠砸地上碎掉的声音。
      是从休息间传出来的。

      陆叔和那两个朋友同时站起来,齐刷刷往休息间的方向看。
      萍姨捂着心口呼了呼气,还没等缓过劲来,里面又传来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又被人砸到了地上。

      韩星辰拧了拧眉,抬脚往里冲,陆飞羽赶紧挣脱开他老妈,也跟了上去。
      刚跑到休息间门口,俩人就被俩门神拦住了。

      “让开。”韩星辰冷着声音说。
      两个门神对视一眼,没动。
      “几个意思?”陆飞羽挑挑眉。

      “滚!带着你儿子滚!滚啊!”老妈的声音忽然从门内传出来,嘶声尖叫,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高慧,你冷静一点。”温叔好言相劝着。
      “温连予你闭嘴!”老妈大吼一声,哭了起来,“严崛,你带他走吧!我求求你!你带他走吧!这么多年,他就像是扎在我身上的一根刺,一颗无法愈合的脓疮,每天每天……我真的好痛啊,严崛,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不该生下他……他毁了我,毁了韩澈,毁了温连予……你带他走吧,你让我彻底解脱吧!”
      陆飞羽脸色一沉,拧了拧眉。
      韩星辰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神冰冷,一动不动。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只能听到老妈已经开始抽搐的哭声。
      过了很久,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口:“三年前,我跟韩澈有过约定,等到小辰满十八岁的时候再让他自己做选择,留下,或是跟我走……”

      陆飞羽猛地扭头看向韩星辰,而韩星辰已经狠狠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狼藉。
      破碎的玻璃渣,砸裂了的托盘,茶壶侧躺在角落,茶水混着茶叶,淌了一地斑驳……

      温叔、老妈,还有刚才那位拄着拐杖帮他解题的叔叔,三双眼睛齐齐地看着他,而韩星辰的视线,也从三个人的脸上缓慢扫过。

      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仿佛凝成了冰。
      “太子……”温叔一脸震惊。
      老妈只看了一眼,偏开头掩面而泣。

      房间里这三人中,韩星辰唯一陌生的那个叔叔,拄着拐杖缓缓转身面对他。
      眼神很深,很平静。

      “去你妈的撒手!”陆飞羽被俩门神架着胳膊原地蹬腿,就是不让再靠近,他急得骂了出来。
      “手给老子撒开了!”陆叔顺手操起一个茶壶冲过来,指着那俩人,“再碰我儿子一个试试!”
      大概被陆叔多年练就的霸王色霸气震慑到了,那俩人迅速松开手不说,还各自退了一小步,陆飞羽“靠”了一声,照着身上一顿拍,跟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陆飞羽,”韩星辰回过头,“你先出去,出去等我。”
      陆飞羽愣住了。
      他第一次看到韩星辰这样的眼神,冷得跟冰刀子似的,扫一眼就能让人浑身哆嗦着疼。
      他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推着他老爸走人了。
      “你们也出去,”拐杖大叔也朝那两个尽职的门神拂了拂手,“把门关上。”

      等到房门咔哒一声落了锁,韩星辰才迎着拐杖大叔的视线走过去,抬眼盯着他的眼睛:“你是谁?”
      “我是严崛,”拐杖大叔也看着他,“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严崛!”温叔情急大喊一声。
      老妈跌坐到沙发上,抱着胳膊,哭得更凄厉了。

      韩星辰很长时间没说话,沉默地跟这个自称他亲生父亲的男人对视着。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悲伤,并不。
      震怒,大概。
      但更多的,是因为一切太过荒诞,而想要仰天狂笑的冲动。

      老妈没有开口否认,老妈只是哭。
      那些哭声,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每一刀都精准地扎在了他的心口上。
      大概宇宙之初,混沌未开之时,那一片荒芜无垠的空间,才能容下他此刻深沉到极致的绝望。

      他忽然偏开头笑起来,笑出了声,笑了很久。

      “太子……”温叔担忧地看着他,却也说不出别的话。
      “这位先生,”韩星辰终于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严崛的男人,“你刚说什么?你是我亲生父亲?”
      “是。”严崛点头。
      “请问您贵姓啊?”韩星辰问。
      “鄙姓严。”严崛说。
      “哦,严先生,好的,严先生,虽然你看着还挺真诚的,但不好意思啊,我想你可能搞错了,”韩星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姓韩,我叫韩星辰,我的父亲是韩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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