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印记 · 凛冬》Ambby

36、第 36 章

　　一觉醒来，韩星辰发现自己又靠在周书佑肩上。
　　这种情况出现第二次，尴尬似乎得到了分摊，感觉也没那么尴尬了，以至于周书佑问他睡得怎么样的时候，他还挺淡定地抹了一把脸，吐槽了一句：“长点肉吧兄弟，骨头把我脸都硌疼了。”
　　“那你不也硌了一路，”周书佑眉梢微挑，“睡得还挺香。”
　　“主要我这个人吧，”韩星辰指了指自己，“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顽强。”
　　周书佑一怔，没忍住笑了。
　　韩星辰转脸望向窗外，也跟着笑了起来。
　　飞机正在降落，城市在飞速后退的云层下渐渐清晰。

　　承办方安排的酒店就在Z大附近，步行不到十分钟，还是四颗星，有些出乎韩星辰的意料。
　　一群人在大堂集合清点好人数，统一报到之后，李老师开始分发房卡，都是标准间，两两一组，考虑到亲疏关系，他尽量满足想要同住的学生。

　　大概因为不到半天就靠着睡了两觉，两人之间的关系突风猛进，周书佑第一时间看过来的时候，韩星辰并没有很吃惊，并且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明白，咱俩住一屋。”
　　周书佑一怔。
　　“不用急着感动，”韩星辰拉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往前抬了抬下巴，“去拿房卡先。”
　　周书佑没忍住笑了，点点头：“好。”

　　之前在候机大厅，韩星辰就注意到了，周书佑不怎么合群，即便队里大部分都是跟他的同学。
　　大家打屁聊天的时候，他就一直塞着耳机听歌，把自己放逐在人群之外，仿佛一朵将独美贯彻到底的高岭之花。

　　分配好房间，各自放了行李，差不多到了饭点。
　　李老师尽职尽责，一一敲门，组织大家去餐厅吃饭，饭后又叮嘱准备外出的同学要结伴同行，别走得太远，有事随时打他电话，需要讲题的同学可以去xx号房找指导老师云云。
　　就算有些学生开始表现出不耐烦，他仍坚强地苦口婆心，再三强调，丝毫没有因为大伙的敷衍而消磨掉意志。
　　老母鸡带崽也不过如此。
　　伟大。

　　回房间靠在床头发了一阵呆，韩星辰才想起拿出手机开机。
　　不出意外，微信被陆飞羽咻了整整三页，一眼望去，基本都是素质感人的问候十八连。
　　就看了几条，韩星辰已经不认识“你我他妈”这几个字了，抬眼瞅了瞅正坐在书桌前刷题的周书佑，他稍一踌躇，起身去厕所给陆飞羽打电话。

　　“崽种！”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陆飞羽一声暴喝，“还他妈知道给爷打电话呢！飞他妈个杭州就他妈飘了？钢筋都他妈拴不住了是吧！”
　　“哎哟，这素质……”韩星辰叹了口气。
　　“素质你大爷的奶奶腿儿！”陆飞羽骂骂咧咧，“等你回来的，回来爷再收拾你！你就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
　　“陆飞飞，”韩星辰打断他，“咱俩是不是兄弟？”
　　“我是你大爷！”陆飞羽没好气地说。
　　“行行行，你是我大爷，”韩星辰笑笑，“那陆大爷，你爱我吗？”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陆飞羽磕磕巴巴的声音：“你……你他妈……搞尬的是吧。”
　　“既然如此，”韩星辰自顾自地说，“我能求你帮个忙么？”
　　“靠，爷就知道，”陆飞羽哼了一声，“什么事儿，赶紧放！”

　　韩星辰言简意赅转述了昨晚发生的事，虽然这种类似家丑的窘况，没人愿意被外人口口相传，但他需要陆飞羽的帮忙，如果不把原因说清道明，依陆飞羽死倔的性子，嘴皮子磨破八百轮都不可能答应。
　　陆飞羽听完沉默了一阵，才沉着声音说：“地址发我，我现在就去。”
　　“谢了，陆大爷。”韩星辰说。
　　“挂了。”陆飞羽说完挂断了。

　　把吴忧家门牌号发过去之后，韩星辰洗了个澡，手机就搁在洗手台上，以免漏接陆大爷的回电。
　　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焦虑不安，虽然无法对吴忧的境遇感同身受，甚至只稍稍换位思考一秒就感觉窒息，但他有过无数次自我厌弃的瞬间，想要从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消失，或是打碎视线所及的一切，拽着扭曲的现实共同沉沦。
　　当深陷泥沼，伸出手什么都抓不住，除了指间凉寒的风。
　　那种绝望，或许不尽相同，却也相似。
　　刚洗完澡，陆飞羽就打了过来。

　　“你到了吗？”韩星辰点了免提，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见到她了吗？”
　　“忧姐没事，就是感冒了，请假在家休息了一天。”陆飞羽说。
　　韩星辰手上一顿：“你确定？”
　　“干嘛，”陆飞羽啧了一声，“我还能骗你啊。”
　　韩星辰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陆飞羽冷了声音，“你怀疑我？”
　　韩星辰没说话。
　　他不是不相信陆飞羽，只是觉得……靠，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怀疑陆飞羽在骗他。

　　“我操……”陆飞羽重重地呼吸了几个来回，火气顺着电话线烧了过来，“我他妈大晚上被你当驴使！跑他妈二百里地帮你看你前女友！你他妈怀疑我？韩星辰，你当没当我是你兄弟！”
　　“那你呢？”韩星辰不知为何，也莫名上火，“老子天天被你跟薛薇当狗杀！你当没当我是你兄弟！”
　　“你他妈跟薇薇较什么劲！”陆飞羽吼了一句。
　　“那你他妈又跟吴忧较什么劲！”韩星辰跟他对吼。
　　“靠！”陆飞羽把电话给挂了。
　　“靠！”韩星辰一把扯下头顶的毛巾，砸到洗手台上。

　　神经病啊！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太阳哥你闲得抓蛋又出来搞事儿是吧。
　　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韩星辰百思不得其解。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陆飞羽是帮他忙去找吴忧的，他们之间的对话怎么就莫名其妙偏了主题，往因为各自女友and前女友，跟对方较起劲来这个傻逼方向疯狂推进了呢？
　　傻逼是会传染的吧？
　　是吧？是吧？

　　韩星辰拿起手机，看着黑屏上自己沙雕一般的英俊面容，想了想，还是给陆飞羽打了过去。
　　“陆大爷……”电话一接通，韩星辰先服软喊了一声，然后就愣住了。
　　“小星星，是我。”吴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进耳里，藏着一丝韩星辰熟悉的、带着戏谑的笑意。
　　“姐姐，”他顿了顿，“你还好吗？”
　　“很好啊，就是昨晚吹了风感冒了，所以今天请假在家休息。”吴忧的声音确实比平时沙哑，“你别担心了。”
　　“那就好，啊，不是，”韩星辰窘迫地咳了一声，“你好好休养……那个，嗯……多喝热水。”
　　吴忧笑了起来，好半天才小声骂了一句：“傻逼。”
　　韩星辰叹气：“姐姐，你昨晚……”
　　“我昨晚说的话算数哦，”吴忧笑着打断他，“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也不要再见面了。你知道我性格的，我们大天蝎怎么可能跟前男友做朋友嘛。”
　　“啊这……”韩星辰噎住。
　　我也是大天蝎好吗，我俩的生日还是同月同日呢……
　　都分手小半年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跟前男友做朋友，姐姐你忽悠人好歹尊重一下我的智商好吧。

　　“那就这样吧，”吴忧说，“我把电话给陆飞羽了。”
　　“……行吧。”韩星辰无话可说。
　　吴忧的个性他很清楚，说一不二，一旦做了决定，二百道南墙都拦不住她。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他“陆大爷”三个字就喊了一个“陆”，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愣了愣，又连着发了几条信息。
　　-陆大爷，我错了
　　-【未成年少女的可爱目光.jpg】
　　-给陆大爷捶捶背
　　-and捏捏肩

　　发完之后，韩星辰忍着恶心等了足足五分钟，结果陆飞羽一个逗号都没给他回过来。
　　尼玛……
　　他瞪着聊天框里那一连串引发生理强烈不适的文字，瞬间陷入一种无语、无奈、无措的三无状态。
　　看来陆大爷是真上火了，而且上的高度还不低。
　　算了，先晾他两天吧。
　　晾两天就下来了。

　　韩星辰重新拿起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一抬眼，看见周书佑坐在书桌前，正拧着眉转笔，视线落在桌上散乱一片草稿纸上，眼睛一眨不眨。
　　韩星辰轻咳了一声，周书佑一顿，转头看他：“怎么？”
　　“抱歉，”韩星辰走过去，扫了一眼几乎铺满整张桌面的草稿纸，“我刚刚……是不是吵到你了？”
　　“啊，没，”周书佑摇头，笔尖在一张纸上点了点，“就是卡题了，就这儿。”
　　韩星辰往桌沿上一靠，拿起那张草稿纸。
　　“你先看着，”周书佑站了起来，“我去洗个澡。”
　　“嗯。”韩星辰应了一声。

　　半小时后，周书佑也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出来了，韩星辰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坐在桌沿儿上，不过手里的草稿纸多了几张，正全神贯注地看着。
　　周书佑走过去跟他并排靠着，顺手捞过桌上的笔，在指尖一圈一圈转着玩：“我一开始的思路，是先证明可以操作，再考虑无法操作，且不满足题意的情况，总之必有一个K阶完全图。”
　　韩星辰抿了抿唇，没说话。
　　“考虑到形成K阶的上一步，再换一种操作方法把完全图消掉，然后就到了这一步，卡了……”周书佑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感觉思路不大对。”
　　“嗯……题目有奇度点，”韩星辰说着，扭头问他，“你能构造奇度点很多的反例吗？”
　　周书佑愣住，侧身凑近了些，低下头看着那些演算草稿，过了好一阵才轻轻啊了一声：“抱歉，我忽略了条件……的确，奇度点太多就可以证明了。”

　　两人此刻的姿势，身体几乎贴在一起，甚至周书佑头顶的发梢，带着洗发露淡淡的清香，似有若无地扫过韩星辰的鼻尖。
　　韩星辰浑身僵的一匹，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偏开头连打了两个喷嚏。
　　“感冒了么？”周书佑问。
　　“没，估计有人在骂我。”韩星辰吸了吸鼻子，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转身从桌上抽了张空白的草稿纸，然后指了指周书佑手里的笔，“May I？”
　　周书佑把笔递给了他。

　　“其实这题并不难，”韩星辰单手撑着桌沿，弓着身子在纸上边写边讲，“一笔画就可以搞定……你看，左边是2011个偶节点，右边是2012个奇节点，每两个奇点都可以构成一笔画……”
　　周书佑侧靠桌沿，偏着头在旁边看。
　　“如果一笔画根据题目进行要求变换，就是等价和两个奇点的连线证毕……看，就像这样……完事儿，”韩星辰写完把笔一丢，扭头冲他笑了一下，“是不是很简单？”
　　周书佑拿起草稿纸。
　　“其实你的思路没问题，就是论证过程复杂了一些。”韩星辰说，“中间容易把自己给绕进去。”
　　“……原来如此，”过了很长时间，周书佑才抬起头看向他，轻声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赛区第一，厉害。”
　　韩星辰顿觉赧然，咳了一声：“别跪，哥没钱。”
　　周书佑垂着眼笑了。

　　“挺神奇的，是吧？”韩星辰走到床边，往床头一靠，笑了笑，“完全不同的论证思路和运算过程，却能得出唯一相同的答案。”
　　“确实，”周书佑也起身走过去，靠在另一张床的床头，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划拉起来，“就像人生，或长或短，或快或慢，终点只有一个。”
　　“这大概就是数学的魅力吧。”韩星辰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扭头望向周书佑。
　　这跌宕的一天，他此刻才算能拨冗打量坐在半米之隔另一张床上的，比他大两届的，自己这一整天之前的同坐和现在的室友。
　　冷白皮，细碎的额发挡了一部分眉眼，鼻子到下巴的线条柔和而不失分明。
　　……挺好看的。
　　不同于沈旭那种气场压迫、直击视觉的帅，也不同于陆飞羽剑眉星眸、大众认知款的帅。
　　周书佑就像一杯温凉的水，凉而不寒，柔而无声，淡淡的。
　　让人陡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了？”周书佑转头，轻声问了一句。
　　“困了。”韩星辰说。
　　“那……”周书佑看着他，“睡？”
　　“嗯。”韩星辰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关灯吗？”周书佑问。
　　“关。”韩星辰闭上了眼睛。
　　啪嗒一声。
　　灯灭了。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周书佑淡淡的一声：“晚安。”
　　“唔……”韩星辰已经快睡着了，半梦半醒中翻了个身，“晚安。”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