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印记 · 凛冬》Ambby

13、第 13 章

　　韩星辰说完之后就走了，没给吴迪任何反击的机会，虽然吴迪跟被摁了暂停键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脚步飞快地下了楼，一直快到操场的时候才稍稍放慢了速度。
　　大概是给气的，他感觉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呲呲冒火，还止不住地发抖。
　　韩星辰一边走一边扯开围巾大口喘气，走路都没能保持直线，差点儿撞上了路边的一棵树。
　　他于是干脆停了下来，背靠着树干努力平缓着呼吸和翻腾的思绪。

　　老爸以前的事……
　　说到底，就是老爸跟温叔的那些事吧。
　　其实韩星辰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所有他已知的，例如老爸跟温叔的关系、跟老妈为什么离婚等等，都是自己凭着所见所闻猜出来的。
　　那些纠葛于老爸老妈以及温叔三人之间的往事，没有任何一个当事人会告诉他。
　　他们都认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但其实他什么都懂。
　　那三个成年人自以为隐晦的，将他隔离在外的保护方式，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曾经老胡同里街坊邻居们复杂的眼神，早已让韩星辰明白自己被打上了什么样的标签。
　　一个始乱终弃抛妻弃子的变态死基佬的儿子。
　　呵呵。
　　多么讽刺，又令人同情啊。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可韩星辰从来没有怪过老爸，比起老妈，他甚至更喜欢老爸。
　　老爸是他见过讲话最温柔，能用最淡然的目光看待最残酷现实的人。
　　倒不说自己有多理解多体谅老爸，但那些云淡风轻的笑容背后，极力掩藏的无奈和苦涩，总能引起他内心深处的共鸣，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老爸曾经跟他说过：“星星，人这辈子总会遇到一些垃圾，躲开它们不是因为怕它们，而是嫌它们脏。”
　　也记不清老爸是何时何地在何种语境下说了这样一句话，反正他一直记在心里。
　　老爸当初辞职，选择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院，应该也是为了避开某些垃圾吧。
　　例如，吴迪的小姨父。
　　吴迪刚才那一连串问号加叹号的胡言乱语让韩星辰很愤怒，靠着残存的理智才没一拳把他那副万年黑框眼镜砸进眼窝。
　　虽然还挺想再体验一次揍人的快感，但毕竟在学校，现在又是放学时间，走道上不少背着书包陆续回家的同学，况且他刚才余光瞥到了老郑，夹着公文包正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操场上有人在踢球，大冷天短袖短裤看着非常热血，有一边的人还挺正式，穿着统一的黄澄澄的球服。
　　韩星辰回想了一下，应该是荷兰队的队服。
　　有人进了一个球，场子里爆发出一片吆喝声，进球的那人很激动地狂奔了起来，一边跑一边食指指天，看着有点儿……蠢。
　　比起沈旭骚气十足的球技，眼前这群人顶多也就残奥会的水平。
　　高下立见。
　　啧啧……
　　对于自己条件反射般看到足球就联想到沈旭的脑残行为，韩星辰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但似乎，心里忽然就没那么烦躁了。

　　身后走过来一个人，同时朝他伸出了手。
　　韩星辰迅速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扭头看清来人之后愣了愣，瞬间松开了手，尴尬地喊了一声郑老师。
　　“想什么呢，叫半天不搭理！”老郑竖着眉毛瞪他，隔了一会儿又笑了，顺手拍了下他的肩，“你这孩子什么毛病，上次赵天建跟我说你不让人拍肩，拍了会被卸胳膊，我还以为是他瞎胡诌的呢。”
　　“没办法，条件反射。”韩星辰朝四周扫了一眼，没看到吴迪，估计已经回家了，他莫名松了口气，“小贱还跟你打小报告呢。”
　　“就闲扯的时候提了一嘴。”老郑说着，看了他一眼，“这证明赵天建把我当朋友，愿意跟我聊，不像某些人，啊，我就不说了。”
　　韩星辰笑了笑：“您这话我是真接不下去。”
　　“行了，”老郑夹紧公文包往前走，“走吧，老师请你坐地铁。”
　　“……怎么不请出租啊。”他跟了上去。
　　“地铁一节车厢就好几百万，不比出租车上档次？”老郑瞪他一眼。
　　“大气。”韩星辰竖了竖拇指。

　　“刚琢磨什么呢？”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老郑忽然问了一句。
　　“啊？”韩星辰侧过头。
　　“中考状元的事儿？”老郑问。
　　“啊，”韩星辰摇头，“不是。”
　　“别有心理负担，”老郑自顾自地说，“也别放松，保持现在的水准就行。”
　　韩星辰低着头没说话。
　　“你们也知道我就会教书，顺带骂骂人，真要讲什么激励人心的大道理，我一教数学的，没你们郝老师那样的文学功底。”老郑把公文包换了一边胳膊夹着，正经讲话的时候，眼角的褶子看起来少了很多，“但我就觉着吧，一个人有能力做一件事儿的时候，就应该试着去拼一拼，哪怕最终没达到自己预期的结果，但至少拼过了，也就问心无愧了，你觉得呢？”
　　“我知道，”韩星辰点了下头，对上老郑的视线，又说了一句，“您放心。”

　　尽管这句话有些违心，但在老郑热切的注视下，他再不正面表态，真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不过，有能力做到的事就应该去拼，韩星辰觉得这句话本生就存在逻辑问题。
　　四中确实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他跟吴迪也的确长期互相轮换着年级第一的排名，要说他俩有没有能力去冲那个所谓的中考状元，答案是肯定的。
　　但能不能做到和愿不愿意做，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因果关系。
　　吴迪什么想法他不关心，他很清楚自己是那种没什么胜负心的人，每次考试都挺随缘的，从没给自己定过什么必须达到的目标。

　　况且“拼”这个字……韩星辰盯着自己的鞋尖皱皱眉，拼意味着要用劲儿，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要全力以赴甚至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
　　老郑对他抱着期望，而且这期望还不小，他光想想就感觉压力山大。
　　再说他现在真没什么心思操心中考的事，吴迪那孙子跟颗榴莲似的悬在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了疯给他砸下来，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满头血窟窿被人围观，死就死吧还遗臭万年的场面。
　　太刺激了。
　　操！
　　还有陆飞羽……
　　陆飞羽被牵扯进来怎么办？
　　他不想陆飞羽被人戳着背脊骨说三道四，今天厕所里那几个人说的话已经够难听了。
　　韩星辰顿时有些后悔刚才没把吴迪给当场灭口。

　　“哎？那是陆飞羽吧？”离着校门口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老郑如有心灵感应般，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韩星辰回过神往前一瞅，顿时有些提不上气儿。
　　朗朗乾坤下，陆飞羽那逼居然色胆包天地搂着薛薇，正往人脑门儿上一顿亲。
　　太他妈明目张胆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掩护了。
　　得亏老郑轻微近视还坚强地不戴眼镜，这会儿虚着眼睛努力辨认，依然没能确定那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到底是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

　　“韩星辰，你看看……”老郑揉了揉眼睛，伸着脖子又瞅了一会儿，“你看看那是不是陆飞羽……还有那小姑娘，看着也挺眼熟……”
　　“不是，”韩星辰往前挪了半步挡住了老郑的视线，装模作样地探头望了一阵，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的演技打call，“好像是隔壁十五中的。”
　　“嗯？”老郑转眼看着他，“你还认识十五中的？”
　　“啊，是……见过一两次。”韩星辰答得无比心虚。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余光瞥到陆飞羽拦了辆出租车跟薛薇一起上车走了，他登时松了口大气。

　　“嘿，现在这些学生，”老郑啧了一声，“胆子也太大了！都上校门口搂搂抱抱了，示威呢这是！”
　　“就是，太不检点了。”韩星辰跟风黑了一把。
　　“你可不能这样，听见没？”老郑往他肩窝戳了戳，“早恋耽误事儿，毛都还没长齐呢！”
　　“嗯，”韩星辰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您放心，我还没开窍呢。”
　　老郑张了张嘴，顿时乐了一声：“贫吧你就！”

　　韩星辰跟着老郑一起搭了地铁，老郑家比较远，要多坐几个站，他打了招呼钻出车厢，刚一出站就摸出手机给陆飞羽打电话。
　　“你丫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在陆飞羽喂一声之前，照着就是一通骂，“见过脑残的没见过你这么脑残还到处秀的！”
　　“WTF？”陆飞羽懵了。
　　“校门口就搂搂抱抱，早恋恋成你这么狗胆包天的，我真是牛逼都不好意思夸，”他用拿对讲机的姿势拿着手机，“直接送你一个字，逼！”
　　陆飞羽一下乐了，笑了好半天才喘着气儿问：“你看见了？”
　　“废话。”韩星辰说。
　　“吃醋了？”陆飞羽还在笑。
　　“放你妹的老坛酸菜屁！”韩星辰简直无语，压低声吼了一句，“老郑看见了，蠢货！”
　　“不是吧！”陆飞羽惊得破了音，“你确定他看见了？真看见了？”
　　韩星辰哼了一声。
　　“我去……完了完了完了，爷大意了！”陆飞羽听着已经崩溃了，韩星辰都能想象出他此刻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的样子，“我这……老郑会不会让我请家长啊！”
　　“等着迎接你爸的扳手吧。”韩星辰说。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阵乒铃哐啷的声音，他等了好半天陆飞羽都没吭声，皱着眉问了一句：“你干嘛呢？”
　　“收拾细软啊！”陆飞羽声音听着有点远，伴随着持续嘈杂的声响，似乎开了免提隔着老远在喊，“你也赶紧回去收拾，一会儿我去你们小区门口等你！”
　　“啊？”韩星辰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私奔啊！跑路啊！”陆飞羽拔高声调喊，“别磨蹭，赶紧的！”
　　“我晕，”韩星辰给气笑了，“陆飞飞我真是要给你跪了，你早恋被抓包拉着我跑路，磕屎磕迷幻了吧你！”
　　“哎不是，”陆飞羽凑到手机边上，“咱们天外飞星……”
　　“打住！”韩星辰打断了他的口号，“老郑没看清，被我糊弄过去了，你以后给我注意点儿，听见没？”
　　“纳尼？”陆飞羽嚎了一嗓，“他妈逗我呢！”
　　“就逗你了傻逼！”韩星辰笑了笑，人行横道信号红灯，他停在了路口，想了想，小声说，“行了，跟你说个正事儿。”
　　“放！”陆飞羽说。
　　韩星辰抬眼看着信号灯上站立的红色小人，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吴迪知道我爸的事儿了。”
　　“啊——？”陆飞羽拉长声儿飙了个高音，“那孙子怎么知道的？”
　　韩星辰把之前跟吴迪的那番对话简短复述了一遍，陆飞羽听完挺长时间没说话，好半天才犹豫着开口问：“那你……怎么打算的？”
　　“不知道。”韩星辰说，红色小人忽然一变，成了行走中的绿色小人，他愣了一下才抬脚迈开了步子。
　　“找机会把人绑了沉河吧。”陆飞羽沉着声音说。
　　韩星辰顿时乐了，笑得不行，一路跟打摆子似的肩膀一直抖，陆飞羽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隔着电话傻笑了好一阵，忽然就很默契地一起停下不吭声了。

　　沉默着走了一段之后，陆飞羽在电话那头先开了口：“星儿，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你爸的事儿扯不到你身上。吴迪就他妈吃屎长大的玩意儿，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顶多也就说几句难听的，咱逼格高点儿，就当他是个屁给放了。你要实在忍不了，咱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揍丫一顿，这回你大爷我出手，替你顺了这口恶气儿。”
　　“那你悠着点儿，”韩星辰笑了笑，“别打死了啊。”
　　“不打死，打残吧。”陆飞羽恶狠狠地说。
　　韩星辰一愣，挑了挑眉，陆飞羽不愧是他从小玩到大的铁子，虽然智商有点儿跟不上，但放狠话犯二这方面，他俩倒是惊人的一致。

　　两人一路聊到韩星辰快到小区门口，陆飞羽忽然问起了他明天的安排。
　　“上午去道馆，”韩星辰想了想，“下午在家看看书。”
　　“才考完看毛线书啊！”陆飞羽非常不满，“哎你能不能暂时忘记自己是个学霸，回归一下十五岁轻狂少年的人设？”
　　韩星辰乐得笑出了声：“你想怎么狂？”
　　“薇薇约我明天看电影，说叫上你一起。”陆飞羽说。
　　“不去，”韩星辰拒绝得非常果断，“麻烦你们约会的时候忘记我的存在，我不想每次都跟条狗似的跟在你俩后面接狗粮。”
　　“不是爷非拉着你喂狗粮，爷是看你一个人在家呆着可怜……再说这次是薇薇提议的。”陆飞羽说，“港真，我跟薇薇实在没什么话聊，你就当陪我呗。”
　　“港真，我跟你也没什么话聊。”韩星辰非常无语。
　　“是不是兄弟！”陆飞羽拔高声音。
　　“现在暂时不是。”韩星辰说。
　　“那以后也不是了！”陆飞羽似乎真上火了，吼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韩星辰茫然地看着黑屏的手机。
　　单身狗没人权吗？
　　靠！
　　想了想，发了条信息过去。
　　-有病吃药
　　陆飞羽几乎秒回。
　　-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兄弟！！！！！
　　韩星辰叹了口气，跟岗亭的保安大叔打了声招呼，才低下头啪啪打字回了过去。
　　-是的N次方，满意了么祖宗？
　　陆飞羽不知是气还没消，还是因为韩星辰先服了软，嘚瑟得起飞了一圈，隔了很久才回了一条。
　　-明天陪我吗？
　　韩星辰正拿钥匙开门，单手捏着手机回了一个字。
　　-陪
　　-爱你
　　-恨你
　　-么么哒
　　-呵呵哒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