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印记 · 凛冬》Ambby

11、第 11 章

　　两人在考试铃声响起时冲进了教室，由于笑得太过导致大脑有点儿缺氧，韩星辰感觉自己走路都带着飘。
　　屁股一沾椅子，顺势趴在了桌上。
　　腹肌又酸又疼，跟做了二百个仰卧起坐似的，怕是要废了。

　　今天周六，期中考最后一天，上午英语和历史，下午政治和地理。
　　韩星辰挺喜欢英语的，跟喜欢数学不一样，数学让他感觉踏实，无论变化多少种解题思路，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英语是另一种语言，有别于汉语冲击视觉和听觉的直白，因为不是母语，一句话或一种心情用英语讲出来时需要在脑子里转换一下的过程，无论快慢，多少都会附加一些别的隐秘的意境。
　　例如“苦难”这个词，他看到之后的第一反应是痛苦、磨难、艰难，一连串沉重的词组会让人莫名抵触和排斥，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而苦难的英文suffering，念出来的时候，舌头卷曲的弧度令这个词一下子变得柔软，有一种淡淡的、温柔的悲伤。

　　试卷发下来后，韩星辰停止了天马行空，拿起笔开始答题。
　　英语跟数学一样，是他的强项，所以他做得很快，看完题目就填写答案，几乎不带停顿，只是最后翻到作文题的时候，稍稍卡了一下。
　　题目很简单，给假设中的美国笔友写一封信，介绍自己最喜欢的中国传统节日，要求意思连贯、符合逻辑、不少于50个词。
　　-假如你叫李明，你的美国笔友Tom对中国传统节日很感兴趣……
　　韩星辰看完题目，咬着嘴唇笑了一下：“我叫韩星辰，我的美国笔友叫Tony，一个非常欢欣，踩在潮流浪尖尖儿上的理发师……”

　　中文题目后面是引导写作的三个英文提示问句。
　　1、What's your favorite traditional Chinese festival？
　　“None.”他小声说了一句。
　　2、How do you usually celebrate it？
　　“Never.”他皱皱眉。
　　3、Why do you like it？
　　“I hate them all.”他啧了一声，提起笔开始书写——
　　Hi！Tom，
　　I'm glad to hear that you are interested in traditional Chinese festival……

　　英语考试结束，中间二十分钟休息，韩星辰趴在桌上睡了一小会儿，也没睡着，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对答案的、唠嗑的、不知为啥老要翘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的。
　　总之说是假寐都很勉强，只能算闭眼趴着。
　　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他睁开眼，看到陈映正伸着食指，犹豫着要不要再戳一下。
　　“怎么了？”他坐了起来，手托腮看着他。
　　陈映是他的同桌，陆飞羽口中“李莫愁的关门弟子”，其实在他看来，陈映就是性格比较内向，话少又不善表达，所以看着挺冷酷的。
　　“你作文写的什么节日？”陈映问。
　　陈映是英语课代表，偶尔会问一些英语方面的问题并不奇怪。
　　他想了想：“Zhongyuan festival.”
　　陈映很吃惊，虽然看着仍没什么表情，不过韩星辰跟她同桌挺长时间了，她刚才连眨两次眼是很震惊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小动作。
　　“哦。”陈映转回头，盯着桌上摊开的历史书一动不动，就在他以为谈话结束，准备继续闭眼趴着的时候，才又小声说了一句，“你骗人的吧？”
　　韩星辰动作一顿，没说话。
　　“你经常，”陈映犹豫了一下，“很认真地说瞎话。”
　　“啊，”韩星辰笑了笑，“被你发现了。”
　　“我都听见了，”陈映扭头看了他一眼，用更低的声音说，“I hate them all.”
　　韩星辰一怔，一时不知该放什么表情在脸上，那种尴尬中带点心虚，又夹杂了一丢丢懊恼和烦闷的复杂情绪，几经糅合，最终进化成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耳朵真好使。”
　　“还行吧，听力是我的强项。”陈映继续翻着历史课本，背了几个老师划的考点之后，突然又问，“那你到底写的什么节日？”
　　韩星辰趴下一半的动作顿住，对于自己又一次将还在继续的谈话误以为已经结束的情况深感懊恼。
　　“……中秋节。”他叹了口气。
　　“真的？”陈映问。
　　“真的。”韩星辰说。
　　冷酷同桌今天反常得令他刮目相看，说的话快赶上之前一学期的份了，不光话多，还异常执着。
　　“还有问题吗？”他拄着下巴看着她，难得冷酷同桌今天赏脸跟他说这么多话，他摆好架势打算畅谈一番。
　　“没了，”陈映往前拉了拉椅子，双手平放在桌面，看着历史课本，“你接着睡吧。”
　　“……好咧。”韩星辰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脸埋进臂弯里，继续闭眼趴着了。

　　历史考试开始前，韩星辰是被陈映戳胳膊戳醒的。
　　假寐变成了真寐，短短十来分钟，他居然睡着了，还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梦。
　　睁开眼的一瞬间，梦见什么全都不记得了。
　　他经常做这种像是各种默剧歌剧舞台剧杂乱无章地混剪在一块，醒来却一句台词都记不住的梦。
　　不过那天在陆飞羽家做的梦，他倒是记得挺清楚。
　　老妈的眼神，陆飞羽的口号，还有沈旭长得惊人的睫毛……
　　陆飞羽的床有毒。

　　沈旭打了个喷嚏从梦中惊醒，浑身莫名其妙一股恶寒，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这课桌铁有毒，睡个觉跟被鬼压了床似的。
　　讲台上不知道哪个科的老师还在划着期中考的重点，他往黑板上瞅了一眼，哦，英语。
　　“沈旭，旭，”前桌李鹿鸣往后抵了一下课桌，回过头问了一句，“醒了？”
　　我他妈正看着你，能不废话么。
　　沈旭有点儿烦躁。
　　“哎，旭，”李鹿鸣又撞了下桌子，“你中午回不回？”
　　“别撞桌子，”沈旭拧了拧眉，感觉起床气有点儿顺不下去，“说事儿。”
　　“黄职的唐一秋，你知道吧？”李鹿鸣往讲台上瞄了一眼，干脆半边身子趴到了他课桌上，压低声音很神秘地继续说，“丫跟人打听你来着。”
　　“嗯。”沈旭应了一声。

　　李鹿鸣的消息严重滞后。
　　唐一秋不止跟人打听了他，前两天还单枪匹马杵他出租屋的巷口堵他来着，表面上是为了刘胖子被打的事儿，但中间又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废话，也不知道想要表达个啥，沈旭当时都想建议丫回小学重修一轮阿啵呲嘚。
　　“你最近小心着点儿啊，上哪儿把哥儿几个都叫上一起，”李鹿鸣有些担心地说，“别落单，那人可疯着呢。”
　　“嗯。”沈旭又应了一声，余光瞥到课桌一角，一大一小两颗四角星已经淡得有些模糊了。
　　他拿出钢笔，一笔一画地重新往上面补色。
　　钢笔是上前年小姨临走时送的，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送他一支钢笔，他拿回来就没正经写过几个字儿，光用来给四角星补色了。
　　大概是把他跟沈晖的临别礼物搞混了。
　　啧。

　　“沈九日，你可真是少女心呢。”李鹿鸣每次见他画这俩星星，都会露出一副很玄幻的表情。
　　沈旭没搭理。
　　少女心……或许吧。
　　他当时往课桌上刻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就倏忽一下陷入了回忆，为纪念自己曾经因为半张脸和一双眼睛，但很快受迫性终止的惊鸿一瞥。
　　挺傻逼的，说实话。
　　沈旭突然没了兴致，钢笔随手丢到了一边，扭头望向了窗外。
　　银杏满树金黄，亮得跟拉满了饱和似的，都晃眼睛了。
　　脑子里一瞬间又闪过了一双眼睛，是久远在逐渐淡去的回忆里，又像是焕然一新的转瞬即逝。
　　到底……是在哪儿呢？

　　“考试时间90分钟，同学们认真审题仔细作答，不要东张西望，更不准交头接耳。”监考老师一边交代考场秩序，一边把试卷往下发。
　　历史依旧是韩星辰的强项，毕竟从小学开始就被迫“预习”高中历史，他顺着倒着各种穿插着，都能把历代帝王的名号和在位时间背出来。
　　就这么牛逼。
　　试卷全部做完，考试时间还剩半个多小时，韩星辰依照惯例望向了窗外。
　　因为之前在十中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他对因为教学楼挨得太近，有一半被隔壁楼给挡了的视野有些不满意了。
　　说实话，他还挺怀念之前在十中坐的那个位置的，视野开阔，风景优美，若非课桌上刻着被陆飞羽命名为“星之印记”，实则就是两颗娘炮四角星的图案，他怀念的程度应该会更深一些。

　　“韩星辰！”考试结束，第一个兴冲冲跑过来的居然是赵天建，韩星辰有些吃惊。
　　陈映的前桌跟人结伴走了，座位刚空出来，赵天建一屁股坐下，先冲陈映挥了挥手：“Hi，陈映，考得怎么样？”
　　陈映没搭理他，埋头收拾好书包就起身走人了。
　　赵天建胳膊举在半空，望着她高冷的背影愣了好半天。
　　韩星辰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哈啰，这位少年？”
　　“哈啰！哈啰！”赵天建收回无处安放的手，在后脑扒拉两下，表情迅速从茫然回归兴奋，“上个月的比赛，你听老郑说了没？全市就三个满分，乖乖！”
　　“不至于吧。”韩星辰皱眉，印象中这次比赛的试题并不难，没道理几百个参赛者里就三个满分。
　　“怎么不至于！那么难的题，快赶上之前的全国联赛了！就一市级比赛，何必呢真是……”赵天建撇撇嘴，低下头开始掰手指，“也不知道这三个满分里有没有咱们学校的……反正有也是你或者吴迪，不过我觉得多半儿是你。”
　　韩星辰回想了一下，他似乎跟老郑说过自己应该是满分，但也只是应该，他当时没把话说太满。
　　“吴迪拿奖的次数跟你差不多，但你满分比他多。”赵天建说，“从概率上来说，你的可能性更大。”
　　“你还统计过这个？”韩星辰问。
　　“我不用统计，”赵天建戳着胸口说，“我心里都记着呢，我记性特好。”
　　“真厉害。”韩星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星儿！”陆飞羽提着书包走了过来，往他桌上敲了敲，“走，吃饭去，后门那条街新开了家麻辣锅，爷带你去尝尝鲜。”
　　“好！”赵天建在韩星辰开口之前率先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着！”
　　“有你什么事儿？”陆飞羽瞪着他。
　　“不是去尝鲜吗？”赵天建一脸困惑。
　　“叫你了么，”陆飞羽面无表情地呵呵两声，“一考完就黏着我们星星，现在还舔着脸想跟着蹭饭，几个意思？”
　　“陆飞羽，你不能这样。”赵天建很严肃地说，“搞小团体是不对的，你要融入集体，请吃饭不能光请一个人啊，同胞爱就得一视同仁。”
　　“……我去。”陆飞羽目瞪口呆。

　　韩星辰看了两人一眼，没忍住笑了：“要不就一起去食堂吃得了，外边儿齁冷的，别出去瞎折腾了。”
　　他起身把书包甩到肩上，刚走了一步就被陆飞羽拦下了。
　　“等等，”陆飞羽脸冲着赵天建，从裤兜里摸出了钱包，抽出饭卡拍到了桌上，“小贱，食堂今天中午有咕噜肉、红烧蹄髈，还有葱爆酱鸭，拿着爷的饭卡去，随、便、刷！”
　　赵天建看了看桌上的饭卡，又抬头看着陆飞羽，不怎么相信地问：“真……随便刷？”
　　“噎死！”陆飞羽拍了拍他的脸，“同胞爱嘛不是？飞哥疼你，快去，晚了被人抢光了。”
　　“谢飞哥！”赵天建欢快地捧着饭卡跑了。

　　“怎么没叫上薛薇？”下楼的时候，韩星辰随口问了一句。
　　“她说她最近冒痘，”陆飞羽跳下一层阶梯，回过头，“吃不了辣。”
　　“其实吧，”韩星辰停下步子，“我最近也……”
　　“少来！”陆飞羽指着他连环啧，想想又倒回来抬手勒住了他的脖子，“你他妈就是冒痔疮也得陪着爷！”
　　“……行吧。”韩星辰叹了口气。

　　新开的麻辣锅店就在学校后门不远的商业街里，这片大大小小的餐饮店不少，光顾的主要是周边写字楼里的上班族，还有附近学校一些不爱吃食堂的学生。
　　陆飞羽进店找了角落的卡座坐下，跟过来招呼的服务员点了个特辣锅。
　　韩星辰大致扫了眼四周，店面新装修的，风格简约中透着小资情调，实在不像一家麻辣锅店，倒像是咖啡厅。
　　店里暖气很足，麻辣锅又麻又辣，两人抹着汗吃完，除了嘴唇被麻得木了的膨胀感，也回忆不出味道到底如何了。
　　韩星辰有点儿后悔没去食堂吃咕噜肉。
　　回了学校刚进校门没多久，陆飞羽提议找地方抽根烟。
　　“刚在外面怎么不抽？”韩星辰斜他一眼。
　　“哎，忘了。”陆飞羽狠搓了两把脸，“我操那家店的花椒是拿盆天上接的吧！麻得爷都没法儿思考了！”

　　老校长室离校门这边有点儿远，两人就近去了操场旁边的厕所。
　　大中午的人要么在食堂吃饭，要么在教室午休，这会儿就篮球场有几个人在蹦跶。
　　厕所里没人，他们三两下解决完一根烟，洗了手就准备出去。
　　外面忽然涌进来三四个人，韩星辰随意扫了一眼，就是刚才在篮球场上瞎几把投篮又半天投不进还很兴奋地一直吆喝的那几个。
　　几个人看到他俩都愣了一下，打头的一个男生挺高挺壮的，臂弯里夹着篮球，一直很嚣张地瞪着韩星辰，擦身而过的时候还相当不屑地哼了一声。
　　韩星辰感觉莫名其妙。
　　陆飞羽瞥了那个高壮男一眼，高壮男感应到视线，立马瞅了过来，旁边几个也跟着齐刷刷盯着陆飞羽，全都一脸“你瞅啥信不信老子抽你”的表情。
　　陆飞羽的眉毛迅速楞了起来，韩星辰眼疾手快，迅速把他一路往外推出了厕所。

　　“操，什么毛病。”陆飞羽气儿超级不顺。
　　“行了，走吧。”韩星辰不想惹事，毕竟是在学校里，而且下午还有考试，他现在只想回教室趴着眯一会儿。
　　“爷看不惯，不爽。”陆飞羽站着没动。
　　“你看屎不爽是不是还得上去踩两脚？”韩星辰说。
　　“哎不是，”陆飞羽拧着眉，“那狗逼玩意儿凭什么那么瞪你！”
　　“不知道，我又不认识他。”韩星辰摇头，想想又多问了一句，“你认识那些人？”
　　“9班的几个渣渣，没打过交道。”陆飞羽冷笑一声，“瞪你的那个叫李伟，脑子长期需要控水的那种。”
　　“哦。”韩星辰应着，全年级10个班400多号人，陆飞羽居然连9班的渣头都认识，他是真心瑞思拜。

　　厕所里传来几声摁打火机的咔嗒声，里面那几个人应该陆续点上了烟。
　　“刚那是1班的韩星辰和陆飞羽吧？”有人问了一句，声儿不大，却刚好被门外的俩正主听见了。
　　“就是那俩货，成天摽一块儿。”另一个人接了话茬，压了压声音继续说，“哎，你们知道吗，我听说那个韩星辰……”
　　韩星辰和陆飞羽同时扭头对了个眼神。
　　这种以“你们知道吗，我听说……”开头的对话，后面一般都跟着非常八卦的爆料。
　　要换做别人，韩星辰也没什么兴趣，早走人了，但现在涉及到自己，他于是没动也没吭声，很有耐心地等着下文。
　　陆飞羽更不用说，两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竖了起来。

　　“我听说那个韩星辰……”那人一开始还压着声音，后边没压住喊了出来，“是个基佬！”
　　“靠！”陆飞羽咬着牙骂了一声。
　　韩星辰在他冲进去之前把人给拉住了：“等会儿。”

　　“真假？！”厕所里面一片哗然，一个赛一个声儿大，又叫又嚎，笑得跟群魔乱舞似的，非常刺耳。
　　“肯定真的啊！我听他们班人说的，绝逼假不了！”爆料那人顿了顿，笑声特猥琐，“哎你们说他俩刚才在这里边儿干嘛呢。”
　　“哎哟我去！”一个渣渣很夸张地大叫，“俩男的怎么干啊！拼刺刀？”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又一个渣渣不确定地说：“……口？”
　　“我操！”渣渣不知道几号嚎了一声，“太他妈恶心了！”
　　“谁给谁口？”
　　“得是韩星辰吧，长得跟个女的似的。”
　　“也不一定吧，说不定是陆飞羽。”很夸张的那个渣渣砸吧几声，“剧情精彩，全靠反转！”
　　此话一出，几个渣渣又爆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怪笑声。

　　陆飞羽顿时眼睛蹿火，抬脚就准备踹门，韩星辰立马拽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干嘛呢！”陆飞羽很震惊地瞪着他，“这你能忍！”
　　韩星辰望向一边，没说话。
　　“行，你能忍，爷可忍不了，”陆飞羽抻了抻胳膊，没扯得开，脸色猛地一沉，“撒手！”
　　韩星辰皱了皱眉：“非打不可？”
　　“非打不可。”陆飞羽冷着声音，眼神里充满“丫再拦着咱俩就绝交”的坚定信念。
　　“……行吧，”韩星辰叹了口气，把书包丢给他，又摘了围巾在陆飞羽脖子上缠了两圈，“你别动手，我来。”
　　“嗯？”陆飞羽一懵，不敢置信，“你这是要……破处了？”
　　“讲话文明点儿。”韩星辰啧了一声，从兜里拿出口罩戴上，然后抬手在陆飞羽的下巴尖弹了一下，“辰哥揍人首秀，待会儿可看仔细了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