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天文望远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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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
难得又熬过了一周，白川辞本想借由此次放假放松神经，也就是补个觉。
灰色的窗帘笼起一层保护壳。她蜷缩在不透光对卧室里，心满意足地沉入那些未曾抵达千山万水和星系银河中去。
可谁知道，七点钟的枝梢所面临的已经不再是昨夜朦胧的月亮。天光迸裂，树从中汲取继续向上攀援的能量，也就大大方方地容许它穿过自己的叶沿，去落到更远的地方。
这样藏不住的光，生生在昏暗的室内割开一道明亮的刃口。
于是阳光从白川辞的脚踝爬上了发梢。她的灵魂还在深眠，身体已经幽幽苏醒。
最终，那只不知名对白鸟扑扇着翅膀将她牵出了梦境。
这里正是暮春的尾声。
檐下飞旋的垂柳和微风，涓涓流淌的清河，门庭若市的街道。
白川辞坐在车内向外面展望。
看似和往常无甚不同的人，此时正处处在一个晕乎乎的状态。
从刚才父亲说带她去买天文望远镜时起。
“等你吃完了去买天文望远镜。”
白川辞正在慢条斯理地在吃早餐，是母亲准备的寿司。
母亲为她留好寿司后就出门购置生活用品了。
她还在思索着今天得闲的时间可以做些什么时，骤然听到身后父亲的声音传来。
一种巨大的浪潮向她袭来，她站在风尖浪口上不知所措。
白川悠斗的话，就像是一把重锤，敲在她已经密不透风的果壳上。
坚硬的果壳竟然不是随着时间被消磨了，而是在这一击下被捶的七零八碎，留下一地残渣。
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堡垒就这样被击溃，内里柔软的心又暴露出来。
“吃完出门。”
白川悠斗并没有看见她此刻的神情，但是他一眼就瞥到了她停顿呆滞的动作，苍渺的目光在她身后悄悄柔和下来。
他伸出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就离开了这个空间。
少言寡语是两人相处的常态，因为他知道，言语有时候并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就像这个世界，并不是钢琴键的非黑即白一样。
两个尖锐的刺猬，会因为各自竖起的利刺，在还没打个照面的情况下，就已经被对方所中伤。
遗留下来的伤口是灵魂上的，但也会流血，而且很难痊愈。因为在后来，两只刺猬再次重逢的时候，那上面又会被再次扎中。
这种长期未愈的创伤，会让人本身周遭都浮沉着一股血的铁锈味道。
脚步声渐远。
同时，为她遮住阳光的身形也不在了。她的背部被彻底暴露出来，餐桌倒映出她正襟危坐的姿态，像竹一样。
整个宽阔的空间安静得只剩下墙上钟表在走动的滴答声。
“父亲，为什么？”
最终，趁着红绿灯的间隙，她还是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白川悠斗知道她在问什么。
为了今天可以钱包满满地给女儿买最好的设备，他没日没夜地工作了半个月。
因为上次搬家时候购置了新家具花掉了部分积蓄，而且妻子并不赞同他要给白川辞买天文望远镜的想法，他只能提前预支前段时间接单的收入，偷偷带女儿来银座。
先斩后奏的事情他从以前就很擅长。
“天文是你热衷的事情。”
红灯转绿灯的前一秒，白川悠斗这样说。
直到从银座出来，白川辞仍然恍惚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假象。
是不是她其实没有醒。
如同往日昏沉的周六一样，她沉湎在梦境当中。与她并行走向地下车库的人是虚影，四周明亮的白昼也仅是泡沫消失前的回光返照。
“发什么呆啊，上车。”
她因为父亲并不遥远的呼唤而回神。
此时白川悠斗的眉眼很柔和，与儿时记忆中的无二，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捧到她面前的目光。
这样的父亲甚至导致她产生错觉，她一瞬间误以为这几年冷漠的父亲，从来只是她噩梦里的反派，现实中的那个人还是为她遮风避雨的英雄。
她产生了对自己那么多年反骨横生的质疑。
白川辞想到幸村精市同她说过，“人是很复杂的动物，我们的失望是时效性的。它会在后来的岁月，被持续的急流所吹散。”
她彼时不理解，或者是她对这种劝服话语产生无端抵抗，不愿寄托希望。
而现下，一阵风卷起白川悠斗并没有仔细梳好的头发，发际呈现出薄绮般的一层簇新的光。她一低头就栽进对方如释重负的无奈眼神。
“谢谢父亲。”
白川辞嘴角勾起了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弧度，动作轻巧地打开了车门。
这声迟来的道谢，是白川辞对自己的和解，也是那只刺猬愿意收起利刺的开始。
尽管，她并不知晓的是，另一只年长的刺猬，早就对她露出了柔软肚皮。
那只已经不再年轻的刺猬，在少时也和她一样固执。可是他早就学会了为她妥协，为她放弃一些原则。
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
白川辞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望远镜沉重的包装。
在父亲的帮助下将零件拼好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它端放在了书桌旁的窗边。
最后抑制不住辗转的喜悦情绪，和让人心弦颤动的分享欲，她拿出搁置在床头柜上书桌上的手机，忍不住拍了一张图，发在了自己的社交账号上面。
她上次更新还是离开神奈川的那一天。
一张居住了十五年的居民楼照片。
和配文的“再见。”
这次她仍然只配上了两个字的文案，内容是“一直。”
发完这条动态，她就去收拾自己的房间了。
余光一瞥就能看到安静陪她一起等待天黑的望远镜，白川辞感受到莫大的慰藉。终于能够触及梦想的一角，她很难不放松戒备。听凭风声灌入房间内，她起身眺望银河归隐起来的晴空。
在这个年岁，还没被社会浇注到固定的模坯里，少年人的体内藏着恒星爆炸留下来的原子，尚有余力去冲撞，大胆去走自己的夜路。
他们不肯折腰，也未被世事消磨，能够以体内的原子为引，自成一个宇宙。
因为他们都曾经是星辰。
白川辞习惯将手机设置成免打扰模式，也就没注意到在闪烁着新消息的界面。直到中午吃完饭，她才看到别人的回复和收到的新信息。
幸村精市：望远镜很不错，有机会也让我看看。
真田弦一郎：恭喜。
菊丸英二：哇哇，感觉很棒的样子！
五十岚理绪：小辞是幸福的小孩喔。
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行字上，无端笑出了声。
一种酥麻的感觉终于翻山越岭而来，落到她的心脏上。
透亮的指尖敲击回复道：是，幸福的小孩。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天文望远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