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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望都的街头,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

      吴昉急匆匆回了住处,卸净妆容,重新换上带有巫族图腾花纹的深青锦袍。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屋外便有一道唱和声响起,“巫族巫妨接旨——”

      吴昉刚束好腰带,连忙移步,推开木门,跟在那内监身后,一路行至正门口。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身奢侈华丽,四面围着蚕丝帷幔,车顶四个角都挂着风铃。风一吹,便有清脆的声音响起,宛如乐章。

      吴昉在马车旁边站定,便有一个小侍从弯腰低头走上前来,一声不吭地拜倒在地,后背绷得笔直。那内监一甩拂尘,抬手道:“先生上车吧。”

      吴昉看着伏在地上的侍从,心里很不是滋味。按照南越的习俗,有身份的人上马车,都是踩着仆人脊背上去的。他笔下的世界是封建社会,但是要他自己入乡随俗,把一个真实的人当作奴仆,他做不到。

      吴昉从袖中摸出两枚铜钱,塞到那侍从手里。两手攀着车栏,一跃而上。掀开车帘,嗓音清润地吩咐道:“启程吧。”

      风铃一路响着,经过城中长街,经过宫门,经过狭长的青石宫道,终于在大殿外停下了。

      吴昉曾经花费很多笔墨描写南越的宫城,巍峨而壮阔,深沉而肃穆。在过去的一盏茶时间内,他由远及近地端详这座王宫。如今深入腹里,内心不禁泛起波澜。这里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是他们欲望的起点,也是梦想的终点。

      吴昉站在殿外,等候在台阶下。周围几位臣子似乎已经站了很久,见他来了,严肃焦急的面孔又挂上客气的神情,眉头却依然拧着。

      内监总管迈着碎步从内殿出来,声音又高又尖,穿过空旷的殿堂:“传——巫妨——”
      吴昉对身边几人颔首示意,随即步伐从容地向里走去。

      越往里走,越能发现这内殿的精美绝伦,大殿中央是由铜鎏金打造的树形烛台,墙壁上是能工巧匠雕刻的奇花异木或飞禽走兽,远远望去栩栩如生,顶天的梁柱表面漆了一层金,在昏暗的大殿里泛着微光。

      “陛下,吴昉来了。”那内监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面朝金銮宝座,后退着出门了。

      龙椅上的男人觑着吴昉,缓缓站起来。金玉冕旒因这一动作相互碰撞,发出琳琅之声。他负着手,从台阶走下来,停在吴昉面前。

      吴昉不卑不亢地垂着眼,双目紧盯地面,正好瞧见一双龙纹玄绛锦靴。

      “你就是吴昉?”皇帝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却看不出他的心思。
      “正是,”吴昉道。
      皇帝转动着手腕上的血色玛瑙串,猝不及防地问:“兄弟阋墙之事,先生怎么看?”

      吴昉听出来话中有话,便没有立刻回答。他这才想起来,方才等候在殿外的那些老臣,大概都是来求情的。

      皇帝是先帝第二子,自小被立为太子。然而家中兄弟皆有壮志,尤其是六弟,自小颇受先帝宠爱,其外祖又是世家大族。六弟封地在禹州,距离京城不远,若是轻易放他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因此,皇帝将其幽禁于宫中天牢,但念在手足之情,尚未赐其鸩酒。

      这些剧情,吴昉熟记于心。但是以一个南越臣民的身份,他是不该知道这些的。他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暗中留意殿内更漏。

      按照巫族族训,族人不得参与九州之政。清明祷雨祭是为天下万民之福,因此不算在其中。可是,被皇帝邀请至宫中,如何在不参与朝堂之事的同时,保全自己,不使得两边交恶,实在不是易事。

      最好的解决方法,莫过于拖着时间,等到原剧情发挥作用,替他解围。

      “草民自幼长在桃花坞,族人亲如一家,情同手足,”吴昉恭敬地一揖,“恕草民愚钝,请问陛下,这阋墙之事,事出何因呢?”

      此时的皇帝,虽然胸无墨水,却还没有变得昏聩暴虐。听了吴昉这番话,他并没有特别的反应,而是再度陷入思考。半晌之后,他才甩了甩袖子,叹息道:“罢了。”

      皇帝话音刚落,那内监一路小跑着进来,凑在皇帝身边耳语几句,皇帝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吴昉站在一边,低着头,听见两人的脚步声由近向远。皇帝的声音穿堂而来:“先生回去罢,改日再叙。”

      皇帝走得急,殿外的大臣们并不知道发生何事,只是围着刚出大殿的吴昉问东问西。吴昉耸肩摆手,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出宫的车马依然还在来时停着的地方,那小侍从见了吴昉来,态度尊敬地迎上前。吴昉撑着栏杆一跃,钻进车中。还没等他坐定,脖间一凉,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他颈部动脉旁。

      吴昉一怔,眉心突突跳起,顿时明白身边人是谁。他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匕首更近了一寸,几乎是完全抵着他的脖颈。

      那小侍从见吴昉上了车,却迟迟不吩咐出发,有些犹豫地开口:“先生?”

      “走吧,”吴昉抿唇,又补充道,“车架得稳些。”

      身边人呼吸声粗重,听起来像是受了重伤。吴昉很快就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清了清嗓子问:“我带你出宫,这下可以把刀拿开了吧?”

      那人动作一僵,似乎是没有想到吴昉会这么快看穿自己的意图,声音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受了很重的伤,”吴昉刻意压低了声音,竟显得有些许温柔,“如果不及时清理,会死的。”
      那人顿了一下,并不领情,“少管闲事。”

      吴昉笑了笑,“你留这么多血,等会跑不远,而且若是弄脏了这马车,很容易被查出来。”
      那人知道吴昉没有诓自己,心里有些动摇,便听见吴昉继续说:“一身玄衣,又蒙着脸,我哪知道你是谁?”

      楚绪舟抿了抿嘴角,眯着眼盯着一脸从容不迫的男人,越发觉得这人像一个谜。他徒手撕下衣摆,用黑布裹住吴昉双眼。

      眼前蓦地一黑,吴昉慢慢伸出手,手指却碰上了一处温热的柔软。下一秒,这一处微微开合,薄唇里挤出几个字,带着隐隐怒气,“你在干嘛?”

      吴昉手指骤缩,手腕却被攥住,被迫按在紧实的胸膛上。
      楚绪舟为了不暴露身份,故意沉着声音说话。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伪装早在第一刻就被吴昉猜透。他挑眉,质疑道:“你到底行不行?”

      男人下手用力极重,吴昉毫无防备,再加上惯性的作用,险些一头栽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他稳了稳身形,这才发现方才的气氛有些暧昧。

      吴昉撕下袖口的棉布,又从腰间摸出酒壶,沾了些酒擦在楚绪舟伤口上。虽然不能看见,他却能知道对方受了多重的伤,可身边的男人却忍着一声不吭,甚至还同他开玩笑:“入宫觐见,竟然还带着酒,我倒是第一次见。”

      吴昉以笑回答:“面见天子,是以需要酒壮怂人胆。如果今日劫天牢的是我,我还得多喝几口。”

      楚绪舟知道吴昉这是变着法拿话刺自己,却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猜到自己是因为劫牢受了伤,再一想到先前测字,吴昉用玩笑话说出的那个“六”,他顿时有些不爽,觉得这人总能轻易看穿自己心思。但转念一想,这样的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必能如虎添翼。

      由于这伤势位置特殊,需要将布条绕在身上,楚绪舟自己不方便,只能吴昉代劳。两个人位置靠得很近,几乎能够交换鼻息。

      楚绪舟喉结滑动了一下,凝着吴昉笔挺的鼻子。他脸颊紧绷,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偏偏吴昉的头发从肩后滑落,不经意地扫在他胸膛上,一下一下的,痒得令人难耐。

      吴昉被遮住眼,只能大概感受到对方的位置,碰错了地方在所难免。可若是直截了当的肌肤触碰,那便罢了。两人之间忽近忽远,吴昉的鼻子险些蹭到楚绪舟的下颌,鼻尖温热的气息毫不吝啬地喷洒在男人的脖颈间,叫人脸颊发麻。

      楚绪舟垂下眸,盯着神情认真的男人,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暗示自己的位置。吴昉立刻明白了,脸颊略有些发烫。

      环境简陋,时间又十分紧凑,吴昉只能简单地包扎一下。把布条绳结系好,他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等到安全地方找个大夫,再上些药吧。”

      楚绪舟声音粗重地“嗯”了一声,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身边人。

      吴昉的眼睛被黑色布条蒙住,那双仿佛能看穿所有事情的眼睛看不见他。深色的布条更显得他肤色白皙,可能是因为之前系得太紧的变故,鼻梁上都隐约有些泛红。浅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跟涂了丹朱似的。他嗓音低柔,正不紧不慢地耐心叮嘱着,让人心里都变得熨帖了。

      这个人,其实还挺可爱的,没那么讨厌。

      楚绪舟勾起嘴唇,恶作剧般地将黑布系得更紧,拇指指腹用力在吴昉嘴唇上刮过,“扯平了。”
      说完这话,他轻笑了一声,掀开车帘,动作敏捷地从马车跳下。

      吴昉嘴上一痛,立即取下眼上的黑布。黑色的身影迅速隐匿在望都的街道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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