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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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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童姥教授的轻功法门,虚竹在身上挂着两个少女的情况下还能连跑几十里,从白日一直跑到天快黑了也没觉得怎么累。
“小和尚,前面有个破庙,我们到里面休整一晚再走。”童姥在虚竹背上指挥着。他们如今在躲避仇家,只能暂时栖身在这种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苏梓被虚竹硬邦邦的手臂勒了一天,都快吐了。虽然和喜欢的人这么贴近开心是很开心,但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被放下来后,她正暗自揉着自己生疼的肋间,听到童姥开口问道:“你是叫阿紫对吧?”
“是。姥姥有什么吩咐?”路上虚竹也和她说了一些童姥的事,包括身份年纪以及他们为什么被李秋水追杀。
光看外表的话,苏梓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小女孩和乌老大口中那个残暴专横的天山童姥联想到一块。但她苍老的声音确实与年纪相符,而且这一整日对背着她的虚竹颐指气使,脾气的确很像一个挑剔又不讲理的老太太。
只听童姥吩咐道:“你去镇上买些吃的回来。再买一只活禽,留着我明日练功用。”
虚竹道:“还是小僧去吧。外面天快黑了,姑娘家独自出去不太安全……”
“就是要她去才好!”童姥打断虚竹的婆婆妈妈,说道:“李秋水没见过她,她不会武功也不会引人怀疑。再说出去买个东西而已,用得着这么心疼你的小情人吗?”
“不是的不是的!”虚竹急忙红着脸否认,越说声音越小,“阿紫是小僧的义妹,小僧有义务要替她哥哥关照她。况且……小僧是出家人,不可能有姥姥说的那种心思……”
即便虚竹不说,苏梓心里也明白。然而他这么一解释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嫌疑。
“我身上有些防身的暗器,普通坏人还应付得来。虚竹哥哥不用担心。”苏梓淡淡笑了下又问:“虚竹哥哥有什么需要我带回来的吗?”
虚竹刚才说了那些口是心非的话,打了诳语,此时有些心虚,不敢看向苏梓,结巴道:“小僧……只要两个,不,一个馒头就够了。”
苏梓点点头,离开破庙去了附近的镇上。
“姥姥。”虚竹看着正在闭目打坐的童姥,有心想再求她放过苏梓。又想到苏梓吃了那颗药丸好像也没什么反应,便问道:“您给阿紫吃的真的是断筋腐骨丸吗?如果没有解药,她会怎么样?”
童姥闭着眼道:“断筋腐骨丸,顾名思义,自然是让人断筋腐骨的毒药。毒发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全身筋骨慢慢融化,最终只剩一副腐烂的皮囊。”
“阿弥陀佛。”虚竹听得心慌,双手合十直喊“罪过”。他只道这毒药厉害,却没想到毒发起来竟这般残忍。
童姥冷哼,“你放心,只要你们乖乖听我吩咐做事,我不加以催动,这毒便不会发作。只是在天池穴上会有一个朱红色的印记而已。”
“天池穴……朱红色的印记……”虚竹暗暗记下。
等苏梓一回来他便问道:“阿紫,你快看看自己的天池穴那里有没有一个朱红色的印记。”
苏梓一脸莫名其妙,放下手里的东西问:“我不懂穴位,天池穴在哪啊?”
虚竹对穴位也知之不多,只知道一些习武常用的诸如百汇、膻中等大穴。他突然想起前些天乌老大服了断筋腐骨丸后,童姥便让他看看自己的天池穴有何异样,当时他好像是解开衣衫看向自己的……
虚竹连连摇头,缩在一旁不敢看苏梓也不再说话了。
苏梓更糊涂了,转过头问童姥:“姥姥,天池穴在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童姥嘿嘿笑了几声道:“在左边腋下三寸,乳后一寸。小和尚,你要不要亲自确认一下?”
虚竹满脸通红,结巴道:“姥姥,您……为老不尊……戏弄出家人……”说完低头念起经来。
“我就是要戏弄你又怎么样?谁说出家人就不能戏弄了?”童姥哼了一声,看向苏梓,“丫头,你这就给我说一个关于和尚的笑话!”
“我没听过这样的笑话……”别说苏梓没听过,就是真的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让虚竹难堪啊。
童姥冷笑道:“你若是不说,我就当着这小和尚的面扒了你的衣服,让他看看你的天池穴。”
苏梓的手指不自觉地拽着自己的衣摆,纠结了半天,终于在童姥不耐烦之前说道:“我只知道有一首关于和尚的歌,还挺有趣的。”
童姥手一挥说道:“唱来听听,记得唱大声点。”
苏梓偷偷看了虚竹一眼,见他还在念经,便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
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
“好!”童姥听完心情大好,赞道:“你这小丫头还挺会哄人开心,今日看在你的份上,姥姥暂且不和这臭和尚计较。”
苏梓向童姥施礼道谢,将买来的肉包子在她面前摆好,然后将两个馒头和一个油纸包放到虚竹面前。
“这是……”虚竹盯着那个油纸包,不知道该不该打开。他这几日被欺压惯了,深怕这里面又是童姥吩咐拿来戏弄他的酒肉荤食。
苏梓当着他的面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炸得金黄的豆腐。
“虚竹哥哥带着我们赶路这么辛苦,光吃馒头没有力气的。”苏梓接着又说:“我问过炸豆腐的老伯了,他用的油没有炸过荤食,这豆腐也没用葱蒜之类的佐料腌制过。你放心吃吧。”
“阿紫,谢谢你对小僧这么好。”虽然这样想有些对不起她,但虚竹真的觉得幸好不是只有自己和童姥独处,不然日子说不定有多难熬。
“刚才对不起了。我也是迫不得已,不是故意让你难堪。”苏梓拿了一个馒头坐在虚竹身边慢慢啃着。
“不要紧的。而且小僧也觉得那首歌挺有意思……”虚竹将炸豆腐分了一半给苏梓,笑了笑说道:“其实在临下山之时,小僧的师傅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老人家虽然没说过女子都是老虎,却也让小僧留心不要被尘世的表象所迷惑。只是万没想到,才踏出少林就遇到如此厉害的……”
苏梓顺着虚竹的视线偷偷看向童姥所在的方向,见她吃过晚饭又开始闭目打坐练功,应该没听到他们在谈论什么。
“那我对于虚竹哥哥来说,会不会也是一只老虎呢?”再三犹豫之后,苏梓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像阿紫这样漂亮温柔又心地善良的姑娘,怎么能拿老虎来形容……”虚竹把头埋得很低,声如蚊鸣般低语。
“那……虚竹哥哥觉得该怎样形容我?”苏梓继续追问道。
虚竹刚想说“女菩萨”,却又想到菩萨本无相,更何况自己每日念经都会念到菩萨,也从未曾有过什么异样的想法……
“仙姑。”虚竹难得没有脸红,一本正经地说:“只有从天上下凡的女子,才能像你这般美好吧。”
苏梓不说话了。她已经明白这个人同样也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剧中原本和虚竹在一起的姑娘又该怎么办?如果对象换做是自己,他也会愿意为了爱情而破戒还俗吗?
她不敢再问了。
破庙的屋顶漏了个大洞。一阵冷风袭来,苏梓不禁抱紧自己的双臂。
虚竹有心将僧衣外袍给她披上,又想起自己跑了一整日,身上满是汗水尘土。于是到角落里收集了一些别人借住此处时留下的稻草,盖在苏梓身上。
“这样会不会暖和一些?”
苏梓点点头,问道:“虚竹哥哥不冷吗?”
“可能是小僧如今有内力护体,所以并不觉得冷。”虚竹如实道。
“那陪我坐一会儿吧。”苏梓伸手指向破漏的屋顶,说道:“这里能看到月亮呢。”
虚竹在苏梓身边坐下,却没敢贴着她,中间隔还着半人的距离。他和苏梓一样抬头望去,果然看到玉盘一般的满月挂在当空,透过屋顶的破洞洒下一片莹白皎洁的月光。
“月色真美。”虚竹喃喃说道:“这么洁净,好像能把所有烦恼都洗去似的。”
苏梓转头看着他,“虚竹哥哥也有烦恼吗?”
虚竹道:“以前也曾想过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为何要把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抛在少林寺的菜地里。如果当时是迫不得已倒也罢了,可多年过去为什么还是没人过来寻找?不过等到长大成人后便想通了。这大概是小僧与佛有缘,胜过与父母的缘分吧,所以也算不上什么烦恼。”
他顿了顿又说:“然而下山之后,先是几位师门长辈被害,令小僧背上弑杀同门的罪名。接着又莫名其妙被无崖子师父传授了七十年功力,还当上了逍遥派的掌门。而现在……每日颠簸逃亡不说,还连累了你。”
“那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一次,你当初还会下那枚棋子吗?”
“当然不会!小僧可以把棋下在其他的地方,或者干脆把整个棋盘弄乱……”
“如果救人和破解珍珑棋局,你只能选一样呢?”
“……”
见虚竹不语,苏梓露出淡淡的微笑,“你还是会选择救人对不对?”
“嗯。”虚竹点头。
苏梓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虚竹这个人,真的是太善良了。
“如果你当初没有破解棋局,没有得到无崖子前辈的传功,也就没办法帮我解毒,我现在只怕已经活活痛死了。同样,如果你不做逍遥派的掌门,也不会去无量山,与我哥哥再次相遇还结拜为兄弟。自然也不会和我们一起走错路,误打误撞闯入万仙大会,救下姥姥。”苏梓道:“这一切的因缘际会,也不只全是烦恼吧。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上天给你的试炼,因为你有通过这些试炼的能力。”
“小僧能有什么能力……”虚竹低声道:“小僧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和尚而已。”
苏梓安慰他,“你的内功已经不再平平无奇了,长相和那些青年才俊比起来也不差,对自己有点信心嘛。”
“阿紫就别取笑小僧了,小僧自知面貌丑陋,哪里能和什么青年才俊相比。”虚竹双手撑在膝盖上,把头埋得更低了。
“丑陋?谁说的?”苏梓十分诧异。虚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还是说是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审美有所偏差?
虚竹声音闷闷地道:“无崖子师父曾说小僧的相貌不足以入逍遥派,他老人家也是迫不得已才将掌门之位传给小僧这么丑陋的人……”
“虚竹哥哥。”苏梓叫了虚竹一声,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把脸凑近了一些。
“阿紫……”
“别动。”苏梓伸手按住虚竹的肩膀,“让我好好看看你。”
苏梓从小到大没看过几部影视剧,自然不知道扮演虚竹的演员再演其他角色是什么模样。她只知道自己很感谢他把这张脸给了眼前的这个虚竹。
浓眉大眼,睫毛十分的长,鼻梁高挺。嘴唇稍有些厚实,脸型很端正,身形也很健壮……
“都说相由心生。虚竹哥哥的心地是我见过最善良的,长相自然也是最英俊的。”苏梓看着虚竹的脸认真地说:“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很好看。”
这个第一眼指的是小时候在电视上匆匆看过的那几个镜头:他与一个美丽的姑娘躺在一起,他赤膊着上身,正痴痴地望着她的脸……
当时苏梓还在上小学,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和尚该做的事。可目光就是情不自禁被他所吸引。她甚至偷偷想过,如果自己以后的丈夫也是这样一个英俊又痴情的男人该有多好。
那是她对爱情的第一次憧憬,所以才会十几年过去依然记得如此清晰。
如今那位姑娘应该快出场了吧。到那时虚竹是不是就要用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去看别人了呢?
两人的脸如此贴近,连彼此呼出的气息都能感受得到。
虚竹情不自禁想要更靠近一些,却被苏梓拉开了距离。
他立即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才想要做的事,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眼睛里全然都是懊悔。
苏梓看在眼里,将嘴角努力向上勾着,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虚竹哥哥,你知道‘月色真美’这句话还有另一个含义吗?”
虚竹摇摇头。他隐约明白,但是他不能说。
“等我们再也见不到面的那一天,我再告诉你。”苏梓说完道了声“晚安”便盖着稻草闭上了眼睛。
虚竹还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多希望一辈子都不要知道那四个字的另一层意思,因为明白了,就必然要与苏梓分开。
可假装不知道又能如何呢?
月色再美,他终究是个与风月无关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