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晴》隔壁书斋

3、第 3 章

　　“爸，爸！注意后面，哎哟我去，爸你快开枪啊！”“等会儿！你知道对面几个人嘛你！”
　　刚放下碗筷，程念就被自家老爹拉着在院儿里打游戏。
　　“得，又输了……”程念无奈的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
　　“没事儿，今晚上手气不好……”程父则一脸坦然地喝起了茶。
　　程念在心底小声哔哔：“这又不是打麻将……”
　　“嘶，有点冷哎，”程念缩了缩身子，“咱故里这天儿就这样，才秋天呢，就快有冬天冷了，快去屋里加两件儿衣服，快点儿。”程父边摇着摇椅边催程念。
　　月朗星稀，风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在院儿里穿梭，程父回头看了眼自家屋子，橘黄的灯亮着，显得温暖。
　　“唔，”程父抿了口茶，咧着嘴笑：“家嘛，就该是这样的。”
　　程念加好衣服出来，就看见自家爹笑得跟个傻蛋儿一样。
　　“唉，”她摇摇头，在她爹旁边坐下。
　　抬眼往外看，刚好可以看到对面的院子，黑黢黢的，没有开灯。
　　“对了爸，咱家对面搬新邻居啦？”“啊？哦，你说顾家啊，”程父抬起手臂枕着头，望着天空道：“上周四刚搬来的，就只看到一个姑娘，也不经常在家，没说过几句话。”“哦。”程念眯起眼睛回想起来，上周四……那是顾熹之受伤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来着？“我看对面那家的姑娘跟你差不多大，也是刚上高一，不过转学了，啧，这才刚开学，咋就转学了呢……”“转学？”程念直起身，“转哪儿去了？”“我咋知道，”程父耸耸肩，“反正不是我们学校。”
　　“好吧。”程念没了下文，程爹也没再讲话，父女俩望着满院子枯树，秋风一吹，零星挂在枝头的几片叶子也招架不住，飘了下来。
　　程念想到了学校里的那棵银杏树。
　　叶子也该落完了吧。
　　对面院子里，顾熹之仰躺在自己床上，没有开灯，只是静静的望着黑暗。
　　她很累。
　　她这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也没喝几口水，现在嗓子里干得发苦，她无奈起身，准备下床喝水。
　　“呃……”起身的瞬间，她压到了脚腕处的旧伤，钻心的疼由脚腕曼延到四肢百骸。
　　她伸手揉了揉脚，叹了口气。
　　下床喝过水，她拿出手机摁亮看了一眼，9：38，不算太晚，看完时间，她盯着手机页面看了半天，最终点进了微信界面。
　　置顶是一个叫做“爸爸”的人。
　　点进聊天页面，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一条转账记录，顾熹之盯着屏幕看了半晌，还是退了出去。
　　月亮的微光透过窗棂，将顾熹之笼罩。
　　手机突然“嗡嗡”振动起来，是她妈杨玉珍打来的电话。
　　“喂，”顾熹之接起电话。
　　“熹之啊，还没睡吗？”
　　“嗯，”似乎觉得太过冷淡，犹豫了下，顾熹之又在后面加了“没有”两个字。
　　“你明天下午去学校的时候，记着把需要的资料，衣服那些准备好，去了新的学校就和老师，同学好好相处……”
　　“妈，这些我都知道。”
　　也不算什么新学校，之前那所她只进去过一次，连军训都没参加。
　　“那……那你早点儿睡，记得睡之前喝杯热牛奶，别老熬夜。”那边的杨玉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是没说出口，叮嘱顾熹之几句后便挂了电话。
　　顾熹之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摆满了鸡蛋和牛奶，但是她却从上层拿了瓶冰水出来。
　　“睡前喝瓶冰水也不错，”她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就给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一晚上睡得昏昏沉沉，脑海里时不时闪出黄西把杨玉珍按在地上揍的血腥场面，完了又给换成在医院里黄西一脸温柔的给杨玉珍喂粥的画面。
　　“艹，”顾熹之一脸烦躁地从床上坐起。
　　黄西是顾熹之的继父。
　　一年前，杨玉珍和顾军离婚，带着正上初三的顾熹之到了黄西家，刚开始，黄西很体贴杨玉珍，也很照顾自己，身边很多亲戚都告诉她，她妈这才是找到了真爱，这个男人比顾军强多了，那时顾熹之看着杨玉珍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也在心底信了，这个男人真的能给杨玉珍幸福。
　　但是，
　　几个月前，当顾熹之无意间发现自家地板上没擦干净的血迹时，心底有些凉。
　　她蹲在地上问正在厨房忙碌的杨玉珍：“妈，咱家地板上怎么有血迹啊？”
　　“害，”杨玉珍系着围裙出来：“那不你黄叔叔今天给我削苹果，不小心给划到手了嘛，那血不小心滴了几滴到地板上，我拖的时候没拖干净。”
　　“哦。”顾熹之抬起头看向杨玉珍，“让黄叔叔以后小心点。”
　　“哎，你黄叔叔要知道你关心他，肯定高兴坏了。”杨玉珍笑容满面，转身进了厨房继续忙活。
　　顾熹之起身往房间走，顺道瞄了眼茶几上的果盘和垃圾桶。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
　　倘若换做以前，听了杨玉珍这番说辞她也许会信，可在经历过杨玉珍与顾军离婚这件事情之后，她不会信，因为刚才，她明明在杨玉珍脸上看到了闪躲和害怕。
　　纵使她笑得再灿烂。
　　晚上黄西回来吃饭，顾熹之看着杨玉珍和他说笑不禁心里有点堵。
　　怎么，是在演给她看吗？
　　刚好这时候黄西吃完了第一碗饭，貌似还要添第二碗，顾熹之突然站起来，笑着对黄西道：“黄叔叔，我来给您盛。”黄西直接被她给干蒙了。毕竟她之前对黄西只能用一个冷字来形容，从没有用如此亲和的态度同黄西讲过话，更别提笑。
　　黄西下一秒便反应了过来，喜笑颜开地将碗递给了顾熹之：“好，好，你来盛，啊呀我们熹之终于肯认我了，玉珍你看，熹之愿意给我盛饭了……”
　　杨玉珍笑着在一旁附和，顾熹之从黄西手里接过碗，给他盛了饭。
　　之后，顾熹之潦潦吃了几口就以写作业为由回了房间。
　　坐在床上，顾熹之的神智有些飘忽。
　　黄西的手完好无损，别说疤，连颗痣都没有。
　　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
　　还有十几天她就要中考了，她想要去证实也没有机会，中考过后，她几乎天天待在家里，也正因为此，黄西没有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可就在前不久，顾熹之的眼睛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幕，那些她封印了很久的回忆，又血淋淋地，换个花样地回到了她的眼前。
　　她受邀去参加初中班主任的生日宴，对方诚心相邀，她实在不好拒绝，只好拿着礼物前去，晚上下着大雨，她急急忙忙跑回家，站在门口，她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号声。
　　她猛得将门撞开。
　　进入眼帘的，是她的母亲，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腹下流着大滩的血，而黄西，正拿着烟灰缸准备往杨玉珍头上砸。
　　看见顾熹之推门进来，杨玉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喉头一阵腥甜，她晕死过去，嘴角的血也流到了地板上面。
　　腥红。
　　黄西迎上顾熹之的眼神，那双眸子，充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戾气。
　　他知道杨玉珍是个软柿子，可顾熹之不是，他拿不准，默默将举到头顶的烟灰缸放了下去。
　　顾熹之的眼睛里就像浸了血一样红，最后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她要冷静。
　　她抖着手将手机拿出来，打了120。
　　她感觉浑身上下的温度都降到了零下。
　　“把我妈抱下去，送医院啊！！！”她冲着黄西吼，
　　后来，把她妈送上救护车时，她没有跟着去，她给她二婶打了电话，让其帮忙照顾下杨玉珍。
　　她现在谁都不想管，无论死活。
　　她像是疯了一般的往外跑，黄西家在郊外，出门便是大公路。
　　她沿着公路狂奔，雨珠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懒得管，她只想离开这儿，她觉着这儿的每一丝，每一毫，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让她反胃。
　　雨水迷了眼，她什么都看不清。
　　脚下一滑，她失足摔了下去，是一个很陡的长坡，她就那么从公路上滚到了底下的杂草坪。
　　杂草和荆棘划烂了她的皮肤，但她没觉得疼，她现在对什么都很麻木。
　　她躺在杂草坪里，任凭雨水洗刷。
　　就这样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