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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喷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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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烟特供英语角被迫开张,时间在每天早上莫名多出来的一节英语课中悄然流逝。
临要期中考的那个晚上,在学习苦海中遨游一整天的江烟洗完澡,在柔软棉被的包裹中陷入了奇怪的梦境。
她梦见自己掉进了一片大海里,掀起的浪花是一张张还散发着墨香的英语卷子。
海浪汹涌澎湃,她在汪洋大海中飘荡,被七扭八歪的单词包围,快要喘不上来气。
天空乌压压的,海面上忽然升起了一座发着光的雕像。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拨开卷子,游到雕像边上。
登上雕像的底座,她扶着雕像直喘气,就听见咔嚓一声。
材质不明的雕像原地裂开,一个个金灿灿的小太阳从裂口蹦蹦蹦哒哒跑了出来。
她恍恍惚惚地抓住一个小太阳,定睛一看。
竟然是冒着金光的英语单词!
还是点读版的!
在时临冷淡又标准的声线中,江烟猛地醒来,为光怪陆离的梦境画上句点。
……太可怕了。
她怕不是学习学的入魔了。
可能因为有金色传说·英语单词的加持,江烟第一次在英语考试中体验到丝滑,虽说空着的地方不少,但至少她对已经填上去的答案颇有把握。
周四周五连考两天,考完江烟又去图书馆自习了会儿,快要傍晚时回家就看到江亦然在逼仄的厨房里忙碌。
江烟放下书包,走进厨房:“妈,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江亦然正在削山药:“今天一同事和我商量倒班,下周我替她上次晚班,她帮我顶今天下午的班,我就提前回来了。”
“晚班多累人呀……哪个同事啊?” 江烟不太赞同,“我来削。”
“诶,别碰,仔细一会儿手痒。” 江亦然把山药拿远了点,“就一次晚班,不碍事。”
见江烟盯着她看,江亦然又道:“这个月领班是那个孙阿姨,她人好着呢,晚班活不多。今天考试累了吧,晚上给你做拔丝山药。”
江烟这才放下心,她妈性子软,在外总是吃亏,就缺个泼辣较真的人护着。
上次她给孙阿姨带的小甜点没白送。
“妈最好了!”
江亦然笑道:“天天操心的小老太婆。”
笑闹了两句,见厨房里确实没什么要帮忙的,江烟回客厅小歇片刻就开始写作业。
明天是周末,她又刚考完期中考,以劳逸结合为理由应该能说服时临停课一天吧……
江烟想到少年不耐烦又尽职尽责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
估计英语很快就不是拖她后腿的短板了。
总是被江烟留到最后做的英语卷子被平摊在桌子上。
虽然刚考完试,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但她定力高,坐得住,不到十分钟就静下心,彻底投入到新一轮的学习中。
窗外橘红色的硬糖慢慢落下,替棉花糖涂上一层暖红的糖浆。
江亦然打开空空如也的糖罐,在抽油烟机的嗡鸣中朝客厅大声道:“烟烟,家里没白糖了。”
江烟放下笔,合上作业本:“我现在去买。”
“顺便买袋冰糖。”
“好。”
江烟出了小区,一头扎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打算抄近路去超市。
她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如何巩固与时临的关系,如何以委婉不伤人的方式了解他的过去,从而去治他的腿。
“终于逮到你了。”
拐过一个弯,江烟看到小巷子里的几个人。
他们年纪不大,围成一圈,把中央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
“你可真能躲啊。你不会以为跑了,你妈做的那些事就能一笔勾销了吧?”
“那个臭婊|子害得我家破产,连累老子走到哪都得装孙子,赔笑脸。”
不知中间的人做了什么,说话的男生高声怒骂:“艹,拽什么拽!你哪来的资格拽!”
他举起拳头,事态即将升级。
江烟转身离远了些,准备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报个警,顺便换条巷子走。
江烟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好人”。
没有利益或者强烈的个人情感为驱动力,她会选择明哲保身,再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有时一个人的好,究其本质,没那么温暖。
在江烟将要离开时,为首的男生发出一声惨叫,握着手腕狼狈地后退。
“滚。”
漠然又熟悉的声音。
江烟脚步一顿,回到巷子拐角处,向包围圈的缺口望去。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面色冰冷,英俊苍白的眉眼间满是骇人的阴冷,犹如一条亮出獠牙的毒蛇,让人脊背发凉,直冒寒气。
众人被他盯得心中激灵,恐惧过后是虚张声势的愤怒,一名绿衣男生戾气十足。
“一个残废也敢还手?不会真觉得顶着时家的姓,时家就还会管你吧,有点自知之明吧!”
说完,他狠狠踢向时临的轮椅。
轮椅与墙面相撞发出闷响,少年手上青筋暴起,竭尽全力才保证轮椅不会翻倒在地。
为首的男生缓过劲来,看着有些变形的手指怒道:“艹,给老子打!今天我非叫他当条狗,从老子裤|裆下爬着出去!”
时临咬紧牙关,一手握成拳,脊背笔直得像刀刃,做好了拼尽全力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的准备。
“警察来了!”
被叫声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本能地转头,才发现一个娇小的女生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他们身边来了。
“呲呲——”
浓郁刺鼻的化学气味迅速扩散,大片的烟雾扑面而来。
没有防备的几个男生登时睁不开眼,生理性眼泪狂流,咳嗽不止。
“艹,咳咳,艹,什么东西!”
“啊!眼睛,老子的眼睛好疼!”
……
“咳……哪个倒霉玩意!” 离江烟最近的男生试图睁开眼向前一抓,江烟灵巧扭身躲过,转手朝他脸上补了两下喷雾。
男生大怒,胡乱地挥着手,这回她没能躲开,手臂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江烟是很清瘦的,险些被这一下推到地上。
好在三四个月的锻炼没白费,凭借良好的平衡感,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强行稳住身子,钻到人群中央,一把握住时临身后的轮椅扶手。
一瓶喷雾被丢进时临的怀里。
“松开手刹,坐稳了。”
少女的声音很稳,没有一点惊慌,甚至还带着惯有的轻柔。
离得太近,一股不明显的西柚香隐隐约约飘入鼻尖。
淡淡的甜香,又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清苦。
时临眼睫一颤。
江烟拿出百米赛跑的劲头,钢铁材质的轮椅颇沉,她咬牙蹬地。
与此同时,时临手刹一松,骤然加速的轮椅从人群中冲了出去,将呜哇乱叫的男生们甩在身后。
巷子的低矮石墙挡不住火红的夕阳,老旧巷子里一半是灰暗的阴影,另一半是像浅色火焰般的霞光,轮椅压着泾渭分明的光影线疾驰,好似在跃动的焰火尖上跳舞。
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成一条线。
不过江烟无暇去欣赏此刻的景色,手心冒出湿意。
事实证明,美救英雄不是那么好救的。
小巷子不长,即将到拐弯处,她却收不住力,又不熟悉轮椅的操作。
眼看着就要撞在墙上车毁人亡,一车两命。
江烟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撞车后被身后的人群抓到会怎么样。
她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少年的腿可经不起这么一撞。
“怎么办?拐不过去!”
浑身僵硬像块石头的时临听到江烟的呼声,眼睫又颤了颤。
“你放手。”
“那你会直接撞墙上!” 江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她急得快哭了,“要不我跑到你前面,当个肉垫挡一挡?”
她是真的怕他伤情不明的腿因为即将到来的惨剧而恶化,连这么不靠谱的点子都冒出来了。
刚才沉稳得不像话的少女带着哭腔,那细微的颤音像春日的雨,不讲道理地落在心间。
“往左拐。”
少年冷淡的声音顺着迎面而来的风,钻入江烟的耳内。
他总能带给她力量。
江烟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左推。
时临早在颠簸中找到了后面的固定器,精准地控制着轮椅极限漂移过弯。
两人与墙体堪堪擦过,速度减缓,轮椅的掌控权终于回到江烟手中。
她熟知巷子里的布局,维持着较高的速度七拐八弯绕了一圈,确定没人跟上来后才推着轮椅回到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