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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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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娘不知他心中所想,直言道:“小女子见公子也是富贵人家,若家中无要事,可以去蜀地游玩。虽比不得京中繁华,也别有一番滋味。”
宁王想了一番,诚恳道:“鸢娘建议的十分好,或许以后的某天,我动身出发蜀地前,还要向鸢娘请教一二。”
鸢娘此刻微红了脸颊,又闲聊了片刻后,菜品皆已布完。她转头看了眼周显,得到同意后就告辞出去了。
周显递了自己的帕子给他:“佩之,是我考虑不周,未曾想过你吃不了太多辛辣。”
宁王见他的动作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自然的接过擦汗:“哎,何必这样说。我久居江南,自幼吃的是江南小菜,倒是要谢谢怀玉你,若不是你带着,我还尝不到此等美味佳肴呢。”
周显起身倒了杯清茶给他,细看他被辣得双颊绯色,眼含水光,嘴唇嫣红,不禁心神荡漾,神游天外。
宁王一口喝下杯中茶,平缓了一下,转头就见周显正眼神奇怪的看着自己发呆:“怀玉?你在想什么?”
“唔……我在想蜀中是不是都是这些样式的菜品?怕是佩之你去了,日日都会想念江南。”周显反应极快的引开了话题,转身走向窗前。
街道边河两岸华灯初上,一弯峨眉月爬上柳梢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正值国丧期间,河中花船画舫皆暗淡的隐在夜色中,偶有游船靠近才看清了点轮廓,不比平常。
宁王见他看的入神,也起身并立于窗前:“此生怕是都无可能。”
周显听出了他话中的惋惜之意,不禁转头看向他:“或许有一日,殿下准你我去想去的地方……”
宁王轻声笑道:“或许吧。”或许有一天这天下易主,怀玉啊怀玉,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拉拢之心啊。
周显不想再继续这种话题,便道:“佩之,我还记得你我初遇时,此间一别六年……”
六年前,上元节。
京中热闹非凡,游龙舞狮,烟火璀璨。宫中大臣携正室及嫡子女入宫赴宴,拜谢圣恩。
元吉帝此时身体还算康健,满面红光的坐在御座上看着群臣觥筹交错。
席间大臣亲王全无平日里的隔阂,穿桌吟诗对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但有一人,如松柏,如明月,与众人截然不同,稳坐于席上。
元吉帝注意到了他:“宁皇叔,宫中美酒应有尽有,你若不喜欢这种,还有其他可选。”他话音刚落,便有一排宫人托着玉壶站立在一侧。
“圣上美酒,人间哪能几回尝啊?只是臣向来不胜酒力,恐归家受妻子责难,不敢多喝。”宁王此话一出,众臣亦有不少哄笑出声往后惧内的名声也在京中传开了。
元吉帝也跟着笑了起来:“男子在外宴酒是常有之事,女人家如何责难?这样吧,把甜酒呈上来,朕与宁皇叔对饮一杯,既算过了这佳节,也算对皇嫂有个交代了。”
刚才哄笑的大臣再次笑出声,李必从端着酒的宫娥里选出了四种甜酒:“宁王爷,这四种都是产自不同地方的甜酒,圣上都曾夸赞过,您看看哪种合您的口味。”
宁王略微踌躇,指向其中一只汉白玉酒壶道:“圣上夸赞过的自然都是好的,臣就选这个与圣上对饮吧。”
元吉帝见宫娥给他倒上了一杯,开口道:“来,朕也喝甜酒吧,总不能被宁皇叔占了便宜。”群臣跟着笑了起来,大殿内一派祥和。
李必接过那个宫娥手中的甜酒,给元吉帝斟满了一杯。
“那臣就祝圣上龙体安康,万寿无疆。”男子说完一饮而尽。
这种祝词元吉帝早已听惯了,见他咽下,眉眼带笑:“借宁皇叔吉言,你也要好好的,家安子宁,永享富贵。”说罢,他也一饮而尽,“今日焕霈也来了,不如也与朕对饮一杯?”
宁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应下,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圣上,世子入京后水土不服,御医看诊过后不建议食辛辣刺激之物。”
元吉帝看向李必,只见他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便不再计较:“如此,焕霈,你便以杯中果水敬朕吧。”
少年挺身而出,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谢圣上。”
元吉帝这才注意到他,心里叹道,宁王夫妻样貌数一数二,生出来的儿子更是不逊于二人。一时间,竟想不出容貌与其相提并论之人为谁。
好在元吉帝并未把目光全放在宁王父子这边,舞姬上台后便不在关注他们。
郑焕霈敬完落座,只听父王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随即问道:“父王因何而忧?”
“圣上起了杀心,只望我们一家三口能尽早回到封地。”男子嘴唇微动,面上似有愁容一闪而过。
郑焕霈此时年幼,还未像六年以后那般沉着,拧着眉头刚想说什么,余光撇见对面一锦衣少年正歪着头从舞姬舞动的空隙中看着自己。
宁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少年:“他是周旭大将军长子周显,周大将军年迈,周显将为下一任周家家主。霈儿,你不用把为父之前的话放在脸面上,想想你母妃。”
郑焕霈经他提醒,举杯向那少年展颜一笑,一饮而尽。心中不屑周家为莽夫出身,即便是官拜一品,教养出的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好不识礼数。
周显这边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宁王父子二人,还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冷不防被正主对上,不禁乱了心神。又见那面色冷淡的世子对自己笑了,也跟着举起面前酒水呆呆的喝下。
一妇人腰上还裹着围裙,大声唤着儿名,让他们归家。
不多时从小巷中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小跑过来,笑着与先前玩耍的小伙伴们告别,一左一右拉着妇人的手,有说有笑的回了家。
回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宁王在想,他与周显第二次见面是何时来着?
唔,是了,临近上巳日,皇后邀母妃常住些日子,晚点回江南。
元吉十三年,上巳日。
传说这一天是王母娘娘开蟠桃会的日子,京都中未出阁和未娶亲的男男女女们便随着父母走亲访友。大盛男女大防不如前朝规矩多,未出阁的女儿们见了外男,以扇遮面便可,外男也不会乱闯府中深处,以免惊扰了此家小姐。
皇后见今年各家子弟出类拔萃的不少,便和元吉帝两人商量着把花会定在了张守辅府中,邀了各府贵族入场。一时间各家都携子女而来,张府门庭若市,下人们准备宴席也忙得脚不沾地。
郑焕霈贵为世子,仪态姿容自然不同与旁人。今日他头戴宝玉银冠,两根银色丝带从耳后垂至胸前。穿了一身浅蓝色交领宽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竹纹样式。腰束同色腰封,垂下了两条青色细带于两侧,压住衣摆的是宁王妃亲手绣的宝蓝色香囊,脚上穿着上好的锦靴,行走左立皆无多余声响。
面上见了谁人都是浅浅含笑,即不疏离,也不过分亲近,玉面银冠好不风流。同宁王一模一样的丹凤眼中熠熠生辉,环顾各家公子,竟没一人压得下他的气派。
与宁王见了各位大人及宗亲,便又随着宁王妃去庭院后面给宗亲夫人们去见礼。
只见他走到哪里,哪里便会有人低声称赞。
他也习以为常,经宁王夫妇教导,并不把外貌这种浅见放在心上。
只见各家贵妇们坐在庭院下,仪态端庄。
前往后院的连廊下,搬了花鸟屏风挡着,隐隐约约还透出了姑娘家的衣角。
“宁王妃,敢问世子今年是否有十六了呀?可有中意的姑娘?”问话的是襄阳公府的一品诰命夫人袁氏,她看着这般优秀的少年郎,自然想厚着脸皮多打听打听,即便自己家没有适龄女儿,还可以介绍给手帕交们。
宁王妃并非京都人士,自然与京中豪门不相熟,又性情温婉,对谁都是笑面相待:“霈儿今年刚满十六,相熟的人家并不多,哪里又有中意的姑娘呢?”
各家夫人听了此言都低低的笑了起来,想来十分满意。
屏风后面偷听的姑娘们此刻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少年郎,粉面桃腮,互相取笑对方。
郑焕霈耳力极佳,听到后面的动静便侧目看去,只一眼便看的姑娘们脸红悄声。
“母妃,各位夫人。”郑焕霈又行了一礼,“现已见礼完毕,焕霈便先行退下了。”他是不在乎外貌,但也没有站在这里给女眷评头论足的喜好。
宁王妃知他所想,好笑的拍拍他的手臂,让他去宁王那里,各家夫人和姑娘们见此再不舍得也只能放人离去。
“世子,这边请。”
张府占地广阔,大盛历代君王赐下的,光是游园大大小小的就有七座,亭台阁楼数不胜数,连身居江南见过不少好物的世子都暗自赞叹。
“周公子......你若是......不可......”路过一座游园假山成片,依稀听到某个假山后有微弱的女声轻轻哭泣,郑焕霈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小厮,只见对方的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听不见的模样。
他也不想多管闲事,示意小厮继续带路,许是哪家儿郎与姑娘发生了矛盾,这才来到这处僻静地。
“庄小姐,不瞒你说,周某早已心有所属,你我并非良配。”
郑焕霈轻轻嗤笑一声,心道此人心肠耿直,真是拒绝的干脆,一点也不给姑娘家留点颜面。
果不其然,那位庄小姐止住哭声,像是惊诧的看着他,想问出个头尾来:“我已赌了脸面来见你……究竟是哪家姑娘?我是有哪点不如她?!”
“见过世子。”此时迎面走来一列手捧投壶等物的侍女,看样子是给那些夫人小姐准备的。
小厮没拦住几人出声,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郑焕霈,不知如何是好。
他侧耳细听,一阵轻盈的脚声小跑远去,想来是那庄小姐,于是轻声道:“无事,走吧。”
“世子!”假山后有人喊住他,出来一男子身着深蓝色窄袖交领锦服,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玉冠高高的挽起,英挺的面容此时正微皱着眉看向众人,“你们都下去罢。”
郑焕霈微微眯起丹凤眼,还以为哪个周公子,原来是周家人。
“是。”众人退下。
“周公子,本世子并非刻意而为。”他真挚的看着对面的人,早知是你,那更不感兴趣。
周显听了一时语塞,便知他会错了意:“世子,显并非此意。今日之事于显来说不算什么,可姑娘家以名誉为大。小姐她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了些,还望世子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郑焕霈爽朗一笑:“自然。”
这是周显见郑焕霈第二次笑,眉宇舒畅,眼含波光,如清风霁月。
“王爷,王爷?”季安平见自家王爷从上了马车,心事重重的。
宁王回神,突然就来了点兴趣,问道:“安平,你可知周显这六年中是否有向哪家姑娘提亲?”他说完又怕自己问的不清楚,“或者与哪家姑娘有所往来?”
“回王爷,属下在京中未成听说过摄政王与任何女子有私交。”季安平如实答道。“可北疆那边属下就不甚明白了,若王爷想知道,属下这就去查。”
“不必。本王在北疆从无根基,贸然去查只会让人起了疑心。再说……”宁王想起六年前周显并未去过北疆,“北疆那边应当没有本王想要的消息。安平,你着重查一下周家与哪些府中走的近。外府的查,内府的也要查,切莫让人发觉,打草惊蛇。”
季安平有些不懂:“是。只是属下不懂,王爷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