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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就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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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整整齐齐地跪在殿中叩头,赵珺放在膝头的手紧握,殿中的气氛极其压抑沉默,良久,她又问“既如此,长公主的封地如何安排?”
任谁都听得出赵珺语气中的冰冷,谢文迁却不管不顾,梗着脖子说“皇上圣明,西南边境还缺个镇守之人。”
赵珺心口堵得慌,并不说话,太傅又慢悠悠地开口了“微臣以为,西南边境何其遥远,既为长公主的封地,只怕朝廷不好辖制。为保江山稳固,等来日长公主诞下世子,需送回宫中教养。”
赵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嘴角携了几分冷笑,“这是,质子?”
太傅十分乖觉的磕头,直呼“皇上圣明。”
赵珺又惊又怒,这些老臣欺人太甚,她正要发作,丞相掩着袖子轻咳几声,嗓子有些沙哑,“皇上息怒,先帝临终之前未必没有想到这些,他曾叮嘱过皇上,万不可被皇室亲情牵绊。”
丞相话音未落,赵珺突然冷静下来,她想起父皇临终前告诫吴王一事,拉着她的说叮嘱“坐江山者最忌讳一个情字”,她那时并不懂父皇欲言又止却心痛无奈的眼神,原来父皇早就料到瑶瑶的命运了吗,她却无知无觉,以为自己担起了担子便能护住母后和妹妹,却不知,生在帝王家,无人能抗争这份命运。
良久,赵珺浅淡一笑,语气艰涩,“爱卿所言极是,家国面前,个人的得失实在算不了什么,朕会劝说长公主的。”
三人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心满意足的告退了。
赵珺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宫殿上的琉璃瓦,脸色十分凝重。这件事,该怎么和瑶瑶开口呢,这原本不是她应该承担的,她还那么小。
明达与桃枝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担忧。两人皆不敢上前,朝堂上的事,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
赵珺一站就站了半个时辰,后又若无其事的批奏折。明达有些心酸,这宫里还有几个人记得,曾经的怀珺公主是那么一个活泼明媚,受尽宠爱的女孩子。
短短几年的功夫,终究是将她的性子磨得平平整整。在她身上,再也窥不出一点往日的痕迹。
岁月,当真能把一个人变成完全不像她自己。
北周使团是在登基大典前一天到达京城的,礼部侍郎张玉泽亲迎于城门口,将一行人等妥善安置于驿馆之后,才进宫复命。
赵珺对那十二皇子的容貌十分好奇,便问了一句。
张玉泽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地描绘起来,眼中一片惊艳之情。待看到女帝嘴角的笑容时,暗道一声“糟糕”,立马换上一副惋惜的表情,“那十二皇子虽美,可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女子的阴柔,且他身侧有妖艳美人相伴,举手投足略显轻浮放荡。微臣暗中观察,见他走路虚晃,身形消瘦,虽未娶妻,却早已纵欲伤身。”
赵珺忍不住挑眉,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当真是同一个人吗?
那厢张玉泽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赵珺敲了敲桌子,“但说无妨。”
“是”张玉泽有些难堪,支支吾吾的说“有市井传言说,他不仅爱美人,而且好男色。”
赵珺张大了嘴,好半晌才挤出一句,“真乃奇人也。”
张玉泽松了口气,刚才差点办砸了老头子交代他的事,万不可让皇上对那十二皇子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方才那番话虽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但他忠心为国,想必那十二皇子可以理解。
他又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对不住”,才坦坦荡荡地接受赵珺审视般的目光。
“皇上,北周使团进献的礼品微臣已经登记在册,请皇上过目。”张玉泽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折递给明达。
赵珺随意扫了两眼,除了绫罗绸缎,便是珍宝玉器,没什么错漏,也没什么新意。
“爱卿辛苦了,今日接见北周使团,可看出他们有何不妥之处?”
“其他人倒没什么不妥,只是那十二皇子态度轻狂,对咱们大宣朝的礼仪不甚在意,只推说身子不适,不来觐见陛下。”张玉泽面上浮现一丝薄怒。
“他这般行事,果真不像是来联姻的。”赵珺摇了摇头,有些不理解他的用意。
“不管他有何意图,皇上定要小心应对,万不可中了他的美男”张玉泽突然止住话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然后硬生生的憋出“计谋”二字。
赵珺忍不住“噗哧”一笑,“朕明白爱卿的意思,爱卿且去忙吧。”
“微臣告退。”张玉泽红着一张脸匆匆走了。
赵珺又翻开礼单看了几遍,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案桌,突然叫了一声“竹影。”
一道欣长消瘦的身影闪了进来,跪在桌前,方才百无聊赖的琼枝立马挺直了脊背,瞪圆了眼睛,做出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赵珺瞟了她一眼,暗自好笑。
“皇上有何吩咐?”竹影习惯了压低嗓音说话,极是淡漠冷清。
“派人盯着北周使团,尤其是宇文寒,若有不对立刻禀报。”
“是。”声音未落竹影便消失不见了,琼枝松懈下来,继续百无聊赖的发呆。
“皇上,太后娘娘打发了淑华姑姑过来,问皇上是否要在寿安宫用晚膳?”明达的嗓音极是温润,少了几分太监原有的尖细,听在耳朵里十分舒服。
赵珺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案桌上堆积的奏折,那天的事一直压在她心里,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太后和赵瑶。
良久,她终于下定决心,说“好”。
赵珺又批了一个时辰的奏折,才前往寿安宫请安。太后精神不大好,已经服了药睡在塌上,赵珺请了安,捡了些朝堂趣事说与她听。
太后眼神温柔的凝望着她,安心的听她说完,然后冲众人使了个眼色,一时偌大的宫殿只剩这世间最尊贵的母女二人。
太后紧盯着她的眼睛,担忧道“珺珺,你有心事。”
赵珺叹了口气,将赵瑶出京就藩的事告诉了太后,又心痛道“这便罢了,太傅又提出了质子一事,朕已经答应了,此事该如何与瑶瑶开口?”
太后脸色一变,迟疑道“何为质子?”
“等来日瑶瑶诞下世子必须送回宫中教养,不可留在封地。是朕对不住瑶瑶,朕也是身不由已。”赵珺的自责懊恼让太后心中一痛,好半晌,太后才苦笑道,“生于帝王家,总是有诸多无奈,就算是你,也无法随心所欲,何况瑶瑶。”
“瑶瑶年幼,只怕不懂这些,待过几年再慢慢说与她听。”赵珺并不想将这件事告诉赵瑶,她还没有及笈,何必让她早早的为此事烦心。
太后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拍了拍她的手,怅然道“你不必为此内疚,你父皇在世时,早已跟我提起过此事,这并不是多坏的事,我早有心理准备。”在赵珺震惊的目光中,她又安抚道“此事交给母后,瑶瑶虽小,可心智早熟,她会理解你的。”
太后话音未落,只见赵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无奈的淑华,赵珺急忙起身,迟疑道“瑶瑶,你都听到了?”
赵瑶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扯着嗓子怒骂“前朝那些老匹夫,自己吃饱了撑的盯着我干嘛,我朝公主都是下降京中世家子弟,凭什么要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不去。”赵瑶带了哭腔,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祸害珺珺一个人就够了,为什么连我也祸害,我不服我不服!”
赵珺长叹一声,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太后难得沉了脸色,寒声斥责道“看看你自己哪儿有半点公主的样子,前朝重臣也是你能辱骂的?又不是叫你上阵杀敌,嚷嚷什么,你以为京城,以为这皇宫是什么好地方吗,母后和你姐姐在这里磋磨就算了,你能像亲王一样出去就藩,不知比历朝历代的公主强了多少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姐姐只比你大了三岁,年轻轻的整日没个笑模样,她身上那么重的担子,你不知怜惜几分,分担几分,还如此任性不知进退,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担当和使命,你若想不通这一点,永远都别来见我。”
太后一向温和,从没有如此疾言厉色过,赵瑶被她吓懵了,眼泪流个不停,赵珺抱着她颤抖不已的身子,心里酸涩不已,“母后,瑶瑶还小,你吓着她了。”
太后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脸色苍白大口喘息,赵瑶擦着泪跪在太后脚下,扯着她的裙子抽抽噎噎地说“母后,母后息怒,瑶瑶没有不懂事,我只是舍不得母后和姐姐,我想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我不想离母后那么远。”
太后固执地偏着头,只是眼眶发红,赵瑶扑进她怀里大声哭起来,太后也忍不住落泪,“傻孩子,母后也舍不得你,生在帝王家,这就是你的命。”赵珺上前将二人搂在怀里,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太后哭了一会儿,有些精神不济,赵瑶红肿着眼睛窝在她怀里。
赵珺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道“明日登基大典还有的忙呢,母后早点歇着,朕回宫了。”
“快回吧,明日是大日子,快回去歇着。”太后虚弱地交代了一声,赵珺点点头,望着榻上相依偎的二人,终是移开视线,脚步虚浮地走出内殿。
寒风凛冽,吹起赵珺单薄的衣裙,让她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皇上千万保重身子。”明达见她脸色苍白,眼角微红,不敢再看,连忙抖开手中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扶着她的胳膊,支撑了她一半的重量。
“没事,回吧。”赵珺的声音疲惫至极,明达与桃枝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上了御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