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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侧君 ...

  •   转眼到了清平三年,平北之战常有捷报传来,这一战打得实在太久了,久到赵珺都要忘了陈慕的模样。
      赵珺闲暇之时会独自一人坐在千鹤楼前面的亭子里,她把陈慕送来的信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陈慕洒脱飞扬的字迹烙印在她心里,信中絮絮叨叨给她诉说北疆的风景,战场的凶险,赵珺给他的回信却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念。”
      又下雨了,这亭子里却没有揽她入怀的人,赵珺身上沾了雨水,原本该风雨独行的人却贪念起了那人的守护,她闭上眼睛无比的思念陈慕。
      陈慕的来信一封比一封短,最后只有寥寥的几个字,且字迹凌乱不堪,赵珺心里不安,批折子的时候常常走神,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平北大将军八百里的急报,这一战胜了。
      清平三年九月,吴国覆灭,吴王及世子兵败自杀,这一场内乱持续了两年零三个月,三军于十月班师回朝,赵珺携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迎接。
      赵珺年已二十,气度越发从容威严,她亲自为平北大将军等人斟酒,恭贺他们凯旋归来,文珏等人受宠若惊,惶惶下跪直言自己幸不辱命,并将兵符双手奉上。
      赵珺亲自将他扶起,自是君臣一段佳话。
      赵珺一面与他们寒暄,一面在人群中找陈慕的身影,她心里很着急,怎么前面几排的郎将没有陈慕,文珏自然察觉到她的不安,压低声音说“臣有一事禀报,请皇上借一步说话。”
      赵珺的心沉了下去,她愣愣地说“好,好,舅舅请。”
      二人走到一处空旷之地,文珏才支支吾吾地说“皇上恕罪,靖远郎将陈将军于三月前受了箭伤,逆贼吴王为了除掉他,在箭上抹了毒,军医虽然全力救治,但毒已入侵肺腑,现在他的眼睛已经不能视物了,臣安排了马车护送他回京,估计还要三五日。”
      “什么?”赵珺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她反应了很久,才问“是什么毒?”
      文珏眼中露出几分遗憾怜悯,“此毒名狼焰,毒素会慢慢入侵全身,若无解药,活不过十年。”
      赵珺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好,朕知道了。”
      赵珺很想坐下来歇息片刻,可朝中的事情太多了,犒赏三军论功行赏,举办宫宴接风洗尘,所有人所有事都指着她,她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她生生的把陈慕的名字从心口剜了去,才从容不迫的与众人同乐。
      那日赵珺回宫就命竹影带着一队影杀快马出京去接陈慕,这几日宫里所有的御医都严阵以待,赵珺只能强迫自己耐心的等,除了等她什么都做不了。
      整整过了五日,在清寒孤寂的夜里,赵珺终于见到了陈慕。
      陈慕依旧是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可他的眼睛蒙着一层白布,将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颜遮了一半,赵珺屏住呼吸走近他,伸手去揭那层白布,陈慕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怀里,“别,臣的眼睛适应不了强光。”
      赵珺哽咽着说“好”,她下令将殿中的烛火灭了一多半,陈慕从怀里摸出玉佩放到到赵珺手心,他温柔地笑,“臣平安归来,玉佩还给皇上。”
      赵珺将玉佩寄回腰间,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伤感,“你下次要走就把朕带走吧。”
      陈慕的手摸上她的眼角,果然摸到了一片潮湿,他心疼地亲吻赵珺的眉间,说“臣此生再也不会离开皇上半步。”
      赵珺踮着脚尖吻上陈慕冰凉的唇,陈慕宽大的掌心压在赵珺的后背将她往自己怀里按,赵珺呼吸紊乱站立不稳,陈慕喘息着在她耳边问“皇上可想念微臣?”
      赵珺的声音带着哭腔,“没有一日不想。”
      陈慕轻笑,“微臣也想皇上。”
      数十名御医正袖着手安静地候在殿外,过了许久,赵珺才让他们进来为陈慕把脉,众人依次把了脉却紧皱眉头嘀咕个不停,赵珺突然满身戾气地斥道“有没有解毒的法子,快说!”
      众人战战兢兢跪倒了一片,张院判颤巍巍地说“皇上息怒,此毒名狼焰,极阴险毒辣,书中记载唯有生长于西南烟瘴之地的赤莲可解,可那赤莲九月开花十月结果,就算皇上派人快马出京,今年也来不及了,只能等明年。臣与诸位同僚这几日翻阅医书,列了个压制毒素的方子,可保陈大人五年之内安然无恙,可若五年后没有解药,此毒必将反噬,届时大罗神仙也难救。”
      赵珺从没做过这样艰难的抉择,若不用药陈慕可以活十年,却要忍受十年的钻心痛楚,若用了药却等不来解药,便只有五年的平安。五年啊,他才二十几岁。
      终于,赵珺狠下心说,“好,即刻用药,朕派人去西南,一定会有解药。”
      张院判等人煎药去了,赵珺冰凉颤抖的手摸上陈慕的眼睛,她信誓旦旦地说“你别怕,朕会不计代价救你。”
      “好。”陈慕亲吻着她的手,“怀珺,我想陪你一辈子。”
      赵珺俯下身在他紧闭的眼睛上落下一吻,柔声说“朕明日就让礼部选个黄道吉日,咱们成婚。”
      二人在黑暗中诉说着两年的刻骨思念,十几个御医却愁眉苦脸地围着张院判商量对策,一人极小声地说“张大人,这赤莲不是……”
      “老夫若不这么说,咱们即刻就要人头落地了,或许这世间还有一两株赤莲呢,就算真没了,五年的功夫,咱们也能另找个解毒的法子。”
      众人都哭丧着脸,上哪儿去找解毒的法子呀,就算现在保住了性命,五年以后还不是要给陈大人陪葬。
      张院判煎了药端给陈慕喝下,体内的毒素虽然抑制住了,可是眼伤只有解药能医,陈慕难掩失望,苦涩地说“两年多了,怀珺,我都有点记不清你的模样了。”
      赵珺眼中满是痛惜,她将眼泪憋回去,握着陈慕的手摸向自己的脸,“朕没变,你也没变,一切都跟两年前一样。”
      陈慕连日赶路终于撑不住睡过去了,赵珺凝视着他的睡颜,从深夜到清晨。
      早朝时间快到了,赵珺悄悄退出内殿洗漱更衣,她脸色极差,御前宫女为她上了层淡妆遮掩气色,赵珺饮了杯浓茶提神,手指轻轻揉着额角。
      一道轻之又轻的声音响起,“奴才梅影参见皇上。”
      赵珺睁开眼睛,看到了身穿黑衣,手握长剑的梅影跪在地上,他是竹影之下的第二人,竹影常在明面为她办事,梅影却始终隐在黑暗中。
      赵珺的声音充斥着暗哑疲惫,“梅影,朕要你去伺候陈慕你可愿意?”
      梅影一脸严肃,干净利落地说“奴才遵旨。”
      “好,从今往后你就是陈慕的人了,你的唯一职责就是做他的眼睛。”
      “是。”
      “去吧。”赵珺挥了挥手,明达上前说“皇上,该早朝了。”
      赵珺看了看内殿的方向,说“叫小苓子好好伺候他,不要挪动,等朕下朝回来。”
      明达温声说,“奴才都安排妥当了,您放心吧。”
      赵珺耐着性子同朝臣们议政,内战虽平,战后诸事却繁琐,吴王同世子兵败自杀,但吴国境内的官员不可尽杀,用或者不用都要赵珺点头,吴国的封地被朝廷收回,遭受战乱的百姓需要朝廷抚慰,死伤的百姓要赐银安葬,遭受重创的州府要蠲免赋税,转过年要春耕,要派官员劝课农桑,要兴修水利,还有依附吴王的沂州刺史和密州刺史,要交由刑部定罪,吴国境内的三个州和叛乱的两个州都要重新任命刺史。
      诸事繁杂,千头万绪,高门世家为了五个州的刺史空缺吵得不可开交,赵珺头疼得要命,只能掐着掌心的嫩肉强行忍耐。
      这一战世家出力不少,赵珺要嘉奖拉拢他们,那五个州的刺史人选她已有了决策,明达当众宣读了任命书,众人对赵珺雨露均沾的做法极满意,直呼圣明。
      他们尝到了好处得寸进尺,想要赵珺兑现承诺,早日纳四位侍君进宫。
      赵珺瞅准机会,当众宣布要立陈慕为皇夫。
      岂料此言一出反对声此起彼伏,世家大族依仗战功妄图拿捏赵珺,他们不仅要皇夫之位,还要太子生父出自本家。
      赵珺冷笑连连,寒声说“朕与诸位早有约定,诸位想出尔反尔吗?”
      安国公极谦卑地回话,“皇上息怒,并非臣等出尔反尔,而是陈大人受伤眼睛不能视物,他如何能坐中宫位辅佐皇上呢,请皇上令立他人。”
      “他人?”赵珺冷笑,“安国公不妨直说,要朕立你的儿子为夫。”
      安国公连忙下跪叩头,“老臣惶恐。”
      丞相出列说,“皇上三思,皇夫之位何其重要,陈大人身中恶毒,寿命不知几何,的确不适合立为皇夫。”
      赵珺一脸的不敢置信,丞相竟也反对吗,那这满殿朝臣还有谁支持她。
      气氛就此僵持,赵珺被挫败无力感淹没,站起来甩袖离去,明达喊了声“退朝。”连忙去追她的身影。
      赵珺回了寝宫去看陈慕,许是药物的缘故,他一直没醒,赵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过了片刻,明达进来小心翼翼地说“丞相与太傅等人求见皇上。”
      赵珺脸色不好,却还是在御书房接见了他们。
      丞相并没有因赵珺的冷脸而忐忑不安,他嗓音温润,“皇上恕罪,臣还是那句话,您不能立陈大人为皇夫。平北之战打了两年多,这一战劳民伤财,三万将士血染沙场,若没有世家的鼎力支持,胜负难说,您还太年轻,不该与世家对峙决裂,或者不能决裂。”
      赵珺忍着怒气反问,“那什么时候能?”
      赵珺一心想要打压世家扶持寒门,丞相自然知道,他说“十年,或者二十年。”
      赵珺没有说话,太傅摇头晃脑,“越是上位者越不能随心所欲,您的一举一动必将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皇上以雷霆手段灭了吴国,接下来必要以怀柔之术削藩,各地藩王此刻惶恐难安,若皇上执意得罪世家,保不住哪路藩王趁机收买人心,这两股势力联合起来,则江山危矣。”
      赵珺眉头紧锁,礼部尚书谢文迁难得说了几句中听的话,“皇上暂且退让一步,等那四名侍君入了宫,他们的性命乃至家族的荣辱就捏在您手中了,宠或不宠,爱或不爱,难道安国公那老匹夫还能再强迫您吗?”
      赵珺神情略有松动,谢文迁再接再厉,“您退了这一步,他们也不敢再得寸进尺,陈大人虽无皇夫之名,可以有皇夫之实。”
      良久,赵珺终于点头,“传旨,封陈慕为正二品侧君,十日后依照着皇夫的规格举行大婚。”正二品侧君已经是赵珺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若直接封了正一品贵君,朝中又要吵吵嚷嚷,还不如先大婚,等自己生下太子,再升陈慕为贵君。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谢文迁又给赵珺找不自在,“皇上,那四位侍君何时入宫,又要安置在何处?”
      赵珺一脸的不耐烦,“你这礼部尚书是怎么当的,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来问朕吗?”
      谢文迁自认倒霉不敢再问,册封的旨意已经传出去了,朝臣对此尚满意,对婚仪规格僭越一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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