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纪》薇娘

24、反目

　　当夜陈慕出宫回了陈府，赵珺下旨封陈慕为靖远郎将，跟随三军出征，直接听命于平北大将军文珏。朝臣暗暗猜测他二人因为选秀一事生了嫌隙，陈慕争风吃醋惹恼了皇上，皇上才把他丢到战场上以示惩戒。
　　赵珺对此一无所知，平北大将军等人进宫商讨战术，直到卯时才出宫，她一晚上都没合眼，辰时三刻又在城门口送别三军，她穿着衮服戴着冕冠，亲自为众人斟酒，预祝他们早日凯旋。
　　陈慕穿着银白色的盔甲，骑着高头大马，他并没有资格同几位将军站在一处，只能远远的注视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赵珺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隔着茫茫人海与他对视。
　　陈慕眼中溢满深情，冲她眨了眨眼睛。
　　赵珺弯了弯嘴角，无声地说了两个字，陈慕认出来了，是“保重。”
　　吉时已到，平北大将军文珏指挥众人上马出发，赵珺领着文武百官登上九重楼，看着将士们义无反顾的为国征战，她眼睛不自觉的湿润，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大好男儿不知会埋骨何处。
　　前线的战报隔十日会传到京城，双方打的有来有回，有输有赢，并不见哪一方具有压制性的实力。
　　朝中官员和京城百姓不似之前那般惶惶然，逐渐放松心情，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九月十五是赵瑶的十五岁生辰，女子十五及笈，这一日格外重要。因着战事，宫中许久没有举办宫宴，赵珺已经吩咐下去这场及笈礼要办得隆重些，宫中广邀高门世家夫人小姐入宫赴宴，太后亦打起精神亲自操持宫宴。
　　这一日宫里极热闹，赵珺也不端皇上的架子，只当自己是赵瑶的长姐，早早入了席，先观了及笈礼，又为赵瑶送上贺礼，是一匹河西进贡的汗血宝马。
　　赵瑶欣喜若狂，她从小就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可父皇母后总说自己年纪小，今日她及笈，是个大人了，也得偿所愿了。
　　赵瑶挽着赵珺的胳膊撒娇，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递到赵珺嘴边，“谢谢珺珺，今日是我及笈的大日子，珺珺可得多喝几杯。”
　　“好。”赵珺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她惯喝梨花白，今天却格外甜些，她握着酒杯的手发白，眼神带了些冷意。
　　赵瑶又给她倒了一杯，赵珺握着酒杯边缘摩挲，她深邃的眼睛盯着赵瑶，满是柔情地说“瑶瑶，姐姐爱你。”
　　赵瑶甜甜地笑着，却避开了赵珺的眼神，她催促道“珺珺快喝呀，你可不能赖账。”
　　太后在一旁看着她们，捏着帕子擦眼角，感慨道“要是你们的父皇还在，看见这一幕不知该有多高兴。”
　　赵瑶娇笑，“母后不必伤情，我时常梦见父皇，父皇还夸儿臣长得同母后年轻时一样美。”
　　太后横她一眼，无奈地说“你这孩子没个正形。”
　　赵珺一连喝了三杯，赵瑶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酒杯里还剩下一点残酒，赵珺冲琼枝说“你别眼巴巴地看着了，赏你了。”
　　琼枝笑着谢恩，跪在赵珺身边饮了这杯残酒，赵珺问“如何？”
　　琼枝握紧了手里的剑，急急地想要开口，赵珺却平静地打断她，“好了，饮酒伤身，改日再赏你。”
　　琼枝起身，眼眸中一片冷寒肃杀之气。
　　殿中喧闹不已，赵珺攥紧双手，直到指甲在手心掐出血痕，她却感觉不到痛意，只有满心的悲凉。
　　“皇上，您脸色不太好，奴婢扶您去偏殿歇歇。”桃枝温柔地搀扶起赵珺，赵珺扶着额踉踉跄跄地起身，太后瞧见了，担忧道“珺珺你醉了？”
　　“母后安坐，儿臣去去就来。”赵珺头晕目眩，她极力克制着眩晕恶心，被众人搀扶到了偏殿，她挣脱桃枝的手拿起桌子上的凉茶就往嘴里灌。
　　一杯凉茶一半入喉一半流进了赵珺的领口，丝丝凉意让赵珺找回了些许理智。
　　“皇上，您怎么了？”明达察觉到了不妥，他急急忙忙地扶住赵珺，赵珺并不是三杯果酒就醉的人，“去请张院判。”她极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明达“哎”了几声，匆匆忙忙去了。
　　赵珺勉强走到床榻边，她头晕的厉害，眼神也涣散起来，桃枝拧了湿帕子给她擦额头的冷汗，突然小声惊呼，“皇上，您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赵珺心里冷笑，出征前她把玉佩给了陈慕，几个月了，贴身伺候她的桃枝竟然毫无察觉，此刻故作惊慌，想必要借机支开琼枝。
　　桃枝急得团团转，抓着琼枝的手哀求道“琼枝，你去宴席上找找皇上的玉佩，别被宫女内侍捡了去，我在这儿看着皇上。”
　　琼枝挣开她的手，蹲到赵珺脚边，轻声问“皇上？”
　　赵珺扶着额，嘴边携着一抹极冷极冷的笑容，冲她点头“去吧。”
　　琼枝浑身紧绷，眼角余光瞥到桃枝仿佛松了一口气，她一把拽住桃枝的手腕，眼神冰冷的吓人，“照顾好皇上。”
　　桃枝心惊不已，勉强笑道“我会的。”
　　琼枝握着手中的剑，深深看了一眼赵珺，快步走了出去。
　　内殿只剩下赵珺和桃枝两个人，桃枝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不太自然地说“这里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皇上您稍等，奴婢给您倒杯凉茶来”
　　桃枝有些慌乱地走了，片刻后响起一道脚步声，一道陌生又嘶哑的声音传来“臣女给皇上请安。”
　　赵珺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张璃就站在眼前，她并没有开口，而是冷冷地看着一身阴郁的张璃。
　　张璃突然笑了起来，“表姐，你知道是谁邀我入宫的吗？”她也不等赵珺回答，径自笑个不停，“是长公主，今日宫宴上我可是看了一出姐妹情深的好戏，可背地里呢，妹妹却要杀姐姐，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趣。”
　　赵珺心里钝痛，哪怕有所猜测却还是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张璃嗤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一步一步的朝赵珺走来。
　　赵珺闭上眼睛，听到一声凄厉惊悚的惨叫，张璃的手腕被一支三寸长的钢针贯穿，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叮咚的声音。
　　张璃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嚎叫，她跪坐在地上，眼神惊恐，神情似鬼。
　　琼枝握着手中的长剑抵在她的脖颈上，寒声说“刺杀皇上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张璃疼得几经昏厥，她朝赵珺的方向爬了几步，嘴唇哆嗦个不停，“皇上饶命，是长公主指使我的，我，我鬼迷心窍了，表姐，表姐您饶命啊。”
　　“啊！”听到动静的桃枝冲进来看见了这一幕，吓得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琼枝收了剑走过去给了她几个耳光，她手劲极大，桃枝被打的东倒西歪，脸颊肿胀，“桃枝，你居然背叛皇上。”
　　桃枝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浑身抖的不成样子。
　　明达和张院判也被殿中的情形吓了一跳，琼枝直接拽住张院判的衣领把他拖到赵珺面前，怒气冲冲地说“看什么看，皇上还等着救命呢。”
　　张院判敢怒不敢言，他查看了赵珺的情况，说“皇上服用了过量的安神散，臣这里有解毒药丸，皇上用了立刻就能见效。”
　　明达端来茶水伺候赵珺服药，只一会儿，赵珺头脑逐渐清明，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桃枝，“桃枝，朕待你不薄。”
　　桃枝笑了几声，抬起肿胀惨烈的脸，眼中满是怨怼，“皇上您是待奴婢不薄，可您从未信任过奴婢，从未将奴婢当成是自己的心腹，奴婢只是比琼枝晚到您身边两年罢了，您却始终拿奴婢当外人，奴婢觉得不公。”
　　“原来如此。”赵珺竟也懒得再问什么，只冷冷地说“你自裁吧，朕留你全尸。”
　　桃枝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她想去抓赵珺的衣角，琼枝的剑却直直地插入了她的心脏，贯穿了她的身体。
　　张璃看见这一幕直接吓得晕了过去，赵珺冷笑，“将她送回公主府，姑母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明达叫了几名侍卫直接将晕死的张璃拖了出去，殿中只剩下几道蜿蜒的血痕。
　　“去请长公主。”
　　赵瑶来的时候地面已经被清洗干净了，桃枝的尸首也被抬出去了，但殿中的血腥味依旧浓郁。
　　赵珺看着她欢快的笑颜，问“张璃可是你召进宫的？”
　　赵瑶笑得花枝乱颤，“张璃那个蠢货，还想利用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在殿中转了一圈，挑眉问“她人呢，或者尸首呢？”
　　“朕送她出宫了。”
　　赵瑶一脸惊讶，随后撇了撇嘴，“你这皇上当的啊，真没劲。”
　　“张璃是傲慢无礼，可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你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赵瑶突然冷笑道“因为我恨她，从前太子哥哥还在，张璃还是郡主，仗着父皇的喜爱，就在我面前摆太子妃的款，言语之间对我不尊不敬，我那时就在想，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赵珺沉默了一会儿，说“她已经废了。”
　　“不够！我想借你的手杀了她，可你却心慈手软，你真让我失望。”
　　赵珺突然厉声道“瑶瑶，桃枝死了。”
　　赵瑶满不在乎地笑着，“她早就是死人了，就算你不杀她，你觉得我会放过她吗。”
　　赵珺满眼惊痛，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赵瑶，“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赵瑶冷笑，“你可真傻啊，我要与你争天下，我要这皇位，我要太极殿上那把龙椅，你现在知道了吗。”
　　即便赵珺早有准备也被她残忍的话语惊地后退一步，她一脸痛心，“你已经是长公主了，一人一下万人之上，何必还要争那个位子？”
　　“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可笑啊，凭什么你高居万人之上，我就要屈居你之下，我和你都是嫡出公主，身上流着一样尊贵的血脉，那个位置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凭什么我不能争？”
　　赵珺摇头不语，她心里一片荒芜悲凉，涩声规劝道“这天下不是那么好坐的，你只看到了它的无上尊荣，它……”
　　“够了！”赵瑶突然出声打断，她被嫉妒和怨恨冲昏了头脑，冷冷地说“怎么，你这是上位者的怜悯吗，凭什么你坐得我就坐不得。”
　　赵珺看了她许久，终于沉下脸，她冷冷地说“停手吧。”
　　“停手？哈哈哈哈哈哈哈。”赵瑶笑得癫狂，“篡位谋反，诛九族的大罪啊，你叫我停手，我告诉你，出手的人不会只出手一次，帝位之争，不就是你死我活吗？”
　　赵珺居然笑了，她摇头道“你真是疯了。”
　　太后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你们姐妹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把母后也扔到一边了。”
　　“母后。”赵瑶欢快地扑上去挽住太后的胳膊，甜甜地笑道“还不是珺珺，喝醉了拉着我说个不停，好了我们快入席吧。”
　　太后担忧道“珺珺没事吧，还有这偏殿是什么味？”
　　“她能有什么事，母后您就别操心了。”太后被她三言两语哄走了，赵珺仍站在原地，她嘲讽地笑了，“父皇，您可料到有姐妹反目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