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纪》薇娘

22、异心

　　赵珺这回在御书房等他，陈慕头一回踏入这里，表情肃穆，礼数十分周全。
　　赵珺挥手让众人都退下，然后起身在陈慕身边转了几圈，笑着问“陈大人，可消气了？”
　　陈慕面无表情，“臣不敢。”
　　“好了”赵珺抓住陈慕的手，哄道“朕错了，再有下回，朕直接叫人把他丢出宫。”
　　陈慕嘴角微微翘起，十分高傲的“嗯”了一声。
　　赵珺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你这人可真难哄。”
　　陈慕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恶狠狠地说“臣就是小心眼，所以皇上不能辜负臣。”
　　两人正说着话，明达突然在门外说“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和陈大人去一趟寿安宫。”
　　赵珺汗颜，早朝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到后宫了，她安抚陈慕，“母后为人最和善了，她只是想见见你，你别担心。”
　　陈慕说不紧张是假的，他担忧的问“要是太后娘娘看不上臣怎么办？”
　　赵珺俏皮地眨眼睛，“不会，朕看上的人自然是极好的，陈大人要对自己有信心。”
　　赵珺并没有乘坐御撵，她与陈慕并肩走在宫道里，明达等人隔了几步跟在后面，满宫的宫女内侍都掩不住好奇，偷偷摸摸地打量陈慕。
　　陈慕的步子都有些僵硬了，他小声说“你快叫他们别看我了。”
　　赵珺突然扑哧一笑，她歪着头看陈慕，笑得极明艳，“看看又怎么了，你这容貌气度又不是拿不出手。”
　　陈慕气闷，挺直脊背目视前方，一副上阵杀敌的模样。
　　寿安宫里，太后穿了明黄的宫装端坐在殿中，她显得格外紧张，一直催促小宫女去外面看赵珺来了没，赵瑶忍不住翻白眼，“母后您紧张什么呀，待会儿拿出太后娘娘的款，给他个下马威才好。”
　　“你这孩子。”太后正要板起脸教训她，小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说皇上到宫门口了。
　　太后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端坐着等赵珺，赵瑶站在太后身边，也伸长了脖子张望。
　　进了寿安宫，陈慕放慢速度走在赵珺身后，赵珺突然停住，走到他身边，说“不用。”
　　太后看着他二人并肩走进来的身影，突然泪盈于睫。
　　陈慕给太后和赵瑶行了大礼，太后让淑华姑姑扶起他，直说“好孩子，快坐。”
　　赵珺冲他点了点头，陈慕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太后温和慈爱的眼神来回打量赵珺和陈慕，她越看越喜欢，满意的说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珺珺眼光不错。”
　　赵珺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太后又问陈慕年龄籍贯，家中长辈等问题，待知道陈慕父母已逝，家中由大哥大嫂做主时，太后心疼道“往后入了宫，你就拿哀家当自己的母亲，珺珺若欺负你，哀家为你做主。”
　　“母后！”赵珺一脸尴尬，“您说什么呢？”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温柔的说“阿慕是个好孩子，你要善待他。”
　　陈慕忍着笑抬头看赵珺，赵珺一脸无奈，这才见了一面，连阿慕都叫上了。
　　赵瑶笑嘻嘻的说“陈大人，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姐夫了？”
　　只有皇夫才有资格受这一声“姐夫”，陈慕没有说话，赵珺倒满意地点头，“这是自然。”
　　赵瑶上前行了半礼，甜甜地叫了声“姐夫”，陈慕起身还礼，太后看着这一幕笑个不停。
　　出了寿安宫，陈慕长出一口气，问赵珺，“方才我表现的怎么样？”
　　赵珺点头，“不错，像个小媳妇的样。”
　　陈慕牵住赵珺的手，盛满笑意的眼睛盯着她看，“方才我听太后娘娘唤你珺珺，你的小名是珺珺吗？”
　　赵珺不敢与他对视，点了点头，“长辈们都这样唤朕。”
　　陈慕絮絮叨叨，“怀珺是你的封号，显得不够亲切，珺珺是你的小名，显得不够例外，我想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珺妹。”
　　赵珺无语，她没好气的问“好啊，那我唤你什么？”
　　陈慕一脸认真，“有妹妹当然有哥哥，我在家行二，要不你叫我二哥吧。”
　　赵珺嫌弃地皱眉，“不好不好，什么哥哥妹妹，怪矫情的。”
　　陈慕笑个不停，他不顾赵珺的反对“珺妹珺妹”的叫个不停。
　　赵珺浑身不舒服，她用手堵住自己的耳朵，陈慕瞧见这一幕，直笑弯了腰。
　　太后见了陈慕欢喜的不行，拉着淑华姑姑的手一直感慨，赵瑶在一旁听得头疼，太后见她那副样子，无奈地笑，“你小孩子家不耐烦听这些，不如去你舅舅家的赏花宴上玩，慧娘肯定也在。”
　　从三月以来京里的赏花宴不知办了多少场了，赵瑶觉得十分无聊，什么赏花宴呀，不就是相看嘛，夫人小姐个个矫揉做作，说一句话恨不得打三个弯，怪没意思的。
　　太后见她并不热衷此事，直接命人送她去永和侯府。
　　赵瑶身份尊贵，莫说夫人小姐，就算是永和侯府太夫人，她的亲外祖母都捧着她，给她让了上座。赵瑶并不端公主的架子，可她在场，宴席上众人都有些放不开，赵瑶陪太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寻了个由头出来透透气。
　　永和侯府她极熟悉，独自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赏花，正觉得百无聊赖，身后突然传来粗哑刺耳的请安声，她回头一看，是张璃。
　　赵瑶很难把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低沉阴暗气息的女子跟往日娇媚蛮横的少女联系起来，她皱眉看了很久，不确定地问“你是张璃？”
　　张璃笑得极难看，“让长公主见笑了，臣女不日就要远嫁，听说您在此赏花，特来给您请安。”
　　赵瑶觉得很没意思，她高傲地“嗯”了一声，不再搭理她。
　　过了许久，张璃突然说，“好可惜啊，您只是长公主而不是皇上。”
　　赵瑶猛地回头瞪她，“你什么意思？”
　　张璃的眼中突然迸出怨恨的光，她的声音像一条蜿蜒的毒蛇，“我原本是要嫁到京中的，可是今日朝中的消息传出来，母亲突然要将我远嫁，无非是状元游街那日我对陈慕不敬。原来皇上早就看上了陈慕，您可知道我这半年生不如死，如今又被家族抛弃，我想，皇上是不会放过我的，可如果您是皇上，我会不会有一线生机呢。”
　　赵瑶面无表情，她冷冷地看着张璃，讥笑“是姑母叫你这么说的吧？”
　　“我母亲夜夜笙歌，哪里顾得上我，我只是想搏一把，先帝只有您和皇上两滴血脉，您说，要是皇上有什么差池，这天下该交到谁手里呢？”
　　赵瑶嘴角轻勾，并没有接话。
　　张璃低着头，粗哑的声音极难听，“九月是您十五岁的生辰，不知道我如今的身份，还有没有资格入宫赴宴呢。”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
　　赵瑶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一声。
　　如此岁月静好的时光并不长久，六月底发生了一件令朝野震动的事，吴王反了，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直指陈慕妖言惑君。
　　与吴国相邻的沂州和密州也归附逆党，一时间声势浩大，江山动荡。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已是半夜，赵珺立马召了朝中重臣入宫，商讨平叛事宜。
　　万想不到世家大族态度暧昧，竟说出“共治江山”的荒唐话，丞相等人与之争吵不休，在一片混乱之中，赵珺居然出奇的冷静。
　　安国公对平叛是一脸的不赞同，他痛心疾首地说“皇上登基才半年，根基本就不稳，这一战若胜了也就罢了，若败了，江山不是尽落到吴王手中，依老臣看，皇上不如将北边的十五个州划给吴王，他称北王，皇上称南王，岂不妙哉，百姓也免受战乱流离之苦。”
　　永和侯文珏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你个老匹夫食君之禄却不担君之忧，贪生怕死畏畏缩缩，本侯与你同朝为官都感到羞愧。”他大步走到殿中撩袍下跪，大声说“皇上，臣愿领兵出征，不踏平吴国决不还朝。”
　　齐修仪凌厉的眼神让安国公打了个冷战，他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眼神里却溢满了杀意。
　　此刻御书房里主战的都是赵珺的心腹重臣或寒门新贵，主和的则是几世传承的世家高门。
　　赵珺心里冷笑，世家自然不用怕，就算将来是吴王夺了这天下，也要拉拢依仗他们，世家的传承绝不会因为一家一姓的皇权更迭而中断，他们永远是王朝的支柱。
　　赵珺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削藩只是第一步，打压世家扶持寒门则是第二步。
　　安国公见赵珺沉默不语，拱手问“皇上，您倒是给个示下？”
　　御书房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珺身上。
　　赵珺冷冷地瞥了一眼安国公，冷笑，“既然安国公为皇叔说请，朕明日派人护送安国公全族前往吴国，想来皇叔会很高兴的。”
　　安国公脸一白，急急忙忙跪下争辩，“皇上恕罪，臣对皇上绝无二心，臣只是担心战乱让黎民百姓受苦，臣……”
　　“好了！”赵珺冷冷地打断他，“安国公既然心系百姓，就该助朕平了内乱，而不是在这说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三朝元老，国之柱石，竟连一丝风骨都没有，真叫朕寒心。”
　　安国公嘴唇蠕动，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珺凌厉威压的眼神扫向众人，“还有谁主和的，站出来。”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人皆低着头不说话，赵珺已经当了四年的皇太女，掌了四年的朝政，并非没有根基，把她惹急了不是什么好事。
　　“传旨，封永和侯文珏为平北大将军，兵部侍郎文焕为昭武将军，怀化将军章韦滔为忠武将军，即刻整备衣甲马匹器械，三日后出征平叛。”赵珺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冲众人摆手，“诸位回府沐浴更衣，明日辰时随朕去太庙祭祖，为三军祈福。”
　　“皇上，皇上老臣愿出家资五万两为将士添置兵器粮草。”安国公突然膝行几步急切地说，赵珺嘴角讥笑，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安国公狠了狠心，硬着头皮说“望皇上以江山为重，选秀纳妃，早得太子。”
　　赵珺有些明白这些世家究竟想要什么了，她突然想起了陈慕，心情压抑又烦躁，安国公忐忑不安的等了半天却没等来赵珺的回答，没有同意也没拒绝。
　　齐修仪隔着人群看向赵珺，赵珺浑身上下散发着清冷阴鸷的气息，半晌，她说“此事容后再议。”
　　丞相在退出御书房的时候叹息又怜悯地说，“皇家与世家联姻是无法避免的事，望皇上以江山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