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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玉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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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慕在仙居楼包了一间客房住下,这仙居楼是京城最大最奢华的酒楼,听说背后的东家是宜王府。可宜王求道不问世事,王府如今只靠怀瑈郡主撑着,若说仙居楼背后没有宫里那位的扶持,陈慕是万万不相信的。
这一日陈慕在二楼包间内饮酒听戏,听得一楼大堂传来嘈杂之声,原是有几个清贫书生,点了几个小菜一壶竹叶青,正对如今的朝政指手画脚。陈慕嗤笑一声,本不想理会,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撩袍下了楼,笑眯眯地凑过去坐在那些人中间,几个读书人打量他一副骄矜贵公子的模样,都面露不满和戒备,陈慕先把几人猛夸一顿,表达了自己的敬仰之情,几人放松下来,连连称“过奖。”
陈慕拍出一锭银子,让小二上了好酒好菜,几人便有些不好意思,陈慕这才期期艾艾的说“在下听几位公子对朝中之事颇为了解,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说着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不知当今圣上的名讳是?”
那几个书生吓了一跳,没人说话。
其中一个年长的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小兄弟怕是吃醉酒了,天子的名讳谁敢直呼?”他伸手在自己的茶杯里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珺”字,为了避讳,他省去了一笔。。
陈慕的心突然被撞击了一下,曾经的怀珺公主,如今的天子单名一个“珺”,整个大宣无人不知,便是三岁小儿也被耳提面命不准说这个字。
那晚那个身份高贵神秘的女子果真是当今天子吗,陈慕已经有五分确定了,只是他还得回家一趟,那枚玉佩他小时候在大嫂的房中见过,他需要做最后的确定。
陈慕出了酒楼没走几步,突然有两个男子伸手拦住了他,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敬地说“二爷,您这些日子受苦了,随奴才们回去吧。”
陈慕挑了挑眉,央求道,“陈伯,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我玩够了自然会回去的,告诉大哥不用担心我。”
陈伯依然低着头,“二爷别为难老奴了,大爷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押您回去,您恕罪。”说罢他挥了挥手,几个人上前挟住陈慕双臂把他往马车上拖。
“哎哎哎,等会儿。”陈慕双手胡乱地在胸口腰间摸了几下,“我扇子好像落在客房了,陈伯容我回去找找。”
那柄折扇是老太爷早年出海的时候带回来的珍品,陈慕一向爱不释手,陈伯一时有些为难,在陈慕眼巴巴的祈求中,他眼含警告的扫了几个护卫一眼,吩咐,“伺候好二爷,我即刻回来。”
陈伯亲自去找了,陈慕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笑,叹息道“麻烦”。几个护卫如临大敌一般,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说“二爷,您,别挣扎了。”陈慕哦了一声,几记掌刀轻轻松松将几人撂倒,悠闲地骑马走了。
连日赶路到了许州,陈慕趁着夜色避开府中的丫鬟婆子,轻车熟路地摸进了松风院的正房,陈府大奶奶乔茗溪正在烛光下对账,陈慕随意躺在内室的榻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大奶奶听到了内室的动静,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身边的心腹秦嬷嬷。秦嬷嬷瞟了一眼内室露出头疼无奈的表情,“行了,都下去吧。”丫鬟们低着头鱼贯而出,秦嬷嬷掩了房门,自己亲自守在门外。
大奶奶丢了账本进了内室,见陈慕那副懒散的样子,板着脸斥道“你还知道回来,两家下聘的日子你跑了,你大哥腆着脸求柳家不要退婚,柳家闹得满城皆知,不仅把你大哥臭骂一顿,还直接派人将他轰出府,你大哥是没脸见人了,他放话抓到你非家法伺候,唉,你这回是真把他气疯了。”
陈慕静静地听完,居然笑了出来,“妙啊妙啊,大哥不是最欣赏柳家家风清正吗,这回他总算领略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
大奶奶扶了扶额角,头疼地叹息,“你还笑得出来,许州的夫人小姐现在见了我就绕着走,你这婚事不知得耽搁到几时?”说着恨恨地瞪了陈慕一眼,“柳家七娘天仙一样的人物,多少人求而不得,要不是咱们两家是世交,七娘也落不到你头上,你竟不识好歹,连累七娘成为全城的笑柄,我今后是没脸见她了。你倒是说说,你看不上她哪点,竟然当众逃婚?”
陈慕想起那日洛山寺外柳知妍与自己说的话,脸色就冷了下来,他轻哼一声,做作地叹息,“大嫂,你都不问问我这几天吃了多少苦,大哥不知抽哪门子风,派了那么多人抓我,我这整天东躲西藏,吃了上顿没下顿,人都饿瘦了。好不容易摸回家,大嫂你还一直怨我怪我,这家我待不下去了,再见。”
陈慕懒洋洋地起身,虽然这出戏隔三差五的就要上演,但大奶奶明显很吃这套,她急急忙忙的拦住他,“好了好了,嫂子不说了了,看你,出去几天都瘦了。”大奶奶掏出帕子抹着眼泪,心疼地说“跟你大哥认个错,好好的少爷公子,整日流落在外算个什么事。”
大奶奶乔茗溪嫁过来的时候陈慕才五岁,她一进门就掌了中馈做了当家奶奶,小叔子陈慕更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她对陈慕的纵容疼爱更甚自己的亲生孩子。
陈慕弯了弯嘴角,又躺了回去,大奶奶抹了半天眼泪,见陈慕悠闲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板起脸又要训斥,陈慕一下子坐起来,拽着大奶奶的袖子撒娇,“大嫂,咱们家那块家传玉佩你收哪儿了,让我看看?”
大奶奶疑惑道“怎么提起这茬?”却还是转身从衣柜的最深处拿出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子,她又从梳妆台的小匣子里拿出钥匙开了锁,将包了几层帕子的玉佩小心拿出来放在陈慕手上。
陈慕的手心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碧玉玉佩,个头比赵珺那枚小了许多,触感却是一样的冰凉,在烛光下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他捻着玉佩仔细看了看,眼神越发幽深,大奶奶心疼地从他手里夺过来,小心翼翼的包好,这枚玉佩是她嫁过来第二天认亲的时候婆母给的,并对她说“传媳不传女”,她这些年收得极仔细,连大爷都不知道放在哪儿。
陈慕看着空空的手心,突然问“大嫂,你知不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
大奶奶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会儿,却还是凑近陈慕耳边小声说“这是父亲早年出海带回来的,听说是渤海国的使者进献的贡品,咱们家这个只是一块边角料,父亲花了高价买了下来,正经的玉料都进献给了宫里。”
“父亲出海那年是那一年?”陈慕的声音有些飘渺。
大奶奶仔细想了一会儿,终是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大约是元和七年。”
元和七年,文皇后产下龙凤胎,顺帝大赦天下,周边的小国都派了使者献礼恭贺,渤海国进献了一块绝世美玉,顺帝大喜,将玉一分为二,命宫中巧匠打造了两块玉佩赐给了刚出生的小皇子和小公主,此事世人皆知。
陈慕突然笑了一下,嘴里喃喃道“果然如此。”大奶奶疑惑的看他一眼,正要问什么,突然听到秦嬷嬷扬声喊道“大爷您来了。”
大奶奶连忙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推陈慕,“你快走,不然你大哥会打死你的。”
陈慕伸了伸懒腰,冲大奶奶眨了眨眼睛,大奶奶心领神会,跑到梳妆台拿了好几张面额一百的银票和一荷包的碎银子塞到陈慕手里,叮嘱道“钱用完了记得给我来信,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大奶奶眼泪汪汪地拽着陈慕的袖子,陈慕头疼不已,安抚道“我会的,嫂子你放心。”说罢抽出袖子翻窗走了。
大爷陈琰怒气冲冲地踹门进来时,大奶奶正在抹眼泪,大爷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人,怒道“那孽障呢?”
大奶奶冷笑一声,“大爷说什么我听不懂?”
大爷气得拍桌子,“你还不承认,府中的护卫明明看到他翻墙进了这院子,那孽障呢,我今天非打死他。”
大奶奶冷冷地看他一眼,嗤笑道“咱们家与柳家的婚事已经退了,你就算打死他有什么用,你可真是狠心,把阿慕逼得整日东躲西藏,他都瘦了一圈了,他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些委屈,要是在外面出个什么事,你怎么对得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
“那你把他惯成任性妄为的浪荡公子就对得起母亲的嘱托了吗,柳家与咱们家世代交好,就因为他逃婚一事,几辈子的情分就这样断了,还有七娘,人家金尊玉贵的姑娘就是这么给他作践的吗?”大爷拿起一个茶杯掼在地上,怒吼声吓得院子外面跪了一片,他气得在地上打转,大奶奶却不怕他,强硬的反驳,“阿慕与七娘自小就不对付,就算成婚也是怨偶一对,还不如今日断了的好,来日自有好姑娘等着阿慕。”
大爷被她气笑了,手指着大奶奶直颤抖,“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就因为你一直以来的纵容,阿慕才有恃无恐,当初就不该将阿慕交给你抚养,长于内院妇人之手,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出息?”
大奶奶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地说“阿慕有功名在身,又是那样的好摸样,等明年考中进士,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得,便是尚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大爷目瞪口呆,身子忍不住晃了两下,他扶着桌子站好,见大奶奶一副得意的表情,恨恨的拍自己的面门,“疯了疯了。”他再说不出话来,摇摇晃晃地走了。
秦嬷嬷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叹气道“这是何必呢,奶奶确实太娇惯二爷了。”
大奶奶却充耳不闻,望着半开的窗户,喃喃自语,“不知道钱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