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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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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姚恒端着药进了帐,但见陈响整个人蒙在被子里,锦枕上只见得到一片头发。
这不是要给闷坏了吗?
姚恒放下托盘走上前,帮陈响把被子拉开了些,一张通红的脸瞬间露了出来,鸦羽似的长睫都被汗打湿,和鬓边的额发一样缠作一绺一绺的。
擦星和拭月自然不会连照顾发烧的主子都不会,任凭他把自己蒙起来。
那就是陈响在他进来之前自己蒙进被子里去的。
这是真的很抗拒喝药?
姚恒心中好笑,怎么说也是堂堂大陈皇子,快及冠的少年郎,怎么性子像个被娇宠坏了的小姑娘家。
“殿下?”姚恒俯下身凑近了些,轻轻喊道,“该喝药了,否则高热不退,该烧成傻子了。”
“好苦,不想喝。”
陈响垂着眼睫,声若蚊蝇。
“这儿还有酒酿小圆子,殿下喝了药再吃这个,不苦。”姚恒试着哄道。
陈响听到这个才抬了抬眼,果然看见碗里莹白圆润的小圆子,眨了眨眼,有些松动。
姚恒趁热打铁,把药端到陈响面前:“殿下喝了药便会好得快些,喝吧。”
陈响看见姚恒眼下的乌青,定是又忙了一天也未曾休息,不想再耽误他原本就很宝贵的时间,于是捧着碗、一口气将药喝干了。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姚恒现下有点惊讶,看来六殿下也并非他们说的那般难哄啊,他本还犯愁自己压根没干过哄人喝药这种活儿呢。
那药确实苦,陈响那张漂亮的脸都皱作一团,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甚至蓄了水汽,好险没落下泪来。
陈响缓过劲后立马拿起勺子吃小圆子想要把苦味冲淡,一时急着吃,脸颊上都沾上了一点甜汤。
他本就皮肤白皙,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将原本的病气一扫而空,整个人有些好看得耀人眼目了。
姚恒发觉自己竟然盯着看得有些失礼了,低下头咳嗽一声,又拿出帕子给陈响:
“殿下,擦擦脸。”
陈响使劲咽下嘴里那一口圆子才接过,有点不好意思,胡乱擦了擦脸,有点沮丧。
可恶,怎么在表哥面前出了洋相,他定要笑我嫌我了!
姚恒则是心想,好在平日里峰石有提醒他带帕子的习惯......
“这帕子脏了,回头洗干净了再还给表哥。”陈响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酒酿小圆子,苦味也被冲淡了不少,连精神都好了一些,便道,“表哥莫怪。”
“无妨。”姚恒摇头。
“今日麻烦表哥许多,之后会好好道谢的。”陈响瘪瘪嘴,有点委屈却是很乖,“夜已深了,表哥回去歇息吧。”
其实他想的是,做噩梦好可怕,没有表哥在身边肯定还会做噩梦的,呜呜呜。
姚恒点头:“那末将告退,殿下好生歇息,明日再来探望。”
说罢便行礼告退,一掀帐帘,大踏步出去了。
姚恒在回帐的路上,不时仰头看月。
今日夜幕格外漆黑,月亮都被云层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不出来。
风似乎比往日里还要喧嚣肆虐,卷着黄沙草根拍在人身上,只都被姚恒的披风和盔甲挡开了去。
突然,一道刺眼锐目的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便是震耳的惊雷。
姚恒笑起来,脚步加快。
夜已深了,而大雨倾盆而至。
夹着电闪雷鸣,裹沙狂风,连这西北大营的上万军帐都摇晃着应和,但仍在风雨中稳稳群立。
说来也怪,这样大的声响,竟都没把陈响从睡梦中吵醒。
擦星同拭月守在帐内原本是以防陈响夜半噩梦惊醒,因为六殿下从小就怕雨夜,从前孩子时都是同皇后娘娘与寿平公主都待在一块儿才不会吓哭,这些日子病得厉害还似有梦魇,她们二人实在担心才逾矩进帐内守着,谁知六殿下竟攥着条小白手帕睡得可香。
唉,倒也欣慰,自来了这鸟不拉屎的西北边境,殿下有多久都没休息好了,只希望姚小将军快些赶跑西羌军,能早日回京。
拭月这样想。
有天公作美,姚恒自不会辜负拭月姑娘的殷切期望。
因着这罕见的暴雨,鹰锄山上的日谷德基必是稳不住了。
靖远侯府,西厢房。
桓彧伏在案前翻阅医术,手边一盏油灯,灯芯已快要燃尽了。
他自己顾不上那灯,只消有光亮便好,但有一双手却替他取了更亮的灯盏放在书案上,换下了快燃尽的那盏。
桓彧抬头,睁大了眼睛:“侯爷?”
正是姚恪。
“才能够下地,侯爷怎么不好生歇着?”桓彧急忙起身,推着姚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忍不住开始念叨,“侯爷此病非同小可,须得长时间静养,此时尚未痊愈,更应当好生歇息......”
姚恪想笑,牵着了气管,笑出声来却是边笑边咳:“奉卿不必过于担心,这身体本侯自己心里清楚。”
在侯府住了有几日了,这位靖远侯似乎比传闻中不苟言笑的印象要好相处得多,总是主动亲近问候,还唤他的字,桓彧便不再忐忑,全心全力医治姚恪,好不辜负这份亲近与信任。
姚恪这病症十分罕见,桓彧从未遇见甚至耳闻过,压制病情不难,要痊愈却很麻烦,只能多翻些医书,试着能否找到类似的记载,看看是否有根治之法。
不过还有一种思路,只是桓彧先前未曾想到。
方才书中读到一例,正好眼下靖远侯其人就在眼前,便开口道:
“侯爷此症凶险杂乱,又十分陌生,但下官有一猜想,有些冒犯,但还是想问一问侯爷。”
“奉卿但说无妨。”
姚恪道。
“侯爷究竟是无名急症,还是遭人暗算下毒?”桓彧问道,“若侯爷是中了毒,那许是要换一种思路来对症下药了。”
姚恪缓缓摇头:“此事难以论断。若说中毒,本侯毫无察觉,也不曾记得病前有任何预兆。”
“但若是投毒之人,必是会尽力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所以本侯毫无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桓彧皱眉:“但若是中毒,找不到毒源怕是很难根治了。”
“无妨。”姚恪淡淡道,“若是无法根治,便留奉卿长住府上也好。”
“侯爷说笑了。”桓彧拱手道,“下官纵然医术不精,但还可以向其他前辈讨教,定会想出法子治愈侯爷的!”
姚恪一语未发,过了一会便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侯爷是大陈国之栋梁,陛下的左膀右臂,我定要找到治愈侯爷的方法!
桓彧这样想着,继续翻动着手中的医书,还决心明日回太医署向署令和老前辈们讨教一番。
西北。
暴雨昼夜未歇,全军整装待发。
雨水拍打在将士们的头盔之上,打在银光熠熠的刀枪箭戟之上。
姚恒横枪立马于众军之前,沉声道:
“我西北将士,兵强将勇,气吞如虎,屈身忍气守在这鹰锄山下数旬之久,便是待此一刻!今日随我,不破西羌,不归大陈!”
将士们嘶声应和,声透雨幕:“是!!!”
“不破西羌,不归大陈!”
一切如姚恒所料。
暴雨之下的西羌残军措手不及、军心大乱,日谷德基万般无奈,只能率众下山一搏。
而姚恒早已将西北军拆分三路,死死守住了所有下山口,一旦日谷德基露面,便直接擒贼擒王,彻底将西羌残军一网打尽。
雨势愈大,姚恒手提银枪勒马阵前,终究是再次对上了抽出双刀缓步而出的日谷德基。
数月缠斗,这大约是最后的胜负之战。
如今日谷德基显然处于颓势,衣衫和鬈发脏乱湿透,一双鹰钩眼光芒慑人,死死盯住面前年轻的将。
想他身为西羌这些年来最年轻的大将领,却屡次在这毛头小子手上吃亏,如今更是潦倒到拼死一搏,只恨不能此刻便用手中双刀直取姚恒性命,一雪前耻。
可眼下情形却是,姚恒银盔铁甲居高临下,遥遥举枪。
日谷德基突然附身前冲,速度极快,一刀砍向姚恒身下赤马,马儿前蹄扬起,鲜血溅出,姚恒便迅速踏起一脚飞身下马,银枪后刺,斜穿过日谷德基左臂软甲,血色迅速洇开,只是马上又被雨点打成泥泞暗色。
下一刻,刀枪相击,雨点飞震,锋利的兵刃擦过躯体,旋即又撞到一起,以力相搏。
日谷德基紧咬牙关,几个回合下来已显疲态。
若非这些时日藏身鹰锄山,无休无息竭尽心力,他与姚恒尚有一战之力,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尽失,他拼死一搏,也搏不过姚恒骁勇力强部署周全。
姚恒敏锐抓住这一息时机,猛出一□□向日谷德基胸腹,被双刀堪堪挡住,再一个摆尾脱出掣肘,转身上步,一击穿透了日谷德基右手手掌!
日谷德基痛呼一声,姚恒分毫不松,一式落步梨花将日谷德基掀翻在地,枪刃直刺心肺!
虎头银□□穿日谷德基胸前软甲,鲜血溅出,日谷德基痛极而笑,反手持刀狠扎,终究失了准头,只在姚恒臂上砍出见骨刀痕,便在姚恒拧转枪头后口喷鲜血,倒地。
“今日......输给你这狡诈汉贼,无颜回乡,哈哈哈......”
日谷德基咳血不止,狞笑道。
姚恒面色肃然,挥手招来部下,道:“绑起来,带回大营。余下残兵,降者受降,违者尽杀。”
雨势不减分毫,群龙无首的西羌残兵不成气候,不消半日,胜负已定。
刘副将将身受重伤的日谷德基押入牢车,喜道:“多亏将军神机妙算,如今大获全胜,不日便可凯旋归京了!”
姚恒抹去面上交混的血水,心中却不止想到回京。
可先送他回雍都好生看看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