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捷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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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边界风沙粗粝，把六殿下的脸颊都给吹裂了。
因此这几日，陈响都是把大氅领子高高竖起，不让其他人瞧见他脸上的裂口。
拭月只觉好笑：“殿下果真金尊玉贵，奴婢同擦星身为女子也不及殿下呢！”
陈响怒了：“是不是平日里太纵着你们了，如今都敢出言嘲笑我了？”
“殿下息怒。”擦星出来打圆场，“是奴婢与拭月太过粗糙，并非殿下之过。”
梁逍守在帐外，仗着殿下看不见偷偷弯了嘴角，只是不敢笑出声。
陈响听了这番话更觉不是滋味，又懒得再计较失了他的尊贵风度，只能坐在软垫上生闷气。
正气着呢，忽听得帐外突然响起军队行声、嘈杂人声，有小将在营里四下高喊：
“大军凯旋！大军凯旋！姚将军一举将西羌赶回祁连山以西去了！”
“什么？”
陈响立刻惊得瞌睡全无，就要下榻穿鞋去见姚恒：
“我才来了几日功夫，表哥竟就打了胜仗了？”
大陈的监军职权范围并不大，仅有直接上书直奏、陈言意见之权。虽说这一点就足以让许多将军对监军又敬又怕，况且来的西北监军还是被陛下宠得无法无天的六殿下。
不过姚恒显然无所畏惧，他自行得端坐得直。
只是在主将的这种态度影响下，陈响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半透明人物。
陈响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他抵边这几日压根没什么正经事可干。
军营里上下忙碌、出营杀敌或是三军回营都从无人告知他，首将姚恒更是自他刚来那日夜里便带兵渡了黑水自行暗中筹谋，整个大营里守兵寥寥，留下他和一名副将驻守原地，只表面上做出还有大队人马在此的假象。
陈响留在这鸟不拉屎的边境军营里，吃了许多他在皇宫里从未吃过的苦，心中又是百无聊赖，就这都还能万分嫌弃却忍着从不开口要回京都，都算是擦星拭月她们生平未见之奇事了。
要知道，六殿下可是连陛下年年秋猎的东山猎场都嫌条件寒酸的娇气包，可那儿好歹有行宫别院、锦枕软榻，而这四面黄沙的雍州界连张像样的毯子都没有！军粮倒是不曾短缺，可尽是些没滋没味的干粮咸菜；他们带来的好茶也不是没有，可这儿连烧开的水都带着黄沙的苦味儿。
且前线紧张不许出营，整个军队在姚恒治下又是纪律严明得近乎苛刻。
这衣食住行是样样一落千丈，整日又毫无玩乐享受可言。拭月笃定，若不是有姚小将军在这儿，殿下定是一个时辰也待不上便要速速回京的！再不济，回雍都也是舒服的呀，莫说殿下了，这军营里的日子连拭月都觉得太难熬了些。
看殿下这被风吹得脸也裂了，夜里干得是嘴唇也皲了，虽说嘴上调笑，可拭月还是心疼得紧，她们殿下何时吃过这种苦呀！
可是瞧着殿下一脸喜气地要跑到帐外去迎凯旋归来的大军，拭月一边拦着，一边觉得还是有些高兴的，毕竟殿下在这儿光是日日想着姚小将军便是整日挂着笑颜的。
盛和三十四年仲冬，神威将军姚恒领兵十八万夜渡黑水奇袭西羌，短兵相接三战三捷，歼敌五万收复黑水，并将西羌元帅日谷得基及其大军驱逐回鹰锄山以西。
捷报传来，当日便差快马急奏京都，未待嘉诏传回，西北大营当夜便设宴庆贺，雍王也差人送酒肉十车相贺。
“此次我军大胜，实乃将军谋划得当！末将叹服！”
席上，下首一魁梧将领高举酒樽，冲姚恒开怀贺道，“原还以为姚小将军年纪尚轻难当大任，却不想少年峥嵘乃是天纵英才！末将愿自罚三杯，为将军初来时末将鲁莽冒犯道歉！”
“刘将军抬举晚辈了，计谋虽好，无人施行亦不得通。”姚恒站起身回敬一杯，“此次成功小胜西羌，实是仰赖军中诸位倾尽全力，此胜此誉当与全军共享！”
“今日痛饮坛中酒，明日尽夺故土回！众将士同庆！”
刚下战场，姚恒袍角仍浸着血迹，脸上杀伐之气未退，如此气势，立长足威信，更震慑全军。
只听得众军士皆笑逐颜开：
“将军英明！”
“谢将军！”
“愿一心追随姚将军！”
“击退西羌！复我国土！”
陈响作为监军，按理也当站上去说上几句，可他自来了军营同没来并无区别，无功劳更无认可，便也没有底气更不好意思站上来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现下脸颊皲裂，兜起了大氅帷帽不肯见人。
所以在宴席上他只是匆匆作陪，喝了几杯浊酒走完了流程便悄悄离席溜回了自己的营帐。左右
今夜全军狂欢，还叫了许多歌姬舞姬陪伴助兴，他离开也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不过回了自己帐子的陈响还是按捺不住，再怎么说今日也该去贺一贺姚恒啊！此战大捷，想必彻底击退西羌收复失地也是指日可待，回朝后必有升迁封赏，想那时姚小将军便不是小将军而可以真正地被称为将军了。虽说姚恒年纪太轻资历尚浅，不过在陈响心里，他向来是样样拔尖的。
因此陈响还是出了帐，提着灯笼又往回走去，想着还是该好好向表哥道贺，说几句话。
这些日子他停了药，身子更差，梁逍已回了雍都去寻医术精湛的大夫，擦星拭月正忙着给他找食材炖药膳。
军中物资紧缺，他们带的也有限，每每要这两位姑娘忙到夜里才能找齐食材药材再上炉煮好，给他喝了再睡。
因不愿再给劳累的丫鬟们再添麻烦，想着几步路也没什么，陈响便悄悄独自出帐了。
可谁知这一片黑灯瞎火，西北营实在是太大，他又很少外出，平日里几乎用不上双腿走路的六殿下便在许许多多一模一样的营帐中失去了方向。
找不到在哪，怎么办？
他本意是想回宴席上向姚恒祝几杯酒，可是现下不知方向，连回去自己帐子都不知该往何处了。
偏偏这几日吃的药膳效力不足，他在原地转来转去走不出去，渐渐没了力气。
军中酒还烈，方才吃了酒便有些迷糊了的陈响被夜里冷风一吹又开始头疼脑袋晕，握着灯笼站不住脚，竟是摇摇晃晃歪倒在地没了意识。
边境的风是真的既冷且狂，陈响倒在地上，即使是有厚厚的大氅围着也抵挡不了寒气侵入体内，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吃够了酒离席的将士发现，回头喊了人来帮忙。
这将士正是姚恒的随侍峰石：
“将军快来！监军殿下怎的晕倒了在这儿！”
陈响醒来时天光大亮，已经躺在自己的军帐之中了。
擦星正守着他，见他醒了，忙问道：“殿下醒了？可还头晕？”
“无妨。”陈响摇摇头，虽然身上没力气，但已经不很难受了，“我怎么又回来了？我记得我......”
“还说呢！”拭月正好端了铜盆进来要给他擦手，气恼道，“殿下路也不认得便到处瞎跑！还好姚将军的随侍峰石发现了您，这若是在地里倒上一夜，谁知明日还得不得见殿下了！”
“拭月！”擦星忙制止她，“越是口无遮拦了！这什么话也好乱说？”
“奴婢还不是为殿下着急！”拭月眼睛都红了，“还好没多久就叫姚将军送回来了，不然真是......若殿下有什么差池，我跟着殿下去了算了！”
“好了吵死了.....”陈响刚醒就被一顿说，又没力气训斥叫拭月闭嘴，闭了眼缓了缓才开口问道，“那表哥怎么送我回来的？”
“派峰石回来讨了轿辇，再叫了几位士兵将您抬回来的。”擦星浸了帕子给陈响细细擦手，一边回道。
“啊......”陈响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道，“那我更得去见他了，还得好好道谢才行。”
有了人带路的陈响终于顺利找到了主帐。
“表哥！”陈响带着笑进了帐，到了姚恒跟前表情笑容又逐渐收了回去，嘴角又向下压了，
“说来惭愧，昨夜本想亲自来贺表哥凯旋，没想到又叫表哥添了麻烦......”
不过他带着长长的帷帽，其实面上表情旁人压根看不见，只能从语气中分辨些情绪罢了。
“殿下不必自责。”姚恒摇摇头，“举手之劳。”
“还是要谢的。”陈响认真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喝了几口酒也能倒了，让表哥见笑了。”
“......无需介怀。”姚恒不动声色退后一步，“但末将有一事不解。”
“何事？”
陈响一怔。
姚恒低下头直视陈响，原本疏离的神色陡然添了几分凌厉，透过那帷纱直直压进了陈响眼里。
他道：
“殿下与末将此前从未熟识，虽感念殿下青眼，但末将惶恐，我姚恒一介莽夫身无长物，何以值得殿下如此主动亲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捷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