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诗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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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大殿。
朝堂之上，群臣列立。
鼎元帝侧身按了按头，抬眼道：
“眼下开了春，播耕繁忙，户部掌钱谷国本，务必安置好春耕庶务。”
户部尚书刘仲本年逾花甲，一贯沉稳圆滑，当即拱手出列，道：“臣已拟派何侍郎前往各州巡查春播情况，请陛下放心。”
鼎元帝颔首，老臣做事一向稳妥。
随后，礼部员外郎周得露奏道：“陛下，既已开春，则春搜事宜，可始备乎？”
《周礼》载君王四季田猎，即春搜，夏苗，秋狩，冬狩。
鼎元帝近年来偏好在春天出游狩猎，因此，若要出京田猎，便可着手准备了。
谈及此，高居堂上的君王竟露出几分笑容，道：“今天便开始置备吧。老六不日成年，将他的冠礼一并备下，朕亲自在东山猎场为响儿加冠。”
众皆讶然。
陛下要亲自为六殿下加冠？
虽知晓陛下向来宠爱六殿下，但先太子新丧不足一年，陛下膝下皇子众多，如此盛宠，是否意味着下任储君......？
还有，既然六殿下业已及冠，则封王出京诸事......亦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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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上一石千浪，漩涡中心那位将要及冠的尊贵少年却悠哉悠哉地坐在榻上品茶。
他在翰林挂的闲差，一月能去上一回都算勤勉，亦不必上朝听差奏事，由得乾清殿上吵翻了天，都懒得掀一掀秀气的眼皮。
说起来，今日邢国公世子邢万豪在京都南门外风景顶漂亮的天源寺开诗社，广邀京都世家公子、文人墨客相聚，游春赏花，吟诗作对。
邢万豪早送了请帖给六殿下，言辞恳切，愿他赏光，陈响在宫里实在待得无聊，便应下了且去瞧瞧那声势浩大的合墨诗社。
陈响撇撇嘴，自他回宫日日殷勤读书，就为了哄母后高兴，结果母后不吃这套了，盯得死紧不让他出去鬼混，正好这儿送上来一个现成的正经由头，撒撒娇也就溜出去了。
再说了，上次瞒着尹皇后偷偷溜出去查账，和奉卿聊晚了些，差点儿被蕙秀姑姑抓个正着，更是合宫上下都盯着他这扇门，本想贺一贺表哥得了封赏擢拔，都没找到机会。
邢万豪惯会做人，一门诗社开下来，大把金银砸出去，不知招揽了多少公子哥儿穷太学生，姚家近来风头正盛，定也会收到请帖的。
如此这般想了，陈响便去厨房拿了几碟尹文嬗爱吃的点心，伏低做小地端茶倒水，乖乖顺顺地捏肩捶腿，又是保证今后好好上进不再惹是生非，又是夸母后今日如下凡洛神九天玄女般美貌动人，直把尹皇后和满室宫女逗得捂着嘴忍俊不禁，才轻轻敲了一下陈响的头：“你呀！惯会撒娇。”
陈响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儿臣说的都是真心话，依儿臣看，满宫里哪个娘娘比得上我母后好颜色，就是那些十几岁的高门贵女，都不及母后十中之一！”
“母后，让我出去玩一日吧，你看这满京的人谁开了春还整日窝着不动啊，我骨头都酸了。母后，让我去吧，我一定乖乖的，一点事儿不惹。”
陈响软着语气，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抱着尹文嬗的手腕撒娇，尹皇后被他晃得晕了头了，终于败下阵来：“好了好了，去就是了，别晃我了。以后谁治得了你这撒娇精怪，母后赏他黄金百两！”
“多谢母后！”
陈响蹦起来，笑吟吟顺过蕙秀手上的栀子花，插在尹文嬗鬓边，然后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慢点儿，莫摔了！”尹皇后冲着他背影喊，“春寒料峭的，擦星记得给你主子添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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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芳菲，鸟鸣莺啼。
天源寺不愧为大陈京都香火顶旺盛的大寺，寺院地势开阔，景色秀雅迷人。
邢万豪以大笔香火钱借下天源寺后院的大花园，说是开诗社，实际与宴会无甚两样，不过春景难得，倒确实是散心游赏的好消遣。
邢国公府家大业大，国公爷坐镇内阁，又有邢家女内宫得宠，也就是诞下二皇子——晋王陈吟的丽贵妃，地位超然寻常勋贵。
邢万豪作为邢家嫡长孙，同晋王为表兄弟，又待人亲善，慷慨大方，在京中人缘极好，因此应邀而来的人也多。
日头正好，陈响一进了后园子，便见满眼的锦簇花团、葱郁草木，还有其中三五成群吟笑谈天的青年才俊们。
他略抿了抿唇，抬手解了狐裘的绦带，梁逍正要伸手去接，便有一位锦服青年快步上来抢在了前头。
“殿下金安。”东道主邢万豪亲自为陈响拢起狐裘，交由一旁的侍女妥善保管，笑道，“诗社已开了一轮，还以为殿下今日不会来了。”
“闲在宫里也是无趣。”陈响往前迈了两步，随意道，“来瞧两眼。”
“殿下不如移步亭台，我已命人支了屏风煮了茶，”邢万豪侧身指引，“新贡的雪千金，殿下赏光？”
陈响抬眸瞧他一眼，眼波流转倒把邢万豪看呆了一霎，淡笑道：“你倒会享受。这雪千金岭南特贡，母后宫里亦不过得了几钱，你倒有福气。”
“拢共就这么一点儿，姑母高兴时赏了我罢了。”邢万豪收起目光，恭敬道，“殿下来了，自然要拿最好的奉来。”
“那尝尝去吧。”陈响眯了眯眼，抬脚走去，身后两个侍卫以及邢万豪连忙跟上。
亭台位置极好，坐下品茶，便能将整个园子的风光尽收眼底。
邢万豪呷了几口茶，才开口问道：
“殿下，梁侍卫身边这位，似乎面生得很。”
以往陈响出宫多是只带梁逍，两位姑娘出门多有不便，如非必要是不麻烦她二人的。
而现在跟在六殿下身后又多出一人，这侍卫比梁逍矮上不少，裹得严实，头亦垂得很低。
“母后为我新拨的侍卫。”陈响满不在乎道，“世子若无事，不必守着本殿，看这园子里熙熙攘攘，跟庙会也差不离了。”
这话其实夸张了，好在亭子里没有旁人，若让人听去，定以为六殿下嗤笑邢国公世子粗俗，不懂风雅，将诗社办成了庙会赶集。
邢万豪紧张道：“殿下不喜人多，是我疏忽了。”
陈响笑了：“这是你半诗社，与本殿何干？说起来还借了世子爷的光，才能出这趟宫散散心。”
“若能让殿下舒心一二，便是有所值。”邢万豪道，“开春转暖，我看接下来京中还有许多消遣安排，殿下常出来走动，想必对身体也好。”
“我是个不中用的药罐子，不必盼我。”陈响一笑，容色愈发昳丽，方喝过热茶，唇色红润，更衬得整张玉琢般的脸神采飞扬起来，“说起来，世子今日诗社，可也请了姚小将军来？”
“姚二公子？”邢万豪一怔，旋即道，“自然请了。春搜在即，侯爷公务繁忙，但二公子来了。”
姚恪现官居礼部左侍郎，品阶不高，但他承袭爵位，同时兼任翰林待诏，深得鼎元信任，乃天子近臣，不可谓不贵重。
邢万豪请帖送到了靖远侯府，姚恪抽不开身，姚恒便代兄赴宴，虽然他自小好武，与连中三元才高八斗的兄长相反，只能说略通文墨，并无什么惊世才华。
“行，那劳烦世子爷为我去寻一寻姚小将军来叙个旧，天儿还是有点冷，我有些头疼，不愿动弹。”
陈响捧着茶冲邢万豪展颜一笑，对方立刻起身去了。
虽说邢国公世子身份尊贵，但鼎元帝都捧在手中那真正的金枝玉叶，使唤他找个人亦算不得什么。
陈响纯粹想支开这个殷勤过头的邢万豪，又确实吹了风有点头疼，懒得起来，又想见姚恒，便直接开了口。
也不知这邢万豪真殷勤假殷勤，丽贵妃在后宫与母后势不两立，太子新丧又值重择储君之时，他巴巴地凑来他跟前，也不怕回家被老爹打折了腿？
算了，管他呢。
陈响按了按太阳穴，招手示意身后的小侍卫过来：
“行了，过来好好看看吧，这满园子男人，你中意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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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比舞刀弄枪，一个姚恒足抵这一园子的男人。
但若要吟诗作对，那确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久不在京都，同辈的勋贵子弟少有与他相识相熟的，姚恒也来的不早，到场后只能干巴巴矗了好一会，看看园子里的树，听听旁人作对子。
实在是百无聊赖，正忖着要不要找到邢国公世子道个歉提前离开，偏叫迎头并肩行来的三人拦住了去路。
“哎，这位是？”左边那位青袍公子眼瞪得溜圆，下意识问身畔二位。
四人面面相觑，而后居中那一位白衣青年冲着姚恒拱手道：“失礼了，想必这位应是姚小将军。”
“你认得我？”
“还未有幸结识姚兄。”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道，“但自将军凯旋，京中便有‘剑眉星目玉郎君，雄风飒沓姚耿介’一说，我观兄台玉树临风不怒自威，有大将雄风，又与靖远侯貌似三分，便斗胆猜是将军。”
姚恒久戍边塞，所接触的大多是豪爽粗迈的边关汉子，甚少受到同龄人如此风雅的赞誉，不自觉竟有些紧张，只是麦色皮肤透不出微红的脸色，只轻咳两声，抱拳回礼道：“兄台谬赞了，不过是耍枪弄刀，又得了几分气运罢了，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美名，更不敢同家兄才略相提并论。”
“姚小将军不必谦虚。”白衣青年一派斯文，倒也爽朗，“我与小将军投缘，不妨交个朋友，今后便以表字相称。在下宋准，字凌锥，家父宋嘉让，家祖宋学端。”
宋嘉让其名姚恒不太熟悉，但宋学端，那可是他大哥的顶头上司、入仕数十载的礼部尚书！
“承蒙宋准兄不嫌弃我一介莽夫。”姚恒笑了笑道。
“姚兄哪儿的话！”方才冒失出言的青袍公子抢着开口道，“将军平定西羌，生擒日谷德基，打得格南老儿送女儿来和亲，实乃吾辈英雄楷模！大丈夫平生便当如姚兄如此，尽忠沙场、保家卫国！”
“季南，你收收声，莫吵嚷旁人。”一直站在右边不曾开口的青年此刻开口，蹙着眉看着青袍公子。
对方赶紧压低了声音，挠了挠头，笑道：“失礼了失礼了，久仰姚兄大名，崇敬得很，在下罗珺字季南，家兄金吾卫罗玉。”
说罢拉过右边的青年：“这位是我和凌锥的好友邢万锋，今儿的诗社就是他哥哥做东开的。”
四人一一见了礼，算是正式结识，罗珺是个闹腾性子，又对打仗杀敌说不出的神往，拉着姚恒问个没玩，都让后者有些招架不住，但气氛总算活跃起来。
正说着呢，忽然姚恒跟前来了个人，冲着他笑道：“姚小将军让我好找！”
正是邢国公世子，邢万豪。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诗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