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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毒根 ...

  •   京都南坊的良灯巷子,是极有名的烟花柳巷。
      而这一众秦楼楚馆中的翘楚,当数长丰楼。
      这楼名听起来正正经经,不沾丝毫烟花气息。可那金灿灿的匾额之下,是富丽堂皇的温柔乡、追欢卖笑的风月场。
      正是黄昏时分,人影绰约,朦朦胧胧。
      陈响戴着帷帽披着狐裘,由梁逍伴着入了长丰楼。
      一路弯弯绕绕上了三楼进了内阁,长丰楼的掌柜妈妈本来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见来人,立刻恭敬跪地行礼:“您来了。”
      “起吧。”
      陈响随手摘下帷帽解下狐裘,梁逍立刻伸手接过。
      长丰楼内炭火足人气旺,比之内宫温暖也不逊色,倒叫陈响气色好了些许,唇上有了三分血色,容色愈发昳丽起来。
      秦凤儿,也就是长丰楼的掌柜妈妈,再一次在心中感叹贵人容色之绝,便是把楼下那几个叫达官贵人捧得一夜千金的姑娘叫上来,怕也失了颜色。
      啐!该死!
      秦妈妈在心里掌自己的嘴,怎敢拿这位同那些玩意儿相提并论!真是糊涂了......
      “您坐会,坐会儿。”秦妈妈赶忙叫人奉茶上来,“您怎的亲自前来了,可是要查看一番近日的账目?”
      好在陈响不知道秦妈妈心中这些胡思乱想,他略坐了坐,茶水也没喝,直接道:“放这儿罢。今日锦婷可在?也传来见我。”
      “锦婷今日应是还未接客。”秦妈妈忙起身传唤下人,“去,把锦婷姑娘叫来!”
      侍女很快带了一位穿着桃花裙的美人上来,随后同其他下人一同出去了。
      那美人袅袅婷婷一福身,便开了百灵鸟般清脆的嗓子,说句话倒也像在唱着歌:
      “锦婷拜见殿下。”
      “起。”陈响随意翻了翻账本,一边道,“本殿离京数月,想必京中又发生了不少趣事,现下情况如何?”
      锦婷便将现下京都诸般情形细细说来。
      常来往长丰楼乃至良灯巷子的仕宦官员、贵族子弟数不胜数,楼里的姑娘们从这些贵人处听来的大小消息也异常丰富。
      哪家大人又娶了几房妾室,哪位少爷又败光了祖上的家产,哪座宅门又不得安宁鸡飞狗跳,甚至哪位红人吃罪了哪位殿下给抄了家砍了头,都在一壶酒几首曲儿后,从男人们口中吹牛谈资般倾吐而出,叫长风楼花一般的姑娘们听了去记下来,一一报给这位一手琴艺冠绝京都的锦婷姑娘。
      若有旁人在此,便少不得惊讶一番:想不到日进斗金、尤其被高门女眷视作妖精魔窟的长丰楼,竟是六殿下的产业。
      不过,以六殿下的名声,即使让人知晓,怕也是徒增骂名。
      旁人纵不敢在外面如何嘲讽,多半也要在心中讥笑一番:纨绔无能的六殿下,便是做些产业也登不得台面。

      锦婷琴弹得好,歌亦唱得甜美,一把蜜似的嗓子说起话来丝毫不让听者觉得乏倦,陈响听了一气儿琐事,也不愠怒,逢蠢人蠢事还笑了几声:
      “若何侍郎家那位公子来日入仕为官,能做些蠢事逗父皇开心,也算功德一件。”
      锦婷笑答:“正是说呢,不过近日何公子可算扬眉吐气,日日都来听雁儿拉曲儿,原是雍王世子不再来了,自然就叫他捡了便宜。”
      “哦?”陈响挑眉,“为何不再来了?难道我三哥一番苦心终见成效,陈萱终于肯浪子回头?”
      大陈旧例,皇子二十及冠,而后封王出京就藩,但最紧要的嫡子嫡孙在成年前依旧留在宫中教习养育。
      雍王乃中宫嫡出次子,封王离京多年,膝下嫡长子陈萱亦是身份尊贵,尹皇后亦时时过问,只可惜年纪不大,性子却野,他父王的儒雅持重半分未曾学到,整日声色犬马倒似随了他六叔。
      “奴不敢下定论......”锦婷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只听说世子爷似乎是预备求娶那位西南来的外邦公主......”
      “好大的胃口。”陈响一哂,摇摇头笑道,“毛还未长齐,就敢惦记和亲公主?我那侄儿倒是好本事。”
      “只可惜我三哥一世英名,怎么生了这么个草包。”
      锦婷只是笑:“世子爷人中龙凤,近日不曾踏足良灯巷子了,倒是有许多姑娘念着他呢。”
      “也罢,由得他去。”陈响摇摇扇子,“这位王爷娶谁那位王女嫁谁,原与我也没甚打紧。”
      “若有其他消息,再即刻报来。”
      “是,奴定仔仔细细盯着。”

      陈响裹着狐裘出了暖香醉人的良灯巷子,便去赴好友之约。
      天家难得真情,这世上能叫六皇子引为好友的,便也只有桓彧桓奉卿一人了。
      听雨巷子里有一爿小茶馆,听书烹茶,惬意隐蔽,是二人最常约见之处。
      狐裘一脱,茶水一倒,桓彧半句废话也未曾说,直拉了陈响的手腕便凝神诊脉。
      “如何?”
      陈响问他。
      “比我预想的还要凶险几分。”桓彧眉毛蹙起,语气担忧,“这毒自母体带出,天长日久,极伤根骨。”
      “我原给你用的俱是调理为主的补药,根本压不住毒性,缓解亦是杯水车薪。”
      “你还在西北时,我已写了数张方子,看来回去还得再考量考量。你本就常年病气缠身,眼下解毒刻不容缓。”
      “这么严重。”陈响略惊,随后笑道,“若是解不了毒,还有几年好活?”
      “你总是这样!”桓彧红了眼睛,“说起自己的命倒像旁人的命,普天之下莫非只有你淡泊生死英勇无畏?”
      陈响见桓彧生气,只得好声好气认错哄他。
      说起来也是六殿下欠得慌,谁不知桓太医最是温和好性儿,偏偏打小来几次因他红眼睛掉眼泪,看着是生气,实则俱是心疼。
      接过陈响奉上来的茶盏,桓彧呷了一口平静几分,又道:“旁的我不敢妄下定论,但既然你身上的这是毒,想必当年毓贵妃亦是由于此毒才......”
      陈响默默不语,拍了拍桓彧的手背示意无妨。
      “此毒性慢,又极难察觉,以我现如今的医术怕是难以寻出根源,只能暂时用药压制。”桓彧愁眉不展,继续道,“看来只有传信给师父,求他老人家上京来替你看看。”
      陈响便问:“沈叔云游四海,居无定所,你如何寻他?”
      “师父年前给我来了信,说起来还是这三年里头一遭。”桓彧说起敬爱的师长便略略展颜,道,“我见他所用纸笺像是建州所产,大致也有方向可寻。”
      “哎,真羡慕沈叔。”陈响伸了个懒腰,道,“何时我亦能如他一般自由自在,倒不枉此生了。”
      “我只求你少受凉少忧思,能按时喝药我都烧高香了。”桓彧叹息道,“真不是同你顽笑,此毒经年累月,已入你肺腑,若寻不到压解之法,怕是......”
      “怕是我都看不到你及冠那日......”
      “奉卿放心。”陈响轻轻握住好友手腕,承诺道,“我命硬,如今夙愿还未达成,老天轻易收我不走。”
      “小六,你......唉。”桓彧喊出好友儿时小名,又是一声叹息。
      “算了,不说这个了。”陈响话题一转,“都还没问你,怎的搬去靖远侯府住了?”
      “这......”
      桓彧无奈一笑。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厢茶馆里头二位正说起靖远侯府呢,那厢靖远侯府的兄弟二人就坐下来喝酒吃菜了。
      姚恒年纪虽轻,却久戍边塞,好容易回家一趟,还是带了满身荣耀凯旋而归,靖远侯早命人备了他自小爱吃的菜食,又启了一坛他们父亲当年珍藏的佳酿,亲自给弟弟接风。
      姚家兄弟两个在外都是一副沉稳相,话并不多,回了家关起门来却丝毫不见生疏客气,饮酒放笑,谈天说地,与寻常亲近的兄弟并无二致。
      “对了,还未问及大哥,病情是怎么一回事?”
      家中琐事说过一轮,,玉轮已爬上梢头,坛中酒亦饮了大半正是有几分微醺美意,姚恒突然问道。
      “听说还请了一位太医在府上长住,很要紧?”
      姚恪淡淡笑道:“并无大碍。虽说有些麻烦,但并不凶险,请人来住也是见之投缘,你长年累月地不在家,还不许大哥找人作陪吗?”
      “我听闻桓太医师从妙手医仙沈子陶,又救过大哥性命,想来我也该去拜访致谢。”
      姚恒点点头放下心,道。
      “奉卿今日出门去了,明日你自去西厢房拜访便是,莫失了礼数。”姚恪颔首道。“说起来,今日恰好休沐,明日你便该去兵部了。”
      白日里姚恒入宫面圣述职,自然得了鼎元帝一番嘉奖,当即赐下黄金百两良田百顷,擢封姚恒为忠武将军,领兵部侍郎,司库部要事。
      可大陈一向重文抑武,若非战时,诸多将军名号不过虚职而已,就连兵部中的职位,放到朝堂上亦比其余五部同级官职低上一等,遑论鼎元让姚恒去管兵械库部,简直就是明升暗贬。
      姚恪浸淫朝堂多年,又是天子近臣,自然看得十分清楚。
      虽打了胜仗,但空有名声不给实权,陛下仍是对武将极为戒备,即使是他的弟弟。
      抿了口酒,姚恪对姚恒道:
      “官不大,亦清闲,陛下是有意敲打。”
      姚恒放下酒盅道:“大哥说的我晓得。只是西羌虽平,北边却仍有群狼环伺。”
      “邦交事宜,大陈一向重礼,边境亦难得太平。”姚恪缓缓道,“眼下将将平定,那些老顽固必是听不得这番言辞,你莫对外提。”
      “是。”姚恒点头,“才打过仗,想也挣得了几日太平。”
      “就算不太平又有何惧?只要肯让我出兵,必横枪立马,荡平北境,为我大陈杀出一片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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