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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观鸟社 ...

  •   每周四一次数学测验,电脑阅卷,老师加班加点改完,分数排名会在晚上的考试通app上查阅。即使你不去查,第二天分数排名也会打印出来,贴在黑板旁的班级通知栏里。

      冯蘅数学成绩向来平平,难的不会做,简单的不会错。

      数学老师叫刘炳添,约摸三十岁,是个灵活幽默的小胖子。周五第四节课讲完数学卷子,他叹了口气说:“我教你们怎么包饺子,作业让你们做一碗馄饨,但考试让你们搞一桌满汉全席。高中数学要靠你们自己领悟啊!”

      冯蘅的思绪正在昨晚熄灯后,去洗手间看的《死屋手记》上,里面每个犯人都像是对应着现实里的人。长官阿基姆·阿基梅奇是三角眼杨二嫂,吹毛求疵、爱发议论;苏慧有点像傲慢冷酷的奥尔洛夫;彼得罗夫,彼得罗夫像谁呢……周围同学们的笑声把冯蘅拉回现实,她茫然地看向讲台上的小胖子,下课铃声响起,要去吃午饭了。

      冯蘅的饭搭子是舍友纪荷,一个高个微胖的女生,脸上肉嘟嘟,粉嫩嫩的。开朗热情,八面玲珑,消息灵通,酷爱追星,是目前为数不多的,添福宝团粉。

      从来高个子之间相互吸引,小矮个之间互相勾搭,诉说者与倾听者终成兄弟姐妹。

      冯蘅话少,纪荷话痨。纪荷下楼梯时也紧着时间对冯蘅说:“听说学校有社团课,不知道有哪些可以选,要是有追星社就好啦~嘿嘿,冯蘅你呢?”

      这样的学校竟然还有社团吗?就算有的话,也只是装装素质教育的门面吧,免得太过“县中”。冯蘅在心里嘲讽。

      “我的话,不是数理化生那类就行。”

      冯蘅笑说。

      吃完饭后,果真在学校公告栏看到了社团选课通知,每人限选一个社团,每周三下午第四节课社团活动。

      有汉堡堡游天下(英语),从0开始(数学),滚烫文字(语文),科学怪人(化学),粒子狂热(物理),变形计(生物),胡侃五千年(历史),国家与人民(政治)。

      冯蘅看到这些名字,勾起唇角。

      拿着《罗亭》走进高一(6)班的时候,冯蘅有些隐隐的期待与激动。

      国家与人民这个命题,老师会怎么讲呢?

      她幻想着听到一场激情澎湃,针砭时弊的演讲。

      选这门课的人不多,也没有同班的人。她坐在六班最右侧最后排的位置上,压抑着心里激动的情绪,翻开《罗亭》,等着老师的到来。

      不多时,铃响。

      一位身着T恤短裤休闲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教室,他头发略长,胡子没有打理,灰白相间,本应该让人觉得邋遢,但偏又有些洒脱不羁的风范。

      “咳咳,我是教高二政治的,我叫何慕白,你们可以叫我老何,或者老白。”

      学生永远可以从老师的自我介绍中感知到一个老师的性格脾气,在逐渐相处中摸清老师的底线,然后在底线附近,反复横跳。

      他一定是位,很特别的老师。

      接着,何慕白在教室电脑上插上U盘,U盘名是“天下第一白”。在一个名叫“云南”的文件夹里,他打开了一张高清图。

      一张鸟图。

      准确地说,是一张充满仙鹤的图。成群的鹤立在冰蓝的水面之上,由近及远成圆弧形,姿态各异,挺拔优雅。湛蓝的天空上,有两只鹤一前一后,相伴飞起,正好在画面中上方。天高云淡,水天一色,意境渺远。

      何慕白打开照片后停顿了一分钟,才缓缓开口:

      “这门课说是国家与人民,是政治课,能选这门课的同学,我很敬佩你们,竟然会愿意听这么无趣的东西。但是呢,我不想再说政治了,毕竟,国家、社会、人民,也不是课堂上能说清楚的东西。

      我这个人除了教书以外,最大的爱好就是观鸟,这个词来源于西方——Birdwatching。我会在这门课上分享我的观鸟历程,如果你愿意听,那当然最好,我很开心。如果不愿意听,那就干自己的事情,不要打扰别人,这是我课堂的要求。”

      何慕白看着底下一群傻眼的学生,喝了口水。然后颇为兴奋地说道:

      “下面我就开始了哈~这个呢,是我在云南昭通拍的黑颈鹤,你们看,他的颈子是黑的,尾部的羽毛也是黑色,通体雪白,头顶鲜红,整个色彩看起来就,特别和谐……”

      冯蘅暗暗惊讶,同时自嘲般地一哂。

      我竟在期待一个罗亭。

      幸好他不是罗亭。

      那堂课冯蘅边听便看书,大约是讲了他那次去昭通大战黑导游的经历和黑顶鹤生活习性云云。何慕白果然是位,很特别的老师。

      最后,他看着张黑顶鹤在淼茫绿地上茕茕孑立的照片,不无感伤地说:“黑顶鹤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伴侣离世,不再婚配,某程度上,比人专一多了。这只鹤,就是失去了伴侣,独自一鸟,孤苦伶仃……好,下课!”

      高一的时光像加速流动一样,在日复一日的披星戴月中,还没回神已经结束。抑或,她没有留神看过周围。

      她应付日常生活与学习,专心于那些俄国的恢弘巨著,做摘抄,写读后感,甚至给作家们写寄不出去的信,在赞扬他们作品的同时,描述自己压抑苦闷的生活,批判苛刻冷酷的制度,雕琢文辞,潜心造句,以寻求逃遁之所。

      班里有些人,冯蘅甚至记不清名姓。

      暑假补课二十天。回到家,她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玩手机与看书,偶尔被妈妈硬拖着出门。

      陈贞洗了水果给她端进屋,见她趴在床上看书,说道:“宝贝,虽然看书是好事,但也不能一直看一直看吧,别读书读傻了。”

      冯蘅剥皮吃了个葡萄,道:“你不懂,我正在经受一场心灵的救赎之旅。”

      陈贞弹了她个脑瓜崩:“好好说话。你是不是在学校不太开心?每次放假回来都阴沉沉的,之前没问你,现在真的过了啊。”

      冯蘅翻过身,把书放到胸前,看向妈妈:“何止是不太开心,简直是太不开心了。”

      陈贞拿走她胸前的书,关心道:“什么事情,你给妈妈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陈贞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母亲,爱护孩子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但她目前的困局,想完全解决唯有退学这一条路,但父母含辛茹苦培养她,她又怎能说出不想学了这种话。

      冯蘅看着妈妈关切的眼神,心里突然很难过,但仍挤出笑意:“唉没事儿,可能这就是我注定要经历的磨难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说的就是现在。”

      陈贞望向她闪烁的眼神,没说话,剥了颗葡萄送到她嘴里。

      高二文理分科,冯蘅选的很果断——文科史政。

      这里须提秣陵所在省的高考制度,它绝对是全国最不科学的制度。总分480分,数学语文各160分(同卷),英语120分,文科有40分语文附加题,理科有40分数学附加题。文科在史地生中任选组合,理科在物化生中任选组合,说是任选,实则得看所在学校开设哪些班型。理科中,化学较难,七中这样的二流学校,只有物生班。这也导致了许多理科生进入大学后,因为没有有机化学的基础,在前期学习中较为困难。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文科只有三个班,冯蘅凭借较为优异的语文成绩进入到高二(10)班,所谓的文科实验班。班主任是一位政治老师施子娴,苏慧从班主任变成英语老师,数学老师还是刘炳添,历史老师也是高一教过她的李如涛,语文老师换成了七中唯二的特级教师之一陈修竹。

      纪荷也在,这不惊讶。

      惊讶的是,年级第一顾晓筝也在,秣陵小作家路风转学而来。

      顾晓筝是从郊区拿到指标生到七中的,中考分数并不算高,但到高中后学习很认真,很刻苦。据说她上厕所都是跑着去的。

      她个子不高,一直是学生头,大概因为好打理。同样是住宿生,每次晚自习,冯蘅都能看到顾晓筝埋头写作业的背影,写完了作业,还写课外题,永远在做题。

      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做题中去。

      冯蘅暗叹。

      她来文科班,估计是因为文科相对理科竞争压力小一些,能最大程度发挥她的应试能力,考上好大学。至于具体是怎样的专业,好不好就业,她大概没有细想过。

      让冯蘅不能理解的是,路风为什么会来这个学校,这个班。

      路风是秣陵有名的小作家。父亲是调查记者,母亲是社区艺术工作者。许是家庭氛围熏陶,他自小就比别人对文字更加敏锐,也从小开始写作,参加各类作文比赛,获得很多荣誉。十七岁的年纪,已经出版过一本诗集,一本短篇小说集。

      冯蘅看过他写的短篇,关于时间与死亡,有几篇写得真的很“触目惊心”,令冯蘅都忍不住嫉妒的写作天赋。假以时日,他一定是值得期待的青年作家

      路风天赋卓然,纵然中考成绩没达到秣陵一中,还是得到了自主招生的优待进入。但,他却选择了高二转学来七中?冯蘅困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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