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元风华录》秦若生

4、礼物

　　晏云姝先去了四时苑，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药草，都是孟莺时自己营务的。
　　孟家是武将世家，孟莺时却因为体质原因无法习武，她就退而求其次，学了一手好医术，想着在孟家军里也能有所作为，只是却不想，早早嫁给了晏岚。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弃这些，晏云姝小时候还跟她认过很多药草，后来年岁渐长，更喜欢读书了，也就搁置了。
　　四时苑有很大的一片药园，屋前是大理石桌椅，空气中弥漫着药草香。
　　晏云姝进门时，孟莺时正坐在那里喝茶，一抬腕露出截雪白的肌肤，虽然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因保养极佳，看起来别有风韵，四夏和四冬就站在她身边。
　　晏云姝的鼻子突然有些酸，那句“娘”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夫人，大小姐来了。”
　　还是四夏眼尖，看见晏云姝站在门口，笑着跟孟莺时说话。
　　“姝儿，来了怎么呆站在那里？”
　　孟莺时笑道，见她呆着，便起身往门口走来。
　　看着孟莺时靠近，晏云姝竟平白滚下泪来，这分明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小姐今儿个怎么了这是？”孟莺时看她落泪，忙忙地将云姝搂进怀里，感受到女儿发抖的身子就更是心疼，看到随后来的花朝桃暮，语气也冷下来。
　　晏云姝贪着孟莺时怀里的温暖，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闷：“娘，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
　　前生发生的那一切，都将只是个噩梦，而造成这个噩梦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孟莺时心疼地擦擦怀里女儿的泪。

　　这厢又折腾了一会儿，孟莺时带着晏云姝往薛姨娘的月华院去，晏岚要给薛姨娘长面子，京中有名姓的官家太太都请了来，孟莺时本不想去了，听晏云姝给薛姨娘备了礼，到底还是担心女儿受委屈，所以跟了来。
　　宴席还没开始，院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月华院比起四时苑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比起孟莺时将空地都种上药草的雅致，薛月容会选择做些诗情画意的，比如从花园里引一渠水过来，美其名曰曲水流觞。
　　姨娘的阵势比夫人都大。
　　晏云姝略低了眸，心中冷笑一声：自己前生都没觉出这母女俩的野心。
　　她看向院中，周遭陡然笼了一身寒气，不过短短一瞬，就已经恢复原状。
　　薛月容正拉着晏妁同各位夫人说话，晏妁年岁还小，就已经显出了些高傲，一身海棠红上衫，并石榴红下裙，反倒显得薛月容一身绯色有些素淡。她下巴微扬，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带了些轻蔑，倒有些目中无人的意味。
　　晏云姝笑吟吟地进了院子，喊了声：“娘亲和云姝来贺姨娘生辰。”
　　晏云姝的名声在整个燕京都是响的，不单单是因为晏家是北燕如今唯一世袭没被削爵的公侯，更是因为她的才情和相貌，都是城中数一数二的优秀，她的生母就更不用说，孟家唯一的千金，谈吐得体，出身也高贵。
　　那些官家夫人碍于晏岚的面子前来祝贺薛姨娘生辰，打心底其实也是瞧不上她的，六品文官家的女儿，靠着肚子坐上姨娘位置。
　　更何况，晏家如今能保住这爵位不因世袭削爵，也有孟家的因素在。
　　晏岚在外宠妾灭妻的传言也不是一两日，能来的官家夫人大多正室出身，自视甚高，场面上客套过了，看见府里的正主自然就换了脸色。
　　她们上来与孟莺时和晏云姝说话，薛月容和晏妁自然就被冷落了。
　　晏妁恨恨地绞紧手里的帕子：“娘，你看她们把你的风头全抢了！”
　　薛月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自己这个女儿她了解，性子浅显又易怒，半点藏不住心事，现在年纪还小，自己还有时间好好教导她。
　　她的女儿，不能被孟莺时的女儿比了下去。
　　晏家这一辈，嫡出从云，女子从女，男子从水，她当初给晏妁取这个名字没少遭人白眼，不过那都不重要，只要晏妁争气，就没人能说她。
　　晏妁的动作被晏云姝尽收眼底，自己这个妹妹现在还没那么多算计的心眼，顶多就是嫉妒心强罢了，若是让薛月容教上几年，大概也就有前世的风采了。
　　不过......
　　晏云姝唇角一勾，露出个温温柔柔的笑来。
　　她可不会给薛月容这个机会。
　　“不知道大小姐给姨娘准备了什么礼物？”说话的是薛家夫人，也就是薛月容的嫂子，眼见着自家女儿的风头被人抢了，她少不得要找回场子来的，“姨娘总说大小姐待人心诚，想来是不会差的。”
　　她这话一出，场子上倒起了议论。
　　“嫡出大小姐，给姨娘送礼物也要指摘么？”
　　“小官家的，连这嫡庶的规矩都不懂么？”
　　薛夫人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待议论声小了些，晏云姝这才出来截住话头：“云姝一向同姨娘合得来，待人心诚与否全看所待之人如何想了，云姝待各位夫人也是一样心诚的。”
　　晏云姝诚心以待，薛夫人却在这里指摘，又是母女，薛姨娘少不得要被扣一个伪善的帽子了。
　　“既然薛夫人好奇，那云姝就只好在这里给大家看了。”她似乎有些遗憾，“本想给姨娘一个惊喜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薛夫人破坏了这个惊喜。
　　破坏她们的母女感情晏云姝是不做这个想法的，只不过从这些以别家八卦为乐的官家夫人听去，自然就会多些个版本了。
　　晏云姝不在乎晏家的名声，更不用说薛家。
　　这么一说，众人也好奇起来，但总归是要征求薛月容的意见的。
　　“大小姐都这么说了，就当给大家开开眼了。”
　　薛月容仍是那副温柔的模样，似乎没有被晏云姝的话影响到。
　　桃暮端着盒子，一个人似乎有些不方便，晏云姝按住要去帮忙的花朝，对着薛月容道：“小丫头手笨，怕弄坏了东西，还请姨娘派个得力的来帮帮忙。”
　　花朝身量小，长得也圆，稚气未脱，众人也能理解。
　　薛月容心里却有些奇怪，今天的晏云姝总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就像眼前，她分明有种不祥的预感，也只好让身边的青玉上前帮忙。
　　青玉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展开。是一副画，画上有一男一女，女子温柔婉约，眉目安静，不是薛月容又是谁？那男子倒是儒雅谦和，似乎要为那女子画眉，画面和谐优美，画工细腻自然，不显匠气。
　　薛月容的脸色陡然变了变。
　　“云姝思来想去，国公府内不缺金银，便讨一个心意来送姨娘了，不知姨娘可还喜欢？”
　　晏云姝笑着道，神情十分真挚，让人挑不出错来。
　　“大小姐的画自然是好的，婢妾很喜欢。”
　　“云姝要向姨娘告罪了，前些日子插花将手伤了，所以只好请了邢大家做了这幅画给姨娘。”
　　青玉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拿在她手里的画就那么轻飘飘地落了下去，直直坠进了那曲水中，墨就那么晕开，一幅画顷刻间成了一团墨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