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公子》heya1020

29、旧事莫重提

　　自怪病出现并蔓延已经半月有余了，不仅没有任何好转，甚至可以说是每况愈下，军营内至少死了五十多人，张宰相已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了皇城。

　　令王陵霄意外的是五日之期早已过去，但吴龙虎还是完好无损地留在军营中坐镇，他想不明白是谁出手救了人，但也没有心意去想了，军营内的情况十分严重，王陵霄一直在帮忙收治病人，忙得合不上眼，已经几日没回营帐睡觉了。

　　那日与秦三共同偶遇的母女也患病了，做娘的已经过世，临走前满身鲜血抓住王陵霄的手求他照顾自己的女儿。王陵霄自然答应了，小女孩不幸染病，已经出现呕血的症状，小孩子身体弱，撑不了太久，眼看着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气息一天比一天微弱。

　　今日早上王陵霄特意拿来了一个细面馒头，这是小舟给他送来的早食，秦三公子经他提醒过后一直未曾露面，但一日三餐还是准时送来一顿没落，所以他猜秦三还在军营里并未离开。

　　彩翼这几日跟着他在帮忙，小姑娘第一次见证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即便衣裙被病人呕出的鲜血染红，还是坚强地一直留在王陵霄身边替他分担。

　　“王大哥，你今日来得好早。”彩翼正拿着沾湿的帕子帮小女孩轻轻擦拭着脸颊，王陵霄冲她点了点头，掏出那个细面馒头来。

　　“倒一碗热水，把馒头撕成小块喂她吃了。”王陵霄说道。

　　吴龙虎早就捉襟见肘，军营里不可能有这种细面馒头。彩翼看了王陵霄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吃食我可以找公子拿，王大哥你吃不饱小舟就要遭殃了。”

　　王陵霄有些好笑地瞪了彩翼一眼，低声催促道：“听话”，随即又看了一眼半躺在彩翼怀中的小女孩，女孩的气息非常微弱，

　　“她撑不了多久，不吃点好的就挺不过今日了。”

　　彩翼眨了眨眼，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被她强憋了回去，经过这几天，她比起以前沉稳了不少，也算是这天灾人祸所带来的不多的好事吧。

　　看见彩翼这小丫头双手颤抖，根本拿不住馒头，怕掉在地上弄脏了，王陵霄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一只破了的粗瓷碗准备去喂。

　　瓷碗的破口处很锋利，不小心刺破了王陵霄的手指，一滴鲜血落入碗中清水里，王陵霄没有包扎，伤口很小，他并不在意，继续把馒头撕成小块，用水泡软了喂给小女孩吃。

　　女孩在半昏迷中只吃了两三口就再也张不开嘴了，王陵霄皱着眉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把碗放在地上站起身走远了。

　　彩翼看着走远的背影，心情沉重又复杂。从小到大跟在秦三公子身边，看着他运筹帷幄，彩翼觉得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但此时此刻她突然顿悟，原来真的有无可奈何。

　　那碗剩了大半的馒头泡水就放在地上，被一个路过的兵士端走了，彩翼没有阻止，那兵士面颊泛着诡异的潮红，估计也得病了。

　　军中大帐内，吴龙虎端坐在案后，手中翻看着泛黄的医书，张宰相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吴龙虎并不在意，只要那老头不来找他麻烦，随他做什么去。

　　正想着心事，一个人走了进来。吴龙虎抬头一瞧，正是李夫子，李夫子也急得焦头烂额，不过并不是为军营中的事。

　　“将军。”

　　“夫子何必多礼？”吴龙虎急忙站起来绕过书案扶起李夫子，“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没有旁人在时直呼龙虎便可。”说罢低头拍掉李夫子膝头的灰尘。

　　“夫子来可是为了商讨军营中怪病的处置之法？不瞒夫子，龙虎近日翻阅古籍，找到几种古法可以一试。”

　　“将军，老夫并非为怪病之事而来，张宰相近日闭门不出，老夫猜测......”

　　“夫子，”吴龙虎正色，“张宰相来去自由，咱们无须多事。”

　　“可......”

　　“不必再说，”吴龙虎摆了摆手，“生死皆天意，我吴龙虎都接受。”

　　“龙虎！”见劝人不得李夫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当年吴老将军惨死，他答应了吴老将军一定照看好两个孩子，他怎么能亲眼看着吴龙虎去死？

　　“几日前我去找张宰相谈过，那日天亮后张宰相就走了。”

　　“什么？”吴龙虎双目滚圆，“夫子同张宰相说什么了？”

　　李夫子沉默了很久，吐出清晰的三个字，

　　“当年事。”

　　吴龙虎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狰狞之色，两行泪水流过面庞，豆大的眼泪滴在地上，若是王陵霄此刻处在军帐之中，见到兄弟这副面容一定大为震惊，吴龙虎性格坚韧，极少在人外显露情绪。

　　“那个雨夜，你们以为我在房中熟睡，但其实因年少贪玩偷偷跑出卧房，偷听到了谈话。”

　　当年理南公主与秦姓侍卫相爱后并无夫妻之实，本打算入皇城请罪，向皇帝说出一切，但噩运却在猝不及防时悄然而至。

　　侍卫与公主相爱一事走漏了风声，两人在邕州被奸人下药，浑浑噩噩恩爱一夜，事后在药力作用下只觉得梦一场，互相隐瞒，竟然不知有过夫妻之实。

　　理南公主失去童贞，再入皇城一定性命不保，此计可谓毒辣。

　　但令吴老将军难以饶恕自己的是另一件事，当年消息传回皇城被某人知晓，此人当机立断，极其狠心决定就地诛杀秦侍卫，将理南公主带回皇城，并且要求此事必须悄无声息，不得挑起汉东与理南两国之间的纷争。

　　彼时理南公主已在秦侍卫的保护下行至湖州，公主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肚子大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要当娘了，两人立刻明白那黄粱一梦实为春宵帐暖。祸已铸成，秦侍卫作为一个男人，承担起了保护妻儿的责任，两人便躲藏在湖州城内，一躲便是几个月，直至公主待产。

　　皇城中那人自然不会就此放过这对苦命鸳鸯，暗中绸缪如何下手。公主临产，秦侍卫为保公主安全，不得已向外求助，求助的对象便是一见如故的吴老将军。

　　返回皇城看望亲眷的吴老将军在收到秦侍卫书信的当晚，还收到了另一封来自宫内的信，这封信中慷慨陈词，论述理南公主不死，汉东即亡，还告诉了吴老将军鲜为人知的一个秘密。

　　秦侍卫乃真北人也，非汉东血脉，其子出生，理南皇位得继，汉东危矣！

　　吴老将军在在万般纠结之中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悔不已的决定，他传信回宫，透露了秦侍卫与公主的落脚之处。

　　公主被混入队伍的真北奸细即秦侍卫杀死的消息在几天后传回了皇城，吴老将军听后立刻明白了事情大概，更明白了自己被人利用。

　　一个月后，被追捕的秦侍卫闯进了吴老将军府上，字字泣血问为何要背叛与他，公主宁死不屈，而他拼尽全力才逃了出来。

　　吴老将军面对行如枯槁的秦侍卫，又想到初面那个光彩夺目的青年才俊。强忍悲痛与自责劝说秦侍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逃命要紧，并且试图帮助秦侍卫逃出皇城。

　　年幼的吴龙虎撞见了这一幕，他下意识不相信一直正直勇敢的父亲居然如此小人行径，可还没等他问个明白，几年后吴老将军便举剑自裁了。

　　吴龙虎受到的冲击难以言说，亏得同吴老将军兄弟情深的李夫子聪明，将吴老将军之死以突发疾病掩饰了过去，待吴龙虎成年后进宫请命携吴龙虎前往邕州戍边守疆。

　　令李夫子颇为意外的是一切都很顺利，没人细究吴老将军的死，几日后两人便离开了京城。

　　痛苦的回忆总是难以忘却，吴龙虎擦干眼泪，只觉得头痛欲裂，李夫子知道的比他多，一定拿当年的什么事威胁张宰相了，他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