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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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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轶下了公交车,一路步行,到他们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的黑早已压了下来。
他刷了电子门禁卡,东晃西晃硬是在小区逛了个大概才回到自己家。
一推门就是隐隐的香味儿,肉香,和外卖的那种香还不太一样。
他馋,倒也警惕,先环顾一圈偌大的客厅,只有沙发上正打屯儿的白发老人,那是他爷爷。
确定了他爸不在之后,又听到厨房一点窸窣的动静。这让他想起来,前些日子因为仗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就勾搭他爸被他骂走的保姆,想不到这么快,曾维临就又找了一个。
曾轶有些厌恶地往厨房靠过去,厨房门虚掩着,关得并不严实。
曾轶轻轻推开厨房门,探出脑袋往里张望,心里正愤愤着。这次曾维临又给他找来一个什么样的狐狸精?可引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高瘦的男人的背影,同男人一块儿帮厨的,是曾轶的小姑兼历史老师。
男人正忙碌着,往汤锅里放调料。
那汤真的很香。
曾轶忽然觉得没趣,也懒得继续偷窥,索性跑到客厅沙发上坐着,曾老这时候刚巧醒了。
曾轶见老爷子一醒,脱口而出一连串祝寿贺语。
曾老听了个稀里糊涂,但总归见着乖孙,一脸的高兴,直把曾轶拽他边上坐着,又看又摸,半晌才叹道:“终于舍得回来了,看看你都瘦了。”
曾轶想着自己前两天刚上称,还重了一斤,撇撇嘴一把揽过曾老的肩膀,这么大了还撒娇:“爷,我天天想你呢!”
曾老压根也不信,一副“你放屁”的表情:“想爷也不回来住。”
“学习。太忙了。”曾轶心不在焉地掩饰,又往厨房门的方向望了两眼。
曾老是什么人,这么多年吃的盐比孙子吃的饭还多,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曾轶心里想的什么,他正好借这茬儿争取替维临缓和下他们两父子的关系。
“小轶,爷呢也知道你为啥不爱回这家,但你也别太埋怨你爸,他或许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为了你,他也正在改。”说完曾老朝厨房努努嘴,“瞧瞧,怕你又误会,这次找了个男保姆,不会再坏咱家风气。”末了,他似乎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这次找的这叔叔人挺不错,老实本分有耐心,做饭还好吃,一会儿你也尝尝。”
曾轶还得意,自己瞅两眼的功夫就把厨房那位底细摸透了,听了曾老的话,对曾维临的积怨一瞬间少了那么一丁点儿。
晚饭特地做得晚一些,是为了等曾维临,但曾轶并不知道,他只当他爸今晚大概是不回家了。
等菜都上桌了,曾维临还是没能准时回来,曾老不好再拖,吩咐让新来的男保姆阮一程盛饭,又转头和曾轶介绍:“小轶,以后想吃什么,叫阮叔叔给你做,他手艺好。”
小姑曾虹玉也夸:“可不是嘛,爸,刚才我在厨房正想露两手呢,发现自己在阮先生面前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了。”
阮一程笑笑,温柔的眼角带起一丝皱纹,整个人透着淡淡的成熟,但没什么欲求的样子。
曾轶扒了半碗饭,大门被打开了,来的人正是曾维临。
曾维临在玄关换了鞋,低头松了松西装领带,说:“爸,虹玉,我回来了。”
曾虹玉亲切地叫了他一声:“哥,大家伙儿太饿了,也没顾上等你,快坐下来吃饭吧。”
曾维临冲她点点头,转头看到曾轶也在饭桌的时候,讶然片刻,才了走过去。
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令曾轶皱了眉头。
曾维临洗了手,坐下来一块儿吃饭,仍没和曾轶说半个字。
儿子能回来一块儿过年,当然不是看在他的面子,再说能回来他就够惊讶的了,一时也没想好说什么,怕自己一开口,又惹他心烦,今天老爷子过生日,他要大晚上的往外跑,到底不好。
这时候阮一程从厨房端着最后煲的汤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正中央早已铺设好的锅垫上。
曾维临正好找到了缓和气氛的借口,冲阮一程道:“一程,你今天辛苦了,就别站着了,坐下来跟我们一块儿吃吧!”
阮一程稍稍一愣,难掩慌忙地将双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才说:“哎,好,谢谢曾先生。”
曾维临笑:“一程,你太客气了,再怎么说,咱们大学那会儿,还在一个宿舍里住过呢。”
曾轶自顾自扒着碗里的饭,家里之前找的保姆,大多漂亮,吹嘘的厨艺,实则一般,这也是他不爱回家的原因之一,但阮一程做饭实在太好吃了。
曾轶扒饭,添饭,再扒饭,舀汤,喝汤,吃饱喝足,决心今天暂且不和他爸计较,甚至在他爸好不容易找准机会叫他多吃点的时候,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干饭。
这个家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一中高一是没有晚自习的,自然也不住校。
周二早晨,公交车一如既往的拥挤,时鸣好不容易挤上去,站了将近一小时,在一中校门口下车。
他走了一阵,才发现自己手上带的铜钱手串掉了。
万幸他回头找了找,在路旁找着了。
但是绳子已经断了。
那枚铜钱因为常年被他带在手腕,在冬日微弱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古铜自有的淡淡金色。
他将那枚带绳儿的铜钱捏在掌心,心底一瞬间涌起一股沉淀感。那枚铜钱,是他妈妈在世时替他求来保平安的,也是他妈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铜钱串儿绳断了自然没法带了,也没法儿修。不过时鸣知道青口巷那片儿有个小铺子是卖些链儿啊串儿啊的,应该可以给他的铜钱换跟绳儿。
他到学校之后趁着早读铃声,把铜钱手串放进了笔袋。
早读背英语,他们前后桌互相抽背。
时鸣前桌的姑娘叫林知知,转过来背英语课文,背得磕磕巴巴的,磕巴的时候瞥见时鸣那张白皙干净的脸,虽然他的目光总透着淡淡的冷,但林知知还是脸一红,然后背得更磕巴了。
时鸣说:“你再读两遍吧,加油!”
然后换他背了,不疾不徐,发音标准,背诵流利。
林知知立刻露出崇拜的目光:“时同学,你好厉害。”
时鸣的同桌汤敬冷哼一声,嘴角扯起一丝不屑。
对时鸣来说,在学校每一天的日子都差不太多,可直到这天下午上完体育课,他一成不变的校园生活出了点岔子。
他放在笔袋里的那条手串不见了。
他翻遍了课桌和书包,还是没找到那条手串。
时鸣心下一沉,迅速冷静下来。
体育课的时候,只有汤敬请假没上。他侧头看了眼同桌汤敬,声音冷然:“还给我。”
汤敬一头雾水地望着时鸣:“什么?”
时鸣重复提醒:“我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汤敬还是不明所以。
时鸣冷声说:“铜钱手串。”
“什么破手串,我没见过,也不知道。”汤敬一副被人冤枉的样子,眼神有些躲闪地从课桌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生物书。
上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堵住了时鸣微张的嘴,却解了汤敬的围。
上课的时候,汤敬时不时地注意时鸣,似乎感受不到一丁点儿他的怒火,这也印证了那枚铜钱手串大概就是个街边小摊儿货,不值钱,也没什么纪念意义,这事儿大概就会这么过去。
不过一想到时鸣刚才冷着脸生气的样子,汤敬心里就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高兴。
他正在心里偷着乐,倒丝毫没预想到接下来等待他的后果。
生物老师是他们十班所有老师里面最尊重下课铃声的,一点儿不拖堂,铃声一响就下课了。
班里顿时热闹非凡,有报社团活动的火急火燎跑去汇智楼了,没社团活动的收拾收拾书包,三五结伴准备回家。
时鸣并没有急着收拾,而是一声不响地算着一道数学题。
汤敬由于坐在靠墙里面的位置,要出去的话,就要经过时鸣身后。平时时鸣很自觉地挪椅子,不过今天他坐的离课桌较远,刚好挡住汤敬的出路。
汤敬不耐烦地提醒说:“时鸣,放学了,你让一让。”
时鸣不理他。
这个不动声色的举动,很快激怒了汤敬。
他拎着书包说:“我跟你说话呢,你让一让,我要回家。”
时鸣说:“你没看见我在算题吗?”意思就是不让。
这时候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汤敬懒得跟时鸣较劲,正要伸手去挪身后同学的课桌,打算从后面挤出去。
就在这时,时鸣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目露冷光地盯着汤敬。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东西没还呢?”
汤敬看他没完没了,可自己也绝不会承认是自己拿了铜钱手串,打算强行冲出去。
他伸手去挪身后的课桌,但没想到侧身的时候棉服口袋里露出一小截黑色的编织绳。而这小截编织手绳刚好被时鸣瞥见,他伸手就要把那截手绳抽出来,却被汤敬反应了过来,挡住的同时下意识推了时鸣一把。
也是这一推,更加验证了汤敬的做贼心虚。
可汤敬万万没想到,这个削瘦的,看起来颇斯文的时鸣,竟毫不犹豫挥起左拳往他眼角砸去,而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了汤敬口袋里那一截手绳。
果然,那手绳系着的,正是时鸣的铜钱。
汤敬挨了一拳,却愕然不语。他实在没想到时鸣竟然会动手打人。
但这二人都没有想到,吴之闵已在窗外目睹了这一切。他看到有人打架,立刻冲了进来。
“干什么干什么?”吴之闵怒火冲冲地喊道:“这是嫌我年终奖不够给你们倒贴呢?”
吴之闵说完这话,将两人拉扯开,在看到这两人是时鸣和汤敬的时候,心中不由一惊。
他没想到,这两个尖子中的尖子,竟然会打架?
吴之闵有些费解,但还是严肃地道:“怎么回事儿?”
汤敬恶人先告状:“他先动手。”
时鸣冷冷地看了一眼汤敬,将手串摊在课桌上,平静地说:“他偷拿我手串。”
吴之闵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课桌那枚铜钱手串上,耳边立刻传来汤敬不服气的声音。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偷拿你的手串。”
“监控。”时鸣简短的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其实学校装在教室的监控很少会开,不过也非绝对,汤敬心虚,一下不说话了。
吴之闵见事不大,想劝和,就说:“好了好了,就算他拿了你的手串,你也不该打人呀!”
时鸣的目光冷冽得有些慑人,他将课桌上的铜钱手串重新拾起,塞进棉服口袋里。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教室。
吴之闵被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第二天将两人叫到办公室,让汤敬给时鸣道了歉。道完歉,他又收到两人的申请书,都是就换座位提出来的。
吴之闵是了解汤敬的,这学生虽然成绩不错,可自尊心高,又有些古怪自负,上学期换了好几任同桌不成,最后他身边的座位就一直空着了。
说白了,就是班里压根没人愿意和汤敬同桌。
这学期时鸣刚来,吴之闵特地安排两人同桌试一试,可没想到短短一个星期,就又出了问题。
吴之闵思前想后,也不好强制其他学生换座,只好将时鸣安排到班里另一个空座。
收到班主任准许的换桌申请之后,时鸣趁着下课的时间,将自己位于二组四排的课桌进行掏空,将它们整齐填补到空空如也的第一组最后一排的座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