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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Y城一中开学那天正好是元宵节。

      时鸣生病了,他外公给他同父异母的舅舅打了个招呼。他舅舅尤长春和一中校长是大学同学,颇有些交情,给他请了假,他开学就比其他人晚了两天。

      时鸣去学校那天是周三,他去的时候正好是早操时间,陈校长罕见的没有巡视,而是领着他去了语文组办公室。

      陈校长站在数学组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框,望着靠窗第二张办公桌后低头写教案的青年教师,道:“吴老师,你来一下。”

      吴之闵扶了扶眼镜,顺着声音望去,忙笑着起身走到门外的走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陈校长身后的时鸣身上,脸上依然堆着笑。

      陈校长看了看时鸣,回头对吴之闵说道:“这是分到你们班的转校生,前两天请假那个。”

      吴之闵迅速打量过这个白净的少年,展颜道:“哎,好。一会儿我的早课,我领他一起去教室。”

      吴之闵这学期才来一中任教,不过对于这个转校生,他颇有研究。

      高一下学期统共三个转校生,两个是因为在上一所学校惹了事儿,家里砸钱进来一中的,只有时鸣是实打实的靠成绩。

      吴之闵带的十班,好生差生五五开,好学生倒是不必他操什么心,坏学生里学渣校霸汇聚一堂,变着法儿磨灭他的教学意志,一下多了个学霸,他倍感欣慰。

      陈校长点点头,又说:“对了,开学那天让你留的两套校服记得拿给新同学。”

      说完,陈校长又和时鸣说了几句什么,就把他交给了吴之闵。

      早读铃声刚刚响过,吴之闵这才从办公室出来,把两套新的冬季校服递给时鸣,领着他往教学楼走去。

      一中是老校,学校建筑看上去都颇有些年岁,但时鸣跟着吴之闵踏入的广知楼,显得异常鹤立鸡群——这栋楼太新了。

      十班在三楼最东边的教室,现在是早读时间,时鸣一路经过的教室都是书声琅琅,唯独到了十班门口,动静小了别班一半不止。

      忽然,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吴来啦!”教室内书声立刻不绝于耳。

      吴之闵先进了教室,板着脸拿起教案拍了拍讲台,示意大家停下来。

      教室内渐渐没了书声,但还是有些吵。

      “让你们闹时你们不闹,不让你闹时你们恨不能翻天。”吴之闵恨铁不成钢,“安静,都给我安静。”

      教室内终于安静了。

      吴之闵在这短暂的安静里,先批评了二组刚刚当选的组长林雨桐给男生写作业这事儿,其实顺着这事儿还查出了早恋。

      出于顾忌女生的自尊心,吴之闵没明说,只是当众撤了她的职,然后才郑重其事地宣布有新同学要来。

      大家又立刻兴奋起来,不住地小声探讨。

      “新同学?居然真有新同学?”

      “前两天我就说了,咱高一这学期有仨转校生,有一个就在我们班,你非不信。”

      “男的女的?帅不帅?美不美?”

      “……”

      时鸣在这种闹腾的氛围里跨步进了教室,他还穿着棉服,手里抱着校服,北方城市的学校,教室里装了暖气片,室内恒温二十几度很快温暖了他,让他脸上过白的皮肤渗出一些血色。

      这时候女生纷纷不淡定了。

      “他好白啊!”

      “新同学还挺帅!”

      “哇,我最抵抗不了这种干净的男生了。”

      一时间班里一片男声“切”地掠过。

      吴之闵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十班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对于以上种种私语,时鸣装作没听见,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简单做了个公式化的自我介绍,然后望了眼满满当当的教室,等着吴老师给他安排座位。

      吴之闵一早打算好了,他指着二组第四排的空座道:“时鸣,你坐那里吧!”

      时鸣朝吴之闵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刹那间与空座旁边的人对上了。两人皆有些错愕,但都很快恢复成陌生的样子。

      时鸣拿着新校服坐到了汤敬旁边。

      吴之闵刚撤了二组组长的职,于是顺理成章把这个空缺安排给了时鸣。

      时鸣每次收作业的时候,他们那组最后一个座位永远是空的,不过课代表们暂时没要求统计不交作业的人的名单,他也就没写纸条上去。

      时鸣知道自己虽然成绩挺好,但分在一中的这个班并不是很好,他也知道分不上更好的班级,多少和他的家庭有些关联。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爱因为同学不交作业就给老师打小报告这种事和同学结梁子。

      在以前的学校,因为家里的事儿在本地闹得沸沸扬扬的,老师没敢给他安排任何班级职务,有意让他在班里透明化。

      Y城的老师应该是不大清楚他的家庭情况就给他安排上了,他是碍着尤长春和校长那层关系,他不太好拒绝老师的委任,免得被校长知道了,告诉尤长春就不太好。

      他在极力地让自己不给尤长春一家添麻烦。

      慢慢地有老师发现作业没收齐,让课代表统计人数,课代表们不愿意得罪人,就让组长们统计。

      时鸣那组最后一位稳定地不交作业,连人都没来过几次学校。时鸣还没见过那人,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只好去翻人家的课本,然后在裁得很整齐的草稿纸上抄下那人的大名。

      曾车失。

      大概是取名字的时候家里人正在下象棋,顺道取的吧!?

      开学一个星期,曾轶除了头一天在班里露了个脸,然后就开始装病,在家里打了一星期游戏。

      周五那天一大早,他接到了爷爷打来的电话,说是要他放学了回去给自己庆寿。

      聚在一起难免要见到他爸,曾轶本来不想回。可他过年那时候就为了和曾维临对着干,故意不回家,爷爷也没放在心上,照样隔三差五给他微信转账。

      他只好把给老人家过寿这事儿答应了下来。

      应下来之后,他心里又觉着憋得慌,就带着篮球从小区后门绕到旁边的公园打球。

      公园的长椅上躺着一个衣着褴褛的残疾人,曾轶经常来这里打球,所以很清楚这个人起码在公园住了有小半年。

      他替那个残疾的流浪汉点了份外卖,然后在公园一直打球打到下午。

      三点多他在学校对面的面馆吃牛肉面,电话铃从口袋里响起来。

      打电话的人是他朋友孔远明,他一边吃面,一边接了起来。

      “轶哥,你改名儿啦?”孔远明电话里的声音特欢乐。

      曾轶虽然一头雾水,但语气漫不经心:“啥?你他妈瞎说些啥呢?”

      作为校霸,他向来要求自己处事不惊。

      “我女朋友说的。”孔远明在电话那头还是很欢乐,“他说你们班新来的数学老师上课骂人,骂一个叫曾车失的不交作业,我一听就知道是在说你,就不知道哪个傻逼把你名字写上去的,还写错了。”

      “确实挺傻逼。”曾轶跟着骂了一句。

      孔远明说:“八成是皮痒了,故意的,想让人看你笑话。”

      曾轶顺着这话想了想,似乎觉得很有道理。他们班又不是高一新入学,大家都同班一学期了,他就算很少去学校,可上学期也没少挨批,谁会那么无聊故意把他名字写错?

      “没事找事”这个理由就显得异常合理了。

      曾轶最后斩钉截铁道:“肯定是故意的!”

      别说Y城一中从没人敢惹曾轶,就连一中隔壁那个破职高的混子,都被他上学期就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居然还有同班同学没事儿找他的事儿——实在是给他过于无聊的高中生活平添几分乐趣。

      他不禁感动的同时,一下来了兴致,说完就挂了电话,付了钱往面馆对面校门口走。

      他想着去学校会会那哥们儿呢,好巧不巧,他那天进教室发现班里一个同学都没有。他瞅了瞅黑板旁的班级布告栏贴着的课表,才知道这节上体育。

      曾轶运动了大半天,不想去上体育课了,他就在教室里睡觉,睡着睡着就放学了。

      吴之闵等班里学生都走了,正准备锁门,锁到教室后门的时候,才发现后座还有人趴在课桌上,是请了病假的曾轶。

      吴之闵心里犯嘀咕,这小子怎么舍得来上课啦?于是拍了拍曾轶胳膊,好歹把他弄醒了。

      曾轶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望着吴之闵:“吴老师好!”

      “好什么好,放学了,你还不回家?”

      “哦。”一听放学,曾轶立马精神了不少,脸上开始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标志性笑容,“吴老师再见。”

      吴之闵对曾轶印象极差,以至于自动忽略了这小子在体育方面替班里挣过的不少光。他只记得曾轶经常请假旷课,上学期又和外校学生打架,最后人家学校告到陈校长那里去了。

      陈校长自然是对外安抚,对内训斥。怎么安抚的倒是不大清楚,反正训斥是落在吴之闵头上了。

      可要不怎么说是捐了楼的,吴之闵拿曾轶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凡他爸爸少上几回报纸,少为中国GDP做点贡献,吴之闵早训他了。

      曾轶穿上自己的迷彩羽绒服,离开了学校。

      他打开打车软件,没注意屏幕左上角已经只有一丝的红色电量,而是开始思考起来。

      要是打车那不是很快就到家了吗?还是坐公交吧!晚点回家,没准能避开和他爸接触。

      他打定主意之后就去马路斜对面的站台等车。站台那片儿站了不少一中的学生,但像曾轶这么高的少之又少。

      他回家坐的那趟225大概在半小时后才到,曾轶盯着那一串学生上了车,他才跟上去。

      他本来带着蓝牙耳机在听歌,可扫码的时候耳机突然没声了,他预感不妙,看了看手机,果然没电关机了。

      曾轶很尴尬地撇了撇嘴。

      司机大叔瞥了他一眼,提醒道:“扫码,对准摄像头。”

      他没动,正想要不下去借个充电宝算了。可这时候他的蓝牙耳机又神奇般的出现了一串背单词的女声。

      曾轶不禁皱了皱眉。

      他还来不及去细思极恐,司机大叔又瞥了他一眼:“没电啦?公交卡呢?”

      曾轶依旧不为所动。他几乎不坐公交车,就算坐也是带个手机扫码,去年他爸秘书给他办的公交卡早不知道被他扔哪儿了。

      司机大叔也明白,孩子可能公交卡也丢了,正考虑是让他白嫖一程还是让他下去,门外又钻进来一个少年。

      时鸣在车外等了前面的乘客好久,那人太高大了,他觉得自己站在那人后面会有些挤,就没有上去。

      时鸣这时候明白过来,原来前边的乘客磨蹭这么久,是没办法付钱,他才跟了上去,伸手掏出棉服兜里的公交卡,在刷卡机上刷了两下。

      他看了眼曾轶,指着他对司机大叔说:“两个人,我和他。”

      时鸣已经认出来没钱坐车这位跟半个月前尚仙苑二楼包间发火那位是同一个人。

      公车门合上了,阻绝了车外的冷空气。

      曾轶在清冷陌生的声线中怔愣了一下,以至于莫名出现在耳机里的英语女声也平平无奇了。直到司机提醒他往后站站,他这才往车后退去。

      他看着那个替他付了一块六毛钱公交费的少年坐在了一个靠窗的单人椅上,他就跟着站在那旁边。

      曾轶低着头才看清了男生的样子,即使裹在厚重的棉服里,也可窥见他过于削瘦的身形。

      他的短发看起来很柔软,在车内灯光的折射下呈现漆黑的颜色,但因为曾轶就站在他旁边,他半张脸逆在光中,看不大真切,最直观展现的反而是那张瘦削的脸上略显冷傲的骨相。

      曾轶顺着男生的领口看去,注意到他的黑色棉服内穿着一中的校服,一下有了搭话的理由。

      “你也是一中的?”

      时鸣顺着话微微抬了抬头——他还很有印象,眼前这个穿着迷彩服的高大男生,在除夕前一天的尚仙苑不分青红皂白揪过他的衣领。

      他不太想和这种看起来比较容易发火的人有过多交谈,只“嗯”了一声。

      曾轶又问他:“高几?”

      “高一。”

      “几班的?”

      时鸣听着一串询问,有种警察问他话做笔录的感觉,这人先前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脾气不好,索性理了两句就不理他了。

      曾轶虽然不爱学习,人可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这么问着人家不大礼貌,就改成了一种很感激又很仗义的语气。

      他说:“今天真是谢谢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哥哥在学校罩着你。”

      时鸣有点晕车,闭目养神道:“不用,一块六毛钱而已。”

      “……”

      曾轶一时语塞。

      靠!这人还真不近人情。

      他光顾着扫兴,全然没注意到,耳机里本来连绵不绝的单词女声,忽然没了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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