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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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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轶周一几乎是准点到校,但他没出早操,到了早餐时间,他打算直接去食堂整点东西填填胃。
他要了几个肉包,又拿了煎蛋吐司等等,餐盘堆得满满的。凭着个子高,他在人群中扫了几眼,很快找到了时鸣。
时鸣没带眼镜,显得精神不少。曾轶大步走过去,反正时鸣周围也没人,他索性往时鸣对面一坐,餐盘放在餐桌上的动静没控制好。
时鸣正在喝粥,顺着动静一抬头就是曾轶那张充满朝气的俊脸。
肉包他一口塞了一整个,注意到时鸣餐盘里就放了一份米粥,再配了一小碟咸菜,立马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的肉包子匀了两个给时鸣。
“喝粥哪儿顶饿啊!”他自顾自说。
时鸣盯着餐盘里两个肉包子,他早上其实没什么胃口,更不想见荤的,但他觉得曾轶这人其实还不错,和他同桌这么久,对他印象改观不少,况且人家之前还送他去了医院。
他把肉包还回一个,拿着另一个咬了一小口,说:“谢谢,我吃一个够了。”
曾轶说:“哦。”忽然没头脑地嘿嘿笑了两声。
他一边吃好像一边很高兴,问时鸣:“你是从哪儿转来的?”
时鸣说:“南方。”
“嗯。”曾轶拿叉子叉着煎蛋咬了一口,想起了上次去时鸣家的时候,他叫老人不叫外公也不叫爷爷,而是叫阿公,“我看你也不像北方人,南方哪儿的?”
时鸣吃完肉包,觉得嘴里有些发腻:“C城人。”
曾轶点点头,C城是哪个省的来着?
这个地理问题在他脑子里刚形成就消失了,他接着想到其他的,问:“上次我去你家,你叫阿公的那个,是你外公还是爷爷?”
时鸣说:“外公,阿公是我老家的叫法。”
曾轶哦了一声,嚼着包子心里突然涌出强烈的不爽。
因为这个喜欢自己的人太能装逼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面对自己的时候不紧张不脸红的?这也就算了,他甚至觉得时鸣和他说话的时候有敷衍的感觉。
他吃完最后一点煎蛋,臭着一张脸起身走了。
时鸣不大喜欢上体育课,但是不喜欢是一回事,课表轮到了总归还是不能缺课的。
集合的时候,听体育老师宣布完自由活动,他这才松了口气。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一般被时鸣当成难得的休息时光,他正准备去操场旁边的树荫下坐着歇会儿,才刚拿手拍了拍台阶上的灰尘,转身准备坐下的时候,曾轶那张脸又出现在他眼前。
吃早饭的时候曾轶莫名其妙臭着张脸走了,时鸣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惹他不高兴,不过仔细想了想他们实在没聊什么值得他不高兴的话题。
这会儿曾轶性子看上去又正常了,他走过来二话不说拉了时鸣一把:“时鸣,怪不得你这么瘦,不爱吃饭也不运动。”
他拉着时鸣冲进了操场,完全沐浴在阳光之下,时鸣觉得晒极了,但他注意到曾轶手里多了一副羽毛球拍,并没有想要扫曾轶的兴。
他接过曾轶手里的一只拍子,短短几个回合下来他就觉得有些累,最终一个轮回下来,羽毛球落在他脚边,他没接住。
曾轶示意他发球,冲他喊了一声:“再来。”
时鸣实在不想动,大口呼吸着微热的空气,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拍子也离了手。
他干脆摊在地上,双手撑着身后的地面,偏着头,连一向冷静的脸也微微泛着潮红。
他惊觉,已经有夏天的气息了。
曾轶看他完全没有要继续的意思,就走过来拉他:“上边上歇。”
他俩一块儿回到刚才时鸣挑好的那处树荫下,曾轶的目光触上时鸣微微泛红的脸颊,从口袋里掏了袋湿纸巾给他。
曾轶抱怨说:“你是真不禁打。”
时鸣难得驳道:“我本来就不爱打。”
这句话说出来带点赌气的意味,配上他因为刚运动完还在微微泛红的脸色,曾轶喷笑:“成成成,我死乞白赖拉着你打的嘛。”
时鸣听他这么说,像是心里平衡了。
曾轶给他递了瓶矿泉水,他接过来喝了一口,说:“其实多运动运动,挺不错的。”
下午放学的时候,时鸣碰巧看见曾轶也在等公交,他上车的时候顺带付了两个人的公车费。
曾轶见他给自己付了车费,站在时鸣身边,一下跟打了鸡血似的,拉着时鸣和他说话。
不过时鸣没听清曾轶说了什么,他正带着耳机听单词,这基本上是他坐公交的时候最爱干的事情。
曾轶看他偏着头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索性伸手拿开了时鸣左耳的耳机:“听什么呢?这么入迷。”
曾轶虽然这么问,但并没有不礼貌的去听他耳机里到底播放着什么。
时鸣看了他一眼,拿回了自己的耳机:“说吧,我现在听得见了。”
曾轶紧了紧握着吊环的手:“我不是问你在听什么嘛?”
时鸣说:“没什么。”
然后,他的耳机又犯老毛病了。
boundary才念到一半,耳机里的机械女声戛然而止。
“boundary。”时鸣条件反射般将这个单词完整的念了一遍。
他说完有些后悔,好在曾轶听不懂,他扭扭脸说:“搬角蕊是啥意思?一首歌儿吗?”
时鸣想了想,懒得解释说自己是在听单词:“差不多吧!”
而且这会儿耳机出毛病也听不了了,他干脆把耳机拿掉,一股脑儿塞进校裤口袋里。
夕阳透过空调车的玻璃射进车内,照在人身上微微发烫,就在这个时候,曾轶习惯性挂在耳朵里的无线耳机突然飙起了英语。
还是之前那个熟悉的机械女声,他的脸上露出略微的错愕。
时鸣问他:“怎么了?”
曾轶漫不经心地道:“没事儿。”凶狠地拽掉了蓝牙耳机。
曾轶无语:我草,什么破耳机???
他想了想还是和时鸣补充说:“大概就是我的耳机说,它要实现播放自由这么回事儿吧。”
曾轶在学校待着的日子变多了,他回家的日子也变多了。
老爷子自然高兴,头两天有事儿没事儿就拉着曾轶唠嗑,大多是些学校里的事儿。等过了热性儿,也就不怎么唠了。
这天曾维临又说有应酬,不回来吃饭,老爷子年纪大了,晚上吃得少,吃完自给儿上家里别墅外的小院儿溜达去了。
曾轶不一样,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外加上一天运动量不小,吃得也就比较多。
老爷子一走,曾轶就开始缠着阮一程给他讲他爸以前的事情。
阮一程坐在餐桌旁边问他:“你想听些什么呢?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曾轶扒拉一口饭,仔细想了想,才说:“我爸以前异性缘怎么样?他在学校是不是就乱搞?”
阮一程一听“乱搞”这个词,噗呲一声笑出声来,但曾轶的这个猜测被他否定了。
或许是出于对曾维临的憎恨,在没听到曾维临过去有什么负面新闻时,曾轶反而有些扫兴。
他又问道:“那我爸以前换女朋友换得是不是特勤?”
阮一程这回沉思了片刻,认真回忆了一番,摇摇头说:“没有,你爸爸以前接触的异性朋友都很少,也没听他说过他有女朋友。”
曾轶这回觉得嘴里的红焖羊肉也不对味儿了。
“不过,”阮一程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爸爸以前和一个女生走得很近,不难看出来,那个女生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曾轶似乎嗅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一条较为完整的故事链。
曾维临八成是对那位女□□而不得,后来才娶了他妈。婚后,两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无爱婚姻,终是已离婚收场,而最后他妈含恨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曾轶挪了挪位置,端着碗坐到阮一程旁边,凑近他说:“阮叔叔,那你记得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吗?”
阮一程想了想,说:“好像,叫郝瑛瑶。”
郝瑛瑶,这个名字念起来不是特别顺口,而曾轶却再熟悉不过。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位已经过世的母亲。
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他对母亲生前不多的一点回忆,她总是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家里的任何角落,她的眼神是那么冰冷,表情中永远透着毫不掩藏的悔恨和绝望,有时母亲半夜会突然大叫,要是谁上去查探情况,她还会发疯般地攻击对方……因为这种种原因,家里的保姆换了好几个。
而曾维临呢,他总是很忙,有时深夜才回来,有时索性一整晚不回来。
有一次母亲半夜又发疯了,家里新来的保姆跑了,小小的曾轶偷偷跑到母亲的房门口,他轻轻拉开了门把手,听到母亲似乎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泣,残缺不全的控诉从她带着哭腔的嘴里泄露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爱我。”
“你死也不肯爱我,是吗?”
“那个女人……她真的就那么好吗?”
因此,曾轶断定了,曾维临是有了外遇。
他本来是个聪明活泼,兴趣广泛的孩子,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属实不小。不久之后,父亲索性不再掩饰自己对于这段婚姻的厌恶,他们离了婚,曾轶自然被判给了曾维临,曾母则开始了长达数年的精神治疗。
十五岁半的时候,曾轶初三刚毕业,母亲那时候看上去已经正常了许多,他被母亲带着说是要去海边旅行,而让曾轶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在这次旅途中,绝望地跳海自杀了。
她临死前,曾坐在度假村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深深地望着曾轶那张充满少年气息的俊脸。
她说:“你们长得太像了。”
那是她对曾轶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是曾维临的儿子,他当然像他,可母亲或许是因为这张脸才选择自杀的。
他在那一年的夏天,恨死了他父亲。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没有过这样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