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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色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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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拜访三位秀女之后,仲溪午在秀女培训结束前,就都没有再去了。
倒是秀女们的书法笔迹,还是确确实实地交到他的手上。
他靠上椅背,看着手里的那几张卷纸。前几张卷纸上的字体歪歪斜斜,墨水也晕了开,完全看不出来是在写什么字。到后面几张,字体才工整了一点,但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到最后几张,终于写得还算及格。
他拧了拧眉心,她是真的没学过书法啊!
但是,她却看得懂汉字。正常来说,就算是民间的学校,在学习汉字的时候,就会同时学习书法,这可是基本技能。
难道是因为失忆的影响?但是,她记得汉字却不记得书法?就算真的忘记书法,拿到毛笔还是会有所印象吧?但是却看她,扎扎实实地从头开始练起…
“林江。” 想到这里,他唤了一声身旁的林江。
“在。” 林江迅速应道。
“在去查一次倪青。这次要查她在失忆前的个性、学经历,和发现她失忆时的详细状况。”
见林江立刻去办,仲溪午放下了无关政务的书法卷纸,但他还是无法专心于政务。
倪青和华浅,都有着同样不一般的特质。她们有着一般妇女没有的勇气、从容和眼神,且又都…令他猜不透、看不明。
难道我仲溪午就是喜欢这种奇特的女子类型?
杨渊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发呆的主子。自从上次拜访三位秀女之后,皇帝时不时会陷入思考的循环。但那天主子回来的神情,看起来…还满开心的。
太后则分别召见了三位秀女前来觐见。前两位秀女果然没有让皇上感兴趣,皇上只问了她们一句话,便不再发问,只是听她们讲话。而这位倪青,听她所述,皇上倒是问了她很多问题。太后仔细观察着这位倪青。她长得眉清目秀,但脸色苍白,看着有些体弱。她的话题不多,但讲起话来却生动活泼,很讨人喜欢。
但即使如此,太后在最后还是问了她一句,”怎么自从妳进宫以来,都不见妳主动来找我?”
虽然太后语气和缓,但倪青一听,却赶紧下跪在地,低头认错,”回禀太后,小女先前刚入宫,不懂礼仪,不敢来叨扰太后。但如今已像高夫人学习美德,熟悉宫中规矩和礼仪。小女以后,还可以来找太后吗?”
”可以。起身吧。” 太后点了点头,听着是很有道理。见她跪得如此有礼,先前心中对她的不满也减少了一些。
“还有,今晚妳去找皇上吧,高公公会带妳去。要嘛陪着他,要嘛带他离开那里。” 今晚,又是皇儿独自一人待在那充满悲伤回忆的地方。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位女孩身上了。
“…小女遵命。” 倪青恭敬地接下太后的托嘱,便退下了。
今天是初五,她知道仲溪午会在一个地方整晚守着。
走到门口时,倪青有些头晕,站不太稳。守在门口的银杏赶紧上前扶着她,带她回房。
仲溪午这时却迎面走来,但倪青很是晕眩。她没看清来人,只能勉强地行个礼。
仲溪午看她脸色苍白,没有计较。但和她擦身而过时,他注意到她的原本洁白的裙襬沾着血迹。
但他已走到太后门前,没能来得及多问银杏。
“太后找儿臣。” 他入内,拜见太后。
“皇儿来啦。” 太后请他入座,”秀女培训已经告一段落,想问问你对于三位秀女的看法。”
仲溪午果然料到太后会问他这事。
“还在观察中,三位秀女都很优秀。” 他淡淡地回应道。
“那就好。” 太后在心中叹了口气,皇儿还是不愿多谈。但至少有开始注意其他女子了。
月色升起,仲溪午一如既往地待在那幽暗的一角,林江和陈渊依旧守在他身旁。
但不同的是,今天的月色下,额外多了一个人影。
高公公带着倪青来到仲溪午的呎尺之外,便默默地退下了。
“谁让她来的?” 仲溪午的语气冰冷,没有感情。
“回皇上,是太后要倪青来的。” 林江小心翼翼地询问,”要赶她走吗?”
“…随她吧。” 仲溪午当然知道太后的用意。不过,太后竟然是派倪青来,而不是平常待在她身边的戚美人或是李婉仪。
只见倪青背对着月光,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她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仲溪午没再去看她。
但幽幽的嗓音却无法阻挡地传进他的耳里。
倪青,在唱歌。
第一句歌词,就让他为之心悸。
今夜的月光超载太重照着我一夜哄不成梦 每根头发都失眠
天空他究竟在思念谁 是不是都和我一样
挥不去昨日甜美的细节才让今天又沦陷
你现在想着谁 有没有和我相同的感觉
固执等着谁 却惊觉已无法倒退
曾经想一起飞在自己心中盖了座花园
把你的一切都种在这个地点
却像鱼 守在里面
她唱完了一遍,又在唱一遍。仲溪午听见她的脚步声正朝他走来。但林江和陈渊并没有去阻挡她。
只因为,林江和陈渊看见,主子流下了眼泪。这是这么久以来,主人终于宣泄出他那悲伤的情绪。
那些歌词,和仲溪午守在此地的心情是一样的,悲伤、迷惘和绝望。她说对了,这是首难过的歌,他听着听着真的是难过。
倪青终于走到他的面前,却在唱到最后一句歌词时,不唱了。
仲溪午没有转头看向她,因为他现在的表情很是狼狈,他不想被她看见。
接下来倪青出格的动作吓了他一跳。
倪青伸出双手,轻轻环抱住身体僵硬的他。她就这样靠在他的身上,任由他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肩头。只听她轻轻的诉说着她自己,”我啊…我不是鱼,我是猫。我不要孤独地守在那座只能留在曾经的花园。因为…真正的爱,是不会痛的。”
这是她对于那首歌词…最后的诠释。
仲溪午许久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原地站着,任由她抱着。旁边的林江和陈渊见到这情景也不敢几乎不敢喘气。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奇特的…大胆的…安慰方式。
不知站了多久,仲溪午脸颊上的泪水似乎终于被风干。他感觉到身上的人儿逐渐压向他的重量。他没有多想,回抱住差点因为晕眩而倒在他身上的倪青。
他想起了今天下午匆忙间瞥见倪青时,她那苍白的脸色。
他横抱起她瘦弱的身体,要带她回她的房间。走到月光下时,他终于看见倪青那苍白失去血色的面容。她难受地皱着眉,额头沁着汗水,微微地喘着气。他的心不禁一阵疼痛。
身体不舒服还勉强跑出来,陪他站了这么久,她真是太乱来了。
“去传太医。” 仲溪午的语气变得有些慌张,加快步伐走着。但他没注意到的是,他脸上的神情尽是担忧与心疼。
“怎么样?” 仲溪午带她回她房间时,看到残留在他手背上的血渍,他明白了她这是女性的月事来了。但他还是不太放心地询问太医。
“应是痛经。受了风寒,有些发烧。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太医说道,“不过这位小姐身子骨弱,要好好调养才行。否则会落下病根。”
太医开了几帖药,交给了银杏。
送走太医后,仲溪午呼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今天真是让他受了不少惊吓。
“药钱全挂在我名下。还有,她的衣服有几套?” 他问站在一旁的银杏。没等银杏回答,就接口说着,”需要几套就去订做几套,直接报我的帐。”
她那洁白的衣服都脏了。
“遵命,皇上。” 银杏恭敬地回应。
“她每次月事来,都痛成这样吗?”
“回皇上,小姐上次月事来时,也是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只是今天小姐因为被传唤和有任务在身,必须出门两趟。
“…除了吃药,妳陪她多锻炼一下身体吧。” 仲溪午交代着。他知道她曾经受过重伤,但没有想到她的身体根本没有完全恢复。现在的贵妃们,每个都滋补过剩,她却是如此体弱。
“是。” 银杏使命必达。
“我在待一阵,妳先退下吧。” 仲溪午语气恢复平缓地说道。
银杏恭敬地退了出去。到外头时,看见林江和杨渊,和他们默默地交流了眼神。
仲溪午静静地看着倪青不太安稳的睡颜,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哭过以后,他感觉他的心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被他遗忘。而倪青对他说的话,他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有种错觉。倪青是个成熟的大姊姊,而他则是被安抚的小弟弟。
啊!想想就觉得丢脸,他可是比她大五岁,还是个皇帝。仲溪午在脑中有些崩溃地吶喊。
不过,为什么她能唱出那么悲伤的歌呢?她也曾经那么悲伤过吗…?但是她还是重新站了起来,因为她改了那最后一句歌词…
仲溪午缓缓阖上眼睛。再次醒来时,已是隔天清晨。
倪青仍旧睡着。他抚上她的额,烧已经退了,她现在睡得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