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星月赴我梦

4、弑（四）

　　辰纪四

　　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依稀听见轰隆隆的雷声夹杂着雨点敲击玻璃的声音。借着手表微弱的夜光，我发现我在宿舍里，夜光中显现的数字提示我已经凌晨三点半了。我怎么会在宿舍里，我明明记得我是去了孤儿院，是那个神棍送我回来的？还是那只是一场噩梦？那爷爷……不行，我必须回去看看。

　　起身时，我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声。虽然不太清楚，可我还是察觉到是青柠发出来的。我从铺上下来，跑到她的床前。借着夜光，我看到了青柠。她的面色发青，裹在被子里的身体瑟瑟发抖。此刻她正咬着被角，额上不时有冷汗渗出。

　　“柠，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我拭去她额上的汗珠，“你的脸怎么这么凉？我送你去医院。”我想要扶她起身。

　　“不……”青柠只是抓紧了身上的被子，仿佛压抑着极大的痛苦。电闪雷鸣的一瞬间，我想起了什么。来不及迟疑，我起身奔到床前，抱起我的被子，盖到青柠的身上，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体。

　　“柠，抓紧我的手，不怕，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我的声音因恐慌而颤抖。柠，不要，不要再次离开我。

　　青柠紧紧抓住我的手，她的脸色已经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紧紧咬着的下嘴唇因为太用力已变成紫色，可她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我明白，她怕吵醒其他的舍友。柠，你一直这么善良，可是这带给你的，不过是今日的痛苦。柠，不知你是否后悔过。如果你没有救我，便不会有今日的痛苦了。你如此待我，我怎能狠心离开。可是，我留在这里，只会害了你。我该怎么办？

　　快一个小时了，青柠的痛楚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我不能坐视不理，我望着她的眼，施展摄魂之术使她昏睡。扶她起来，用掌心抵住她的后背，欲向她输送噬魄之力。

　　“想要她的命，你尽管去试。”突然出现的嘶哑声音使我停止了动作。

　　“零玖拜见尊主。”虽然看不到人，我还是恭敬地叩拜。我知道，他就在附近某一个透不到光的暗黑地界里。

　　“看来本尊对你的嘱托你全忘记了。”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却还是令我心头一颤。五年来的魔鬼训练让我潜意识里害怕他。

　　“零玖没有。”我快速地答道，未敢有一丝的迟疑。可神识还是忽地一阵刺痛，像蚂蚁啃噬一般，扩散到整个灵魂。

　　“给你一会自由，你就把本尊的话当耳旁风，看来你吃的苦头全忘记了。”那声音虽和往日一样嘶哑，却像有千万台电钻同时在你耳边轰鸣，我的喉咙涌上一阵腥甜，但我却无力反抗。半跪在床头，我发现青柠的脸色又差了起来。不行，柠有我的噬魄，这些手段对她同样有影响，不能再这样下去。

　　“尊主说零玖的噬魄因救人已经受损，虽然换了个躯壳，保住了本体，却是……却是万不能再次消耗。只是……只是情况特殊，青柠是零玖最重要的人，求尊主救她。”疼痛使我的话语断断续续，我顾不得思量这番话会带来怎样的惩罚，我只求青柠平安。

　　“原来你以为本尊要杀她，哼哼，酒酒，你去。”我第一次在他的声音里感觉到愤怒与失望，淡淡的，却是真实存在的，可我却没有细想原因。或许，我是不敢想吧。

　　“是，尊主。”一个沙哑的女声传来。

　　“多谢尊主。”我心中大喜，他肯酒酒来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渊泉龙狸，生有九命。只要是酒酒来，就没有活不了的人。

　　“你起来吧，尊主已经走了。”酒酒凭空出现，依旧一袭张扬的红裙。她绕过我走向床边，她的身上有着永远不散的浓郁桃花酒香。可这次，却愈发陈郁，带着绝望的气息。

　　“酒酒，你又醉酒了。这样下去嗓子永远都好不了了，身体也受不住呐。”不同于尊主天生嘶哑的声音，酒酒的嗓子是喝酒喝坏的。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活的铁定比你长。”

　　“哦。”我略带委屈地答道。

　　酒酒自出现就没有看我一眼，连回我话都是冷冰冰的。我想，这次她真的生我的气了。我知道，她在怪我不好好爱惜自己，珍惜她给我的生命。

　　“杵在那里干嘛，还不过来帮忙。周围屏蔽的结界可撑不了多久。”酒酒的语气听着是凌厉，可我却心头一喜。要我帮忙就说明还是没有真的生我的气，活了几百年了，她的嘴硬心软一点都没改。

　　我上去扶起青柠，虽然我用摄魂之术使她沉睡，她的眉头依旧皱的让人心疼。我无法想象，多大的痛苦能使一个人在完全失去意识后还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意。

　　酒酒托起青柠的头，小口微张，一道深紫中夹着淡淡金色的光团射入青柠的额头。青柠的神色渐渐放松，我轻轻将她放倒在床上，仔细替她掖住被角。看着她苍白的面孔，无数的悲伤涌向我的心头。柠，我宁愿你不曾救我，也不愿看你如此痛苦。这些痛楚，我多想替你承受啊！

　　“你的命对本尊来说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廉价，下次再私自做主，你的命，不用天收，我给你收。这是尊主让我转告的，一字不差。”酒酒板着脸说话，语气像极了尊主。

　　“我知道了。”我不满地瘪了瘪嘴，“每次都拿我的命威胁。”

　　“玖玖，你误会他了。你虽然借沐清浅的身体得以重生，可是沐清浅本身已经是死人了。寄居在她的身体里，你的噬魄便不再具有延续生命的能力。相反，会加剧死亡。”酒酒耐心解释道。

　　听着她的话，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害了柠，想想真是后怕。原来，真的是我误会他了。怪不得他说是我以为。可是，这次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玖玖，她是歌月？”酒酒虽说是在问我，可她的语气及其肯定。果然，不待我回答，她就接着说道：“你这么拼了命救她，她就如此重要，让你不惜再死一次？”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青柠在我心中占怎样的分量，我只是不想让她有事，让她永远带着笑脸幸福地生活。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包括生命。

　　看我如此，酒酒也只是叹了叹气。

　　“玖玖，对自己好一点。你强行施展觅尘之术，这副身体，支持不到十天了。”

　　“你怎么知道我使用了觅尘之术？难道爷爷……是他做的对不对？他……他杀了爷爷。”我像疯了似得抓住酒酒的手臂，“酒酒，你告诉我，那是梦，爷爷没有死，对不对？”

　　我盯着酒酒的眼睛，我希望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梦。可她却避开了我的眼睛，一脸的不忍与悲悯。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明明知道爷爷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什么还要残忍地杀了他？”我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抽空，松开她的衣袖，我跌坐在地上，我无法接受她的话。

　　“他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活着走出噬域，我的亲人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骗我？”我心如死灰，像是在噬域一样，我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玖玖，尊主他不会没有缘由地杀一个人的。他用离火，一定是有原因的。”事到如今，酒酒还在替他说话，我感到一阵心寒。

　　“酒酒，你不要再说了。无论什么原因都抹去不了他杀了爷爷的事实。请你转告他，既然他违背承诺在先，我也不必遵守与他的约定，我不会回去了。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我强忍着心头的愤怒与悲戚，一字一句地咬牙说出。

　　“玖玖，你……”

　　“不要叫我玖玖。”我打断酒酒的话，“以前我叫沈桃夭，后来我叫王星伊，现在我叫沐清浅。但是无论哪个名字，都不是零玖这个数字。欠你的三条命我一定会还，你走吧。”

　　我扭过头，不愿看到酒酒的伤心。我听见她沉重的叹息声，桃花酒香消失，她已经走了。我终是撑不住，趴在了地上，冷汗淋漓。

　　这一夜，损耗过大，我的噬魄早已透支，虽然痛的撕心裂肺，我却不能让酒酒发觉，只能逼她离开。刚才酒酒为青柠输入的生命力呈紫色，红橙黄绿青蓝紫白金，这说明，酒酒，她只剩两条命了。我记得酒酒曾说，她活着，只为去救一个人。我不能让她再为我牺牲了，酒酒，我也希望你幸福。

　　疼痛在一瞬间消失，像是从未来过。我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抽离了身体，昏睡在地上。

　　镜纪三

　　再一次亲眼看着你所爱的人倒在你的面前，而你却无能为力，你在下一秒会怎样？是抱怨，是愤怒，还是悲伤，或许是一种心死的哀伤吧！

　　莫名的凉意侵入我的意识里，好冷。我感觉我的灵魂正在慢慢脱离我的身体，意识渐渐模糊，但我却清楚地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一个穿着黑衣服的我出现在空中，面容冷酷，瞳孔赤红，周围围绕着似有似无的淡淡黑气，在空中上下漂浮。不，这不是我。可是，世间会有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么？

　　恶牛再次扑来，目标却是悬浮在空中的那个我。飞奔，跳跃，眨眼便到眼前。然而，恶牛却从躯体中穿过，摔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与我的梦境一模一样？我的脑子里填满了一大堆疑问。

　　“有趣，你竟然觉醒了。”沙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黑雾翻滚，空中又出现一个黑衣人，一样的赤红眼眸，这气息……是梦境中的那个男子！

　　“你是谁？”我下意识地问道，“觉醒？又是什么？”

　　“她死了。”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歌月。我回过身，地上全是歌月的血。她的脸因为失血过多，显得苍白，而她的身体已经冰冷。

　　“不。。。。。。不会的。”我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你想救她？”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不等我回答，他接着又说：“你跟本尊走，本尊救她。”

　　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这实在太过诡异。我该怎么办？我的脑子很乱，他是一根救命稻草，还是毒药？他真的可以救歌月吗？

　　“你再磨蹭下去，她就真的没救了。”嘶哑的声音中处处透露着无情。

　　不能再拖了，我必须下决定。我挺起发软的腿，努力站起来，面向这两个神秘的黑衣人。

　　“你，救她。”我尽力平静，手指却指向那个与我有相同外貌的女子。我话音刚落，她立刻飘到了歌月身旁，速度很快。黑气在她身上慢慢浮动，像有生命一般，一股一股缠到了歌月的身上。我紧张地看着她的一切动作，手心里全是汗。我虽然对这黑衣女子有莫名的相信，可这就是场赌博，我输不起。况且，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自称本尊的男子，决不能有一丝疏忽。女子身边的黑气越来越淡，我感觉全身的力气也像那黑气般一丝丝抽离。眼皮越来越重，不，不能闭眼。歌月还在危险中，我要清醒。似有一阵冷风在大脑中呼啸而过，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黑衣女子已经不在了，歌月还躺着原地。我摸了摸她的手，已经有一些温度了。看来，我是赌对了

　　“有趣，你很聪明，也很理智，不枉本尊特地跑来一趟。不过，用你的噬魄救她，你的命也不长了。他日，我定会再来找你。那时，你会答应今日之事的。”神秘男子说完便消失了。

　　一切恍若一场梦，我终于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了。眼前一阵黑，我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