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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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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这是铁了心要让她同那刚刚足月的小皇子培养姐弟之情了。
洛随珠心绪难明。
上一世,因为小皇子的出生,她自苦数年,最终还在他的算计之下枉送了性命,死的屈辱而又不甘。
可那毕竟是上一世,小皇子被吴美人带在身边,教养长大。
长成那样,或者也不是他的本意。
洛随珠视线落在被乳母抱着的婴儿身上,刚足月的孩子,由香云纱制成的小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张还有些泛红的小脸,双目紧闭,眉毛淡得几乎没有,唯有一张小嘴红得十分鲜艳,正一啜一啜的,似乎在寻找母乳。
这还是一张白纸,也许自己能给他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洛随珠努力压下胸中属于上一世的怨气,正视着梁成帝,缓缓俯身,道:“孝诚定当竭尽所能。”
至此。吴美人封嫔,洛随珠封孝诚长公主,小皇子周岁后由长公主教养,已成定局。
一众大臣不管内心作何感想,此刻都山呼万岁,恭贺吴嫔,恭贺孝诚长公主。
满月宴快要结束,洛随珠提前离席。
行至垂花门时,就见茯苓提着一盏宫灯,早早的等在门口。
“殿下!”待看到洛随珠,茯苓赶忙迎了过来,一双眸子在宫灯的映照之下闪闪发亮。
“陛下封公主为长公主了!奴婢就知道,圣上最疼的还是公主殿下!”茯苓说完,又跺跺脚吐吐舌头,“不对不对,如今是长公主殿下了。”
洛随珠身边的其他宫人都被她逗得欢笑不止,洛随珠也由着她开心,这丫头,满心满眼的都是她,如今好不容易散了这一个月以来的憋屈,且叫她开心开心好了。
一行人嬉笑着往锦心殿去。
行至转角处,就见树下立了一人,面容隐在摇晃的树影下,看不真切。
还是茯苓先认出人来。
“卫公子。”茯苓行了一礼,又悄悄抬眼看洛随珠,见她眉眼微垂看向地面,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遂领着其他宫人稍稍退后,给二人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卫宜风,丞相嫡幼子,时年十三,比洛随珠年长三岁,是公主伴读之一。
名为伴读,但明眼人都知道,卫宜风和其他的伴读可不一样。
平日里洛随珠有学问弄不懂,大都向他讨教,梁成帝前来考教公主学问时,偶尔也会与他说上几句,有时是考教,有时甚至是探讨。
若无意外,这卫宜风就是梁成帝为公主亲选的驸马。
可惜卫宜风不喜欢她。
洛随珠心中哂笑。
上一世,她自认与卫宜风也算青梅竹马,再加上父皇在时总是有意无意的撮合,她也是心悦过他的。
只可惜他担着未来驸马的名头十余年,父皇在时说是公主年纪尚幼,不忍将公主带离皇上身边,让公主在皇上膝下多承欢几年。
梁成帝驾崩,又说公主纯孝,要为皇上守孝。
然而孝期未过,越国已兵临城下。
当她守在叶城孤立无援,遣人回京求援时,方知这位卫公子,早已随着新帝撤离。
听说,还随行带走了京城有名的才女,赵家嫡女赵蔻心。
“殿下。”洛随珠半晌不语,卫宜风开口打破沉默。
“真巧。”洛随珠淡淡道。
“不是巧合,是我特意在此处候着殿下。”卫宜风不卑不亢,视线紧紧锁住洛随珠。
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自称为我,没有用过谦称。
以前总觉得他这样是与自己亲近,比起那些谄媚小人有风骨多了。
而今再看,这人在自己面前要被挺直,视线毫不避让,简直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了。
兴许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多看得起自己这个公主。
洛随珠视线直视回去,毫不相让。
“不知卫公子等着本宫,所为何事?”
卫宜风眼神有片刻的错愕。
洛随珠很少在他面前自称本宫。
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与以往的轻巧灵动不同,今日的洛随珠似乎添了些许沉稳的气度,通身气质,也锋利了很多。
也是,这一个月对她来说,也是经历了很多。
卫宜风扬起淡淡的笑容,道:“我是特地来恭喜殿下的,这一月以来,想必公主过的并不是太舒心,但如今总算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是守得云开了,可云未散的时候,这位卫公子可是一次也没来探望过自己的。
洛随珠心里冷冷的想着,面上却是扬起些笑来。
“有心了。”洛随珠领了他的好意。
毕竟今日那肖尚书说话的时候,卫丞相可是没有出列同求的。
如今她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是除了父皇的宠爱,她真正能依靠的外祖一家还镇守在边疆,尚未回京。
此刻若是将人都得罪了个遍,就算父皇护着,她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既然卫丞相是个明白人,那只要卫宜风不太过分,她也乐得给他这个挂名驸马一些颜面。
“天色已晚,你在宫中逗留多有不便,还是早些回去吧。”
洛随珠轻轻抬手,茯苓等人簇拥上来,卫宜风退开一步,目送他们离开。
夏日的夜晚终于褪去了白日里的燥热,徐徐微风萦绕身边,似乎将胸中郁气都吹散了许多。
洛随珠一时心血来潮,也不急着回锦心殿了,转而带着众人往莲花池行去。
莲池里的睡莲开得正是时候,池边还有个小凉亭,在亭中坐坐赏赏莲花,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洛随珠兴致勃勃,只是刚走到莲池边上,就被人搅了兴致。
“质子殿下今日怎么穿的如此素净,今日是我大梁二皇子满月的喜庆日子,质子殿下莫不是心中不快,这才穿得如此格格不入,发泄心中的不满?”
莲池边上,一群纨绔子弟将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年围在中间,指指点点。
那少年面色慌张,连连辩解:“我没有,白色乃是我越国的吉祥之色,但逢喜事,众人都衣白以示祝福,我这是为小皇子祈福。”
越国质子沈择玉?
洛随珠脚步一顿。
来日率领大军攻破南梁的,正是这位质子殿下。
上一世在宫中的时候,她并没有见过这位质子殿下,或者说见到了,但是却跟见到一朵花,一只狗,一个摆件没什么两样,所以脑海里并不曾留下印象。
直到在叶城城门上,她遥遥的看见了这位质子殿下一眼,听到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淡淡的两个字,“攻城。”
那时候,这位殿下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如今,洛随珠饶有兴致的看着在众人的为难之下甚是困窘的少年。
“质子殿下这就不对了,您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入乡随俗,我大梁以黄为尊,以红为贵,质子殿下这身份不可衣黄,穿身红色的礼服总是没问题的。”
说话的人一口一个殿下,言语间却并无丝毫尊敬,而是充满奚落。
“我虽为质,代表的却是越国,自该着越国服饰的。”
沈择玉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微微发抖的颤音却出卖了他强装的镇静。
少年时的越国陛下,竟是这样的么。
洛随珠远远看着,并未出声。
那群纨绔却不曾放过他。
“质子殿下这话说得不对,若你当真代表越国,那此时就该被斩于宫门之外,悬在城墙上以消民愤。”
“你可别忘了,越国可不是主动臣服的,你等蛮夷多次骚扰我大梁边境,开战后又坑杀我大梁诸多军士,直到我大梁军队直逼都城,这才投降。”
“就是,若不是嫌你越国穷山恶水之地,不利民生,我大梁就该灭了尔等,收为我大梁国土才是。”
一众纨绔你一言我一语的奚落,就是不肯放他离开。
直到其中一个领头的看到个小太监提着个沉甸甸的木桶走了过来,这才停下。
“质子殿下,方才咱们说了,今日是贺二皇子满月之喜,你这身装扮不合时宜,念你是异国之人,咱们也不为难你,这就帮你改改颜色。”
那领头的纨绔不怀好意的笑着,冲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抄起木桶,用尽全力的将里面的猩红液体朝沈择玉泼去。
血!
木桶里装的不知是狗血还是鸡血,劈头盖脸的淋了沈择玉一身。
方才还白衣翩翩的少年瞬间猩红一片,阵阵腥臭的气味从他身上传来,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这奴才,怎的这么不小心,将要倒掉的狗血泼了质子殿下一身。”
领头的纨绔装模作样的训斥着小太监。
那小太监也甚是奸猾,赶紧跪在地上连连讨饶。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刚才一时情急,竟没有看见质子殿下在此,殿下见谅。”
小太监不断地磕着头。
沈择玉擦了擦从头发上掉落的血液,轻轻摆了摆手,“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
“呵,质子殿下好气量。”
领头的纨绔见沈择玉并表现出来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有不甘。
他眼珠滴溜溜转着环顾了一圈四周,忽然指着莲池道:“质子殿下身上沾了这些秽物,定不舒爽,不如去这莲池中清理一番。”
他说着,还自己为风雅的加了一句:“池中莲花开得正好,质子殿下此去,也正好借莲花香味遮掩遮掩身上的气味。”
领头的纨绔说着,伸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很是嫌弃的样子。
沈择玉不动,那领头的纨绔朝周围众人使个眼色,众人缓缓从围住沈择玉的圆圈,站成了一条直线。
一群人朝沈择玉压迫过去,就要动推他入莲池。
沈择玉被逼迫的不断后退,待退到莲池边上,有人伸手轻轻一推。
扑通一声,沈择玉落入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