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撞见》佛家沧渊

4、今天你等到你要等的人了吗

　　她的校服，在风中，像天使的翅膀，她高高的马尾，在空气里，拉成一条直线，她的裤腿，像喂饱了风，胀鼓鼓的，她的单车，在她的双腿下，像风火轮。
　　她弯着腰，逆着风的样子，像拼命生长的蔓藤，朝着高处，一路攀升，不受任何限阻的，直插而上。
　　她迅速的躲过来回的车辆，巧妙地避开所有红绿灯，骑在人行道上的时候，迅速的绕开人群，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前方一个目的，为达到这个目的，她自动关闭所有干扰，形成一条直线，顺着熟悉的方向，狂奔。
　　终于，快到梧桐一中的时候，在街角的拐角处，小吃店的门口，代韩察紧急刹住了刹车，跳下车，把单车靠在墙壁上，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把天使的翅膀，缝上。
　　最重要的，是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把眼角的泪水擦干，再深呼吸一口气，嘴角拉上笑容，双手扶着单车，笑嘻嘻地走了出去。远远的，那棵梧桐树下，一个卖冰淇淋的小店前，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时而东瞧西望，时而沮丧地低下头，时而不安的抬头看着那条通往梧桐一中的大路。
　　她的拐杖就在手中，却无法带她找到回家的路，向前走。
　　韩代弋跟在代韩察的身后，看着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想起今天早上她的笑容，那像是看一个久违的，熟悉的人，她的笑容，真诚而善良，她的眼底，布满哀伤，她手中的拐杖，被风吹得有些发颤，犹如她的双腿，早已不宜在清凉的晨风中，久站。
　　代韩察远远的就冲她招招手，大声地喊：阿婆，阿婆！
　　她抬起头，像是一脸陌生，然后转为惊讶，缓缓的抬起有些颤抖的右手，目光向前：韩察，韩察！
　　然后几度想要站立，可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路走得太多，没了力气，笑容，满面容光散发，眼底的那一潭清泉，流下满是沟壑的脸上，老花镜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她的笑容，是冲着韩代弋。
　　她的笑容，与今日清晨中一样，是久违的。
　　她的眼神，与晨风中一样，真诚而善良，却布满哀伤。
　　代韩察不停地向她招手，眼神却不时地往后瞟，她的眼底，是积攒了很久的难过，她的脸上，是无可奈何的心疼。
　　阿婆，阿婆。看我，我是三千。
　　三千是代韩察的小名，阿婆平时都是这样叫她的，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叫她韩察，那时候，她的眼中，同平日里不同，就如现在这般，她叫着韩察，眼中却没有三千的影子。
　　阿婆，咱们回家！
　　三千蹲下身子，韩代弋走上前，伸手帮她扶住单车。
　　转身蹲下的那一刻，三千的眼泪，像今天的雨滴，毫无征兆地滚落而下，她努力地睁眼闭眼，长长的睫毛，已被泪水粘在一起。
　　韩代弋不知该如何，看着蹲在地上的三千，急忙的说道：你来推车，我帮你背阿婆回家。
　　三千缓缓的摇头，伸出一只手，拉住阿婆伸到她搭肩的一只手，紧紧地捏住，阿婆的手背，瘦得只剩皮包骨，却软软的，很好捏。
　　三千背起趴在她背上的阿婆，一只手捏着拐杖，温声细语地说：咱们回家！
　　从这时起，三千的眼泪，再也没有流下半滴，她不敢，怕眼泪模糊了视线，一不小心，会抖着背上的阿婆，她一路小心翼翼，绕开所有的低洼处，避开每一个小石头，缓慢前行。
　　她边走边问背上的人，依然温声细语：阿婆，今天……有喝到珍珠奶茶吗。
　　她没有眼泪，声音却哽咽。
　　背上的人没有声音，没有响动，只是静静的靠着，嘴唇一开一合，轻轻地蠕动，却没有听见声音，她像是跟谁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行走在路上的人，嘴角拼命地往上扯，却有浓浓的鼻音，语气里带点嘲笑，开玩笑的说道：我知道，今天你没有喝到珍珠奶茶，但是，你等到了你想等的人，对不对。
　　跟在身后的少年，一只手推着一辆自行车，走在人行道上，一句话未说，他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或者是……问，为什么？但似乎，都不是时候，便只能静静的跟着，静静的听着。
　　过了无数个拐角，终于到了梧桐树下，爬上眼前的那个斜坡，她们就到家了。
　　天，已近傍晚，雨过天晴之后，夕阳西沉时，霞光总是会把半边天空染红，稀少的白云，挂在浅浅的蓝空上，慢慢地移动，与霞光相会，交织，融合，天边，便出现了一团火烧似的云。
　　火红的夕阳挂在山腰上，霞光照在梧桐树上，那一条宽宽的水泥路，被映得通红。起风时，梧桐花像是特意撒下，一朵一朵，一片一片，映在霞光中，美极了，像古老的故事，通透，神秘。
　　夕阳映在，斜坡之上，三个人，两辆自行车，缓慢的，缓慢的，往上走。
　　蓝色的校服，沾染了西边的彩霞，像换了一对翅膀。白发苍苍的老人，靠在背上休息，一脸安稳，霞光穿透她的发丝，晶莹剔透。一只手推着一辆自行车的少年，左手虎口处，磨出了一个血泡。
　　代弋同学，今天，你等了你想等的人对不对！
　　代韩察久久地又问出一句，然而这句话，同时惊动了两个人，背上安静的阿婆，以及推着自行车的少年。
　　他们都欲言又止。
　　等到了你想等的人。
　　要用多久，等多久，盼多久，望多久，才能等到想等的那个人。
　　时间走得太快，年少青春，留下匆匆忙忙的那句话，到底是曾经的他说了谎，还是如今的她听到的那句话，被大风吹过，飘摇过岁月，捡起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信守承诺的那个人，或许只是信以为真，把曾经的某一段玩笑话当成了誓言，自己发誓，海誓山盟。
　　可是一场风花雪月之后，下一场风花雪月，又会照着上一场风花雪月，照演。
　　有的人逢场作戏，有的人天真固执。
　　等到了你想等的人。
　　或许已经白发苍苍，记忆已经随着年轮流逝，等到记忆花白，流年忘记，还在等。
　　你在等什么。
　　是否，已经等到了你想等的人。
　　或许已经遇见，或许早已擦肩而过，形同陌路，但你依旧
　　还在等
　　等你想等的人。
　　哪怕已经忘记，忘记他长什么模样，忘记他的笑容，忘记他的声音，忘记他爱你时那张温柔的脸。
　　你依然坐在那棵开满梧桐花的树下，望眼欲穿
　　那么！今天
　　你等到了你想等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