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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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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洛城原本不叫花洛城,她生在上海,本不该出现在南京,更不该委身在花影楼。
她与忘玉幼时是青梅竹马的邻居,两家之间就隔着一堵墙,关系亲密,他们甚至还有婚约。
那时候,忘玉还不叫忘玉,叫赵旭阳;花洛城也不叫花洛城,她姓柳,叫柳玉如。
两户人家都是平民百姓,在那个军阀混乱的时代安安稳稳的窝在一隅,平凡又幸福。
两个孩子从小就生的粉雕玉琢,彼此又是指腹为婚的对象,关系好的那叫一个没话说。
柳玉如的父亲是在一个当地还算出名的戏班子里唱小生的,也生了教孩子唱戏的心思。
可惜幼年的柳玉如更喜欢舞蹈,对戏曲兴趣缺缺,倒是陪柳玉如的赵旭阳,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天赋和兴趣。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过,昔日的赵旭阳会成为今日的忘玉。
两个孩子八九岁的时候,军阀的混战波及到了他们这里。
混乱中,他们的长辈都不幸命丧于此,两个孩子被藏在狭小的地窖里,才幸免遇难。
那个时候天大地大,竟真就没有两个孩子的容身之地。
他们在破庙里呆了足足半月,然后,在某一天赵旭阳出去找吃的的时候,柳玉如被人打晕强行带走了。
那天赵旭阳兴高采烈的跑回破庙,却不见柳玉如,同住在破庙的乞丐骗他,柳玉如被人看上,带去富贵人家当丫鬟去了。
赵旭阳自然是不相信的,他不信柳玉如会扔下他一个人走了。
他紧紧的抱着怀里已经冷透的包子,那是他好不容易讨来的。
他在破庙门口坐着,等她回来。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柳玉如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他就因为容貌出挑,被因为一些事情来到上海偶然路过的锦绣楼老板带走了。
他有天赋,有容貌,但是戏班子里的人不会就因为这个,就在他年少未成名的时候把他当祖宗供着。
不知道吃了多少打,才成就了锦绣楼的台柱子忘玉。
当他偶然得知,幼时曾相依为命最后弃他而去的未婚妻,成了现如今金陵当红的名妓。
他心中又是何等的纷扰杂乱。
他又怎么能不恨。
当时的柳玉如是被人贩子打晕带走,再醒过来时,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除了她,旁边还有其他被拐来的孩子。
因为相貌姣好,柳玉如被卖进了花影楼。
剩下的孩子,要么去做了苦工,要么卖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甚至还有被弄残扔到大街上乞讨的。
从此,世间再无柳玉如,只有花洛城。
花洛城相貌自然是不用多说的,那样的地方,规矩多。
凡是反抗的,不从的,妄图逃跑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花洛城一开始也不是没反抗过,只是后来她见的多了,也规矩了,便也不想再去做无谓的斗争。
或许,她骨子里便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人。
她想活下去。
花洛城被卖到花影楼的时候才九岁,十四岁就被鸨母卖了初夜,从此彻底堕入风尘。
多年后,许是造化弄人。幼时走失的青梅竹马在他乡又一次相逢。
只是彼时,花洛城已经成了艳冠金陵的名妓,忘玉也是秦淮一绝的名伶,二人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两人都是下九流出身,却是被所谓上流的人捧得高高的。
可被捧得再高又如何?
说到底,他们与那些人来说,不过是贵一点的玩物。
在风尘里打滚的时间长了,花洛城渐渐的便忘了自己在进花影楼之前都经历过些什么。
后来她出了名,鸨母也就不再拘着她。
闲暇的时候,她便去听听戏。
花洛城想,她骨子里应该是不喜欢听戏的,不然也不会每次在戏院里坐着的时候都觉得无聊。
可她还是喜欢往戏园子里跑。
有一年,一位大官不知道从哪里得了花洛城喜欢听戏的消息,想方设法得了忘玉的票,约着她一起去看。
花洛城在台下坐着,忘玉刚一上台她就看到他,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忘玉也看到了她,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认出了她。
哪怕她浓妆艳抹,身姿窈窕,与他记忆里那个梳着羊角辫缠着他叫哥哥的小女孩完全重合不起来。
可他看到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想起上场之前老板对他说的话。
“今夜赵老板会带着花影楼的洛城姑娘来听戏。”
忘玉的神色突然就冷了。
花洛城坐在台下台下看他唱戏,突然就想起多年前,她爹在院子里教她唱,她却不爱听,倒是旁边的男孩子,学的有模有样的...
眼泪悄悄的划过脸颊,原来,她是真的不爱听戏的...
从那之后,她疯了一样的求有忘玉出场的票。
可是忘玉,再不肯见她。
如今以花洛城的地位,已经不需要再接客了。
她就是活招牌,花影楼被高高供起来的祖宗,外人顶多看一眼。
她要拒绝什么要求,鸨母也没办法。
现如今,花洛城已经从一个卖身的妓,变成品茶弹曲的花魁了。
这样挺好。
...
“让二位见笑了。”花洛城红着眼,轻轻的用手绢拭泪,“今日姜少爷愿意陪我看戏,还愿意听我讲这些话,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是花洛城的往事,她也不知道今日怎得就跟姜笙说这些,许是他俩投缘,又或许是因为这些在她心里憋得太久了。
许文博蹙眉:“你与忘玉...分明是有误会的...为何...”
“许先生”花洛城红着眼冲他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我是个俗人,只要活着,怎么不是个活法。”
“他不肯见我,也不肯听我说话。若是以往,他是直接避开我的。”
花洛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垂眸道:“我知道他是怎么想我的,当初我撇下他一个人跑了,现如今又自甘堕落,他那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一个人,怕是厌恨极了我...”
她抬头看向窗外,轻轻的叹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无奈和遗憾。
“我已经浸染风尘这么多年,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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