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的世界》羊笔笔羊

4、Chapter 4 故事

　　在找到史蒂夫·罗杰斯之前，托尼告诉自己他会冷静处理，像个成年人一样，心平气和地听史蒂夫说完，然后再一拳打上他那口完美的白牙。
　　但现实是，他一跨过房门，走进冰冷、简陋的客厅，见到史蒂夫蓄着灰白色胡子的脸，就怨气冲天、怒不可遏。
　　托尼听到自己愤恨的质问声，不过那只是捎带，他就像炮弹一样冲过整个房间，一把揪住史蒂夫的衣领，鉴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托尼后来认为这一幕可能颇为搞笑。
　　但他当时可不觉得搞笑，他当时觉得义愤填膺。

　　“你都知道什么？！”他冲史蒂夫咆哮道，一边使劲摇晃对方的领子，“关于艾伦·沃夫，你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你这个老杂种！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史蒂夫像座山似的，没被他撼动分毫，他开口说道：“巴克，没事的……”话未说完，就有一只手犹如铁钳子一样抓住托尼的肩膀往后拖去。
　　“巴克！”史蒂夫挣脱开托尼的手，跟上前一步，抬起双手安抚地说道，“放开他。我没事。”
　　托尼终于甩开了那只手。巴基·巴恩斯，当然了，史蒂夫的走狗。他冷冷地看了巴恩斯一眼，再把目光转向史蒂夫。
　　“我本来是想给你泡点茶的，”史蒂夫叹了口气，一边整理被扯破的衬衫领口，他看上去就像个脱掉夹克的伐木工，“但你看起来更需要镇定剂，孩子。”
　　“你知道吉米的死有蹊跷，你在调查，但你从头到尾都没跟我提起过一个字。”托尼说，冷静下来，换上一副讥诮的口吻，“我以为你多少把我当成自己人，罗杰斯先生，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我把你当儿子看待。”史蒂夫坦率地说道，“托尼，你是我所剩不多的亲人之一了。”
　　托尼冷笑起来，但控制住了脾气，问道:“你都知道什么？”
　　“艾伦·沃夫？”史蒂夫挑起一侧的眉毛，以他的年纪来说，他还有大把的眉毛可以挑动，“一个失踪了的年轻人，误入歧途，然后送了命。”他摇摇头，“现在的孩子，以为自己够聪明，动了不该动的念头，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然后又被自己看到的真相吓得屁滚尿流。”
　　托尼不耐烦地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

　　“他是被九头蛇杀死的，至少我们推测如此。”史蒂夫说，“从没找到尸体，但那孩子的行李箱留在布朗克斯的一家旅馆，始终没人去取。时间、地点和九头蛇的出现全都对的上。”
　　托尼抬起头来，看着史蒂夫，抑制不住地感到惊讶。
　　“九头蛇？”他问，耳边仿佛响起鬼魂的回音，“就像北欧神话里的怪物？”
　　“更准确的说，是二战时期纳粹德国的一个秘密组织。”史蒂夫回答。

　　但托尼当然知道，他曾听平行宇宙的那个托尼·史塔克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关于九头蛇、关于复仇者。
　　对方甚至告诉了他有关父母的车祸意外，而托尼也想尽一切办法避免这事发生。可那并没有什么用。他的父母没有死于车祸，而是飞机意外，时间也不是1991年，而是1987年。
　　从那时起，托尼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九头蛇跟这有什么关系？”他听到自己问，“你怎么知道这个纳粹德国的组织还在活动？”
　　至少托尼从未追查出任何有关九头蛇的蛛丝马迹，在87年前后，他差不多就要相信那只是平行宇宙之间必不可少的差异性罢了。
　　史蒂夫看了一眼巴恩斯，而后者用冷漠、审视的目光看着托尼。
　　“我们在大约十年前发现了九头蛇的踪迹，从那时起就在追查他们的下落，想要把它连根拔除。”史蒂夫说，“但这并不容易，他们很狡猾。”
　　托尼说：“你应该来找我们。”他没打算这么说，因为复仇者已经解散了，但习惯很难改变。
　　史蒂夫只是耸了耸肩，然后拖着脚步走到一张扶手椅旁，缓缓坐下。他用手敲打着膝盖，叹息着抱怨道：“倒霉的下雨天总是让我骨头发酸。”

　　“所以一个疑似九头蛇的组织杀死了艾伦·沃夫，而沃夫又和枪手邓宁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托尼说，“你那超级士兵的大脑没告诉你这其中也许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吗？”
　　“我们调查过了，”史蒂夫没有抬头，疲惫地说，“都是死路一条。杀死沃夫的人叫做布洛克·朗姆洛，代号交叉骨。他是个狠角色。杀人不眨眼，我们那时会这么说。”
　　“他曾为美国军方工作。”巴恩斯插口说道，“我见过他。”
　　“所以只要找到交叉骨，就能知道他为什么杀死一个无辜的大学生，对吧？”托尼讽刺地说，“我会看看我能做什么的，两位。”

　　史蒂夫说：“托尼。”然后又沉默片刻，才问道，“你在追查……邓宁的事情吗？”
　　托尼原本以为史蒂夫也在追查这件事，但现在他拿不准了，听起来似乎这两个老不死的只是在和他们曾经的老对手过不去。
　　“抱歉，我想这是神盾局的内部机密，我无权透露。”托尼公事公办地说，然后看向巴恩斯，“关于交叉骨，你能告诉我什么？”
　　巴恩斯咧嘴一笑，哑声回答：“我能告诉你，如果你找到他，记得把他留给我。”
　　“行吧。”托尼说道，“谈得不错，我就不留下来吃晚饭了，我还有个……会议，是啊，董事会。”
　　然后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可史蒂夫又把他叫住了。
　　托尼不耐烦地转身，看到史蒂夫对巴恩斯打了个手势，后者不屑地看了托尼一眼，走向窗户，然后直接跳了出去。

　　“关于吉米，”史蒂夫开口，两只粗大的手在膝盖上方交叉，看起来该死的诚恳，这差不多是托尼最害怕的事情了，但他却没法掉头就跑，“托尼，我知道你很爱他，我为此感激你。你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但吉米已经离去了，有时候，你得向前看。你得向前看。”
　　托尼死气沉沉地说：“我在向前看，你想怎样？逼我结婚？”他不带幽默地笑了一声。

　　“我知道这很难令人接受，尤其是吉米以那样的方式离开。相信我，我知道，我理解。”史蒂夫摇摇头，“是我领他走上这条路的。在约翰·沃克大开杀戒之后，我坚信美国队长的盾牌必须交到正确的手上，不然迟早酿成大祸。我找不到别人，只有我自己的儿子。”
　　托尼说：“你应该自己拿着。”
　　他努力不让自己听起来愤世嫉俗，但失败了。

　　时至今日，托尼仍记得最初吉米有多愤怒。当史蒂夫试图把盾牌交给他的时候，吉米气坏了——或者用年轻人的话说，吉米“核爆了”。托尼不记得吉米有几次和他父亲这样大吵大闹、不欢而散。
　　但吉米后来还是接下了盾牌。从那天起，这该死的盾牌就成了他的负担。

　　“我知道。但重来一遍，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托尼。”史蒂夫说，看上去从未如此苍老，“这个世界已经在你们手中了，这是你们的时代。我还能做我所做的，拼尽最后一口气也在所不惜，但我已经无法……用你们孩子的话说，引领这个世界了。”
　　“就是你给他灌输了这些，”托尼说道，“什么自由，什么责任，所以吉米才走到这一地步。都是因为你。我希望你感到骄傲，你儿子终究不是饭桶一个，虽然他也没有像个英雄一样死去，因为这个世界他妈的不是乌托邦，你们也不是他妈的社会改良派！”
　　他的声音也许高了那么一点，但谁在乎呢。
　　托尼用力拉开门，听到门把手发出脆弱的抗议声，心里恶意地诅咒这玩意儿早日彻底脱落。

　　就该知道这是个坏主意的，托尼想，来见史蒂夫·罗杰斯就是个天大的坏主意。
　　他怒气冲冲，但又心怀哀戚，不愿让人看出。即便史蒂夫已经衰老，但托尼仍能从他脸上看出吉米的影子。血缘，就像诅咒一样。连那份固执都一模一样。
　　他停在酒吧前的时候，心里想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这其实很可笑，尤其在小时候看来，简直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托尼的父亲霍华德是个酒鬼，信奉的是钢铁意志，最看不起弱者。而吉米的老爸是个英雄，上帝保佑吉米，他老爸同情弱者，但他老爸同样有着帮助弱者变强的决心。
　　托尼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酒鬼，而吉米这个爱哭包肯定也没料到自己会是当英雄的料。
　　但世事无常，而他就在这里，坐在吧台前，对酒保说“来双份的杰克丹尼”。

　　人都是会变的，托尼心想，就像吉米。他还记得吉米小时候的样子，一个沉默并且闷闷不乐的小男孩儿。而托尼一直认为吉米有些软弱，遇事总爱哭。
　　即使是成年之后，吉米偶尔还是会哭，或者该称之为啜泣。托尼不信奉霍华德那套钢铁意志，并不认为男人掉两滴眼泪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他仍旧会因此心烦意乱。
　　咖啡馆的意外之后，托尼不顾一切反对，坚持要带吉米去度假。他们最后去了马里布的别墅，整日在海滩散步，在浅水区游泳，或者乘着汽艇出海。
　　当这一切都没法阻止吉米脸上露出阴郁、沉思的神情时，托尼就把他带回卧室，让他融化成一滩奶油。

　　但吉米仍流过两次泪，在他以为托尼没注意到的时候。
　　软弱，托尼心想，但告诫自己务必把这种想法深藏心底。他觉得自己多少算是胜利了，把吉米从无望的悲苦中拯救出来，让他重新振作精神。尽管他们的未来并非一帆风顺，但托尼从未想过他们会有分开的一天。在他心里，马里布是安全港，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把吉米带到这里，然后他们从长计议，或者重新开始。
　　那个时候，托尼还心怀希望。

　　佩吉阿姨比他更早看出未来暗藏的埋伏，她一直都目光长远、眼神犀利。
　　“我需要你替我注意着吉米，”她对托尼说，而那时，还没人知道佩吉·卡特已经对神盾局局长的人选另有安排了，“替我看着他，托尼，答应我。”
　　托尼答应了，尽管不太明白要看着什么。
　　“我的儿子，”佩吉说，“在他心里，有自己的魔鬼。”

　　而这魔鬼第一次露面，是在87年，托尼父母出事前几个月。那时复仇者刚刚小有名气，还被电视台把抓拍到的画面在新闻频道一播再播。
　　托尼早该料到会有一些随之而来的后果的，但他没料到第一个打来电话的竟然是莉娜·斯洛。早在她曾经还是莉娜·奥斯伍德的时候，吉米和她在一起过。
　　一直以来，托尼都认为吉米不擅长和女人相处，而且很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瞧瞧他高中时那不可救药的恋爱吧，苏珊娜·霍夫斯塔特完全是出于妒意才会和吉米在一起，因为托尼之前拒绝了她高傲的求爱。
　　但这事托尼就是到死也不会向吉米坦诚的。
　　事实真相是，霍夫斯塔特确实准确抓住了伤害托尼的办法，哪怕那个时候连他自己也没搞明白自己的心意。
　　也许这就是女人的直觉。

　　但莉娜还好，她只是吉米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而已。幸好他没和那女人结婚，然后在大学毕业前就养上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提前步入悲苦的中年生活。
　　在后来的年岁里，托尼一直关注着这些曾经和吉米来往过密的人。而莉娜，他知道这女孩嫁给了波士顿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小说家，后者经常写一些关于吸血鬼或者狼人的恐怖故事卖给男性杂志。
　　87年，在复仇者成为新闻台新晋宠儿的那段时间里，莉娜在电视上看到了吉米——吉米当时还没有接过他父亲的盾牌，因此穿的是托尼给他设计的作战服，只能遮住一半的脸。
　　对于曾经的爱侣来说，一半的脸已经足够了。
　　莉娜先是想办法联系上了佩珀，然后辗转找到了托尼。吉米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立刻答应到波士顿一趟。

　　“正好故地重游，”吉米出发前冲托尼眨眨眼，“66年之后，我还没有回过波士顿呢。”
　　托尼当时只是不高兴吉米要去和前女友——“已经嫁作他妇的前女友，也许还有她最小的女儿呢，托尼！”——见面，根本没料到这件事会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转折。
　　三天后，吉米回来了。就算最不了解他的人，也能看出吉米身上的不对劲，他就像……失了魂。
　　但无论托尼怎么问，吉米都不置一词。托尼瞒着吉米去问莉娜，而莉娜告诉托尼，他们只是在餐厅见面，然后一起吃饭，仅此而已。
　　“饭桌上我们还聊得很愉快，吉米说他有好多地方想去看看。”莉娜在电话里说，听起来有点担忧，“我没看出有任何异常。他还好吗？史塔克先生？”

　　吉米不好，他看上去好像见到了活鬼。有天晚上，托尼从梦中惊醒，发现床的另一边是空的。他惊慌失措地爬起来，然后发现，吉米正蜷缩在阳台的一张藤椅上，无声地哭泣。
　　“嘿，”托尼走光着脚快步过去，压低声音，担心惊吓到他，“嘿，宝贝，你还好吗？是做噩梦了吗？嘘，哦，没事的，吉米，只是梦而已。”
　　他把吉米湿漉漉的脸颊贴到自己心口，对方顺从地靠过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发生什么了，嗯？”托尼问，抚摸着吉米柔软的金发，“甜心，告诉我怎么了。”
　　“我迷路了，”吉米嘶哑地回答，不肯抬头看托尼，“太多世界，太多条路。我迷路了，我们都迷路了，托尼。回不去，永远回不去了。”
　　托尼轻轻摇晃着他，说道：“但你和我在一起，嗯？和托尼在一起就不算迷路，对不对？因为我很聪明，总能找到回家的路。你和我在一起，吉米，你没有迷路。”
　　吉米没有回答。
　　托尼想知道在波士顿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使在吉米过世半年之后，他孤身一人坐在这个肮脏的酒吧里，托尼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魔鬼缠住了吉米。
　　当然，就在这时，丹弗斯给他传来一条讯息。

　　*木筏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