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骨》沉声低语

7、故人

　　我回自己宅子那儿睡了不过两个时辰，趁着天还透着熹微的光亮，借着幼时去娘宅子老路的印象，走到了这间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的宅子，因为那里有故人，故人可以帮到我去见虞霜客。
　　门是虚掩着的，我轻轻推门，见院子里有人，我与他遥遥对视着。
　　“浊复？”躺在藤椅上的杜逢君见着我迈过门槛进来了，不由得轻声问道，“小公子是你吗？”
　　“杜老近日如何？”我主动伸手搀扶着杜逢君。
　　“哈哈好得很！”杜逢君故作病态地站起来，借着熹微的晨光仔细端详着我，时而喜笑颜开，时而用打量的眼神试探我，“浊复啊，几年了，我都没再见过你了。看你如今模样必定吃了不少苦吧，江宁也不是个温柔乡……哎呀，我倒是忘了问小公子这次来上京是特意来见我的吗？”
　　是了，四五年了，我都没来看过这位曾经忠贞不二的家臣。
　　我扶着杜逢君落座之后，主动为他倒了杯茶水，待我尝到这茶水时，才发觉这茶水是凉的，也仅仅是尝了一口，唇齿间就残留涩味。
　　“奥对，小公子不爱喝冷的茶。”杜逢君瞥见我看着茶盏里的茶叶，这就明白什么意思，准备撤下这壶茶水，说要去烧壶热的。
　　我按着杜逢君手，示意他先坐，笑说：“喝茶事小，其实是我想求杜老帮忙。”
　　杜逢君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他有些错愕：“小公子想求我帮什么？”
　　“我有一朋友在御前极为受宠，平时见不到面，想今日进北衙禁军去见他一面，我见杜老你还没出发，想来时间还是够的。”我将疏风刀放在案桌上，打算提及往事，让杜逢君网开一面，将我带进去，“我记得我祖父去往江宁之前，由你顶替了北衙禁军中监门卫的上将军一职。如果你出面，这事很简单的。”
　　杜逢君不置可否，反而是端着茶杯瞧着我，好像是在隔着大半生瞧着我似的，他微眯眼，意味不明地说道：“小公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其实你也不用再唤我小公子，自从你入了禁军，你就再也不是家奴了。”瞧杜逢君的态度，我心想这么求人是肯定不行了，抬头看这院子的屋檐错落，说道，“事成之后，我就将这院子的房契转让给你。”
　　当年我爹犯错，甘氏的家产几乎全部充公，这件宅子是我娘的亲哥哥文故买给我娘的，在我娘名下，故留有房契。也正是因为我爹犯错，甘氏一族被贬出上京，这间宅子被杜逢君鸠占鹊巢许多年。
　　杜逢君没给我回应，他反倒问了我这么一句：“你狠心？”
　　我神色没有犹豫，看着他沉声说道：“你要是没办不成这事，我自然不狠心。”
　　杜逢君直言：“如你我所愿。”
　　杜逢君差使人去领我换衣，换好衣物之后，我随着来到一辆马车前，杜逢君同我说不便与我一同去，差使此人带我先去。
　　我与他一同坐在马车上，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我，我却一直装作在闭目养神，岂料这厮胆子很大，以为我睡着了，伸手去碰我身侧的佩刀，我睁眼推开了他手。
　　这厮见我戳穿了他的把戏，倒是笑嘻嘻的说：“别这么小气嘛？我看着这刀名贵得很。”
　　我无意攀谈，索性车程很快，已经到了。
　　我跟随这厮下车，顺着监门卫禁军的队伍走进皇宫。
　　他走在前方领队，我静悄悄地观察着，等找到时机脱身，去与虞霜客碰面，却看见杜逢君正领着一队禁军，正朝这边走来。
　　我还在思考这是弄什么，却听见杜逢君已然停下，宣称禁军中有混进细作，现在要仔细盘查。
　　我低着头，心下了然他们这是连我也不放过，原本以为还能合作一回，却是落入圈套。
　　“你的令牌呢？”来人停在我的身前，这人还正是先前领我来的那厮，他见我没有动作，装腔作势地用剑柄敲我的手臂，“说话！”
　　“回将军，我没有。”说完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与他双眼对视之间，在他出剑的之前，我的手已经抵上他握着剑的右手，他手拿不出剑便知异样，左拳已经架好招式，我躲闪之际顺势将他推倒，再用疏风刀破开了一条路，突围出去了。
　　杜逢君似是有备而来，我突围出去跑了两步路，还能听见他吩咐：“程入济，你带一队人去追，务必要捉活的，我要严审！”
　　我并不准备跑多久，见两座假山衔接之处有空隙，我侧身躲了进去。我喘息间低头看我这一身衣服，监门卫的衣服太显眼，恐怕还没走多远就会被捉到，当务之急是要换一身衣裳，想着想着，我就瞧见两个并排走着的太监，似是朝我这个方向来。
　　待这俩人再走进些，我已经拿好了疏风刀，两人一走过，我刚准备从背后下手，却被一道闪过的银光刺了一下眼睛，顿感不妙，我立刻收回动作，迅速退回假山之后，见没有惊动那两名太监，我回头观察到底是谁。
　　“是你？”我颇为诧异，来人却是先前在无从禁军盘问我的人，他却悄无声息出现，若不是刚才那道光闪了一下眼睛，我应该早就出手了。
　　他慢条斯理地观察着剑身，这样的动作让我立刻想到刚才闪过的一道银光是他搞出来的，他顺手挥了两下剑，抬眸瞧着我说：“刚才你能偷袭，现在你无处可避。”
　　我哂笑，回他：“很有意思，你既不打算放过我，那为何刚才我要对那俩太监下手时，你又有意提醒？不提醒，直接闹开引来更多人那不更好？”
　　回应我的，只有他剑剑致命的招式。我无意与他斗，可他却难缠得很，我刻意一招挑剑拉开距离，他基本功不扎实，下盘不稳，连着退了几步，但这人却不气馁，活动了下肩膀，见他十分兴奋地说：“很久很久，我没有遇到像你一样这么对味的对手了。在监门卫那儿，你对我出手的那几招，我觉得很有意思，想着这功劳要是被别人抢去，岂不很没意思，现在想来不枉费我追上来的心力。”
　　我愣住了，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程入济。”他回答得很是干脆利落，“怎么不继续打了？”
　　“你我做个交易如何？”我见他如此费尽心思追上来与我缠斗，我装作顺水推舟的样子，“既然你如此费心，不如你将我押至杜逢君面前审问？”
　　程入济并没有上钩的心思，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冷声问道：“凭什么？”
　　“凭你我死斗结局不过如此。”我与他周转，“况且你未必能斗得过我。我遂你意，对你来说岂不更好？”
　　程入济大笑，收起剑，表明自己已然同意不继续缠斗，我也收起刀，正准备问他何时走时，他却毫无预兆地抢夺过我的刀，恍若无人打开看了一眼，笑滋滋地将刀收起，看着我说道：“你的刀，我笑纳了。走吧！”
　　如此奸诈之人，又如此贪婪，甚至连我的佩剑都想吞如囊中，杜逢君怎么会重用这种人？
　　我想再试探一下，装作还想夺回我的刀，却被程入济的手严严实实地挡住，甚至他在我眼前顺理成章地把疏风刀佩戴在身侧，他按着我的肩低声说：“既然是押送，那自然是要有押送的样子喽？你要是有命再见我，我再考虑把不把这刀还给你。”
　　我只好装作顺从的样子，跟他一起赶去杜逢君处，心里实在感慨实在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