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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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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还有半日就抵达上京的时候,萧戎反倒愈发缄默,他紧绷的手狠狠攥着缰绳,心里的不满都借着策马宣泄,一上午的时光,连带着我也跑得酣畅淋漓。
待到正午,日头毒辣,我与他在街边找个羊肉摊吃羊肉粉,稍作休息。
等上羊肉粉的间隙,我随口提了一句:“怎么了?最近看你不如往日活泼。”
萧戎还未作答,店小二就手脚麻利地上了两碗羊肉粉和两张烙饼,烙饼焦脆还带着香味,他看着碗里那热气腾腾的羊肉粉却丝毫没有胃口,见我还有心情去拿那盘子里的烙饼,便直接将难题甩给我了:“有人让我在这一趟上寻你的错处,可我实在纠不出来你的错处,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纠错?”见萧戎居然在想这事,我便放肆了笑了两声,“我有什么错呢?”
萧戎低头看着羊肉粉上放了好些葱花,扑鼻的羊肉的香味,他拿了双筷子,拌了两下粉面,却没着急吃,而是挑眉地看了我一眼,刻意地说着:“跟医馆郎中商量用血亲去骗陛下心思摇摆,这难道不算错?”
“可是我困于邢狱,怎么煽动郎中给我寄那封家书呢?”我伸手将烙饼撕成两半,递给萧戎一半,对于他冒犯的言语,我根本不在意,见他接下烙饼,我继续说,“心腹就该有心腹的样子,陛下虽下令押我去邢狱,却又肯放我回江宁,如果再押我回邢狱,如此反复,且不论在官场上别人怎么看我,陛下恐怕都心知此举会让心腹寒心吧?”
“你就这么拿得准陛下的心思么,万一真查出点什么,你就算是心腹又怎么样,陛下难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这样放过你?”萧戎戒备心很重,虽然不知我到底犯了何事,但谈及这种事他说话总有几分不留情面,他这人做事确实懂些人情世故,却在狠狠地栽在人心变化上。
我颇为玩味地望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烙饼,萧戎察觉到了异样,放下了筷子,侧目看我,我这才开口:“所以也难怪你只是一个八品的参军啊,萧戎,谁让你纠我的错处,我不知道,但是你的上层派你来督察我做事的目的,我却很明白,你这样身姿健壮、懂些圆滑世故的低阶武官,不得人青睐又野心勃勃,差遣起来这么得心应手,用来牵制我最合适不过了。”
萧戎听到“八品官”时,手指即刻动了两下,想摸身上挂着的腰牌,却觉得太过明显,后知后觉意识到我是靠腰牌知晓他的官职。
我刻意没接着说,该萧戎回怼时,他却毫不在乎地拿起筷子,继续吃着羊肉粉,待这一碗吃得就剩羊汤了之后,他惬意地看着眼前的我,也奉上玩味的笑,装作不知我话里有话一般,笑着夸赞:“甘大人你真的好聪明啊,如果我跟你是朋友,你教我与人博弈的两招,我会很感激你的。”
图穷匕见。
我静静看着萧戎,他的挣扎不过是阅历跟不上野心的痛苦,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真正受反制的人不是我,图穷匕见的人只有他自己,真正渴望在这场博弈中谋求好处的人也只有他自己,我不过是重回正轨。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人要纠我的错处,只是你想从我这儿捞得好处。”我手里还剩下的最后一小块馍被我塞入口中,“如果虞霜客知道你抱着这样的心思来督察我,以他那样雷厉风行的脾性,你遭受厌弃不过是时间问题。”
萧戎眯了眯眼,他不是这样轻易会陷入危险的人,很少有人这样堂而皇之地用言语威胁,可他却没办法向以往一样用武力解决,他越是感觉到棘手,就越是能发觉这场博弈的妙处。
萧戎拉下面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是虞霜客向陛下举荐我来督察你的?”
“因为在上京没有人会想跟我做朋友,大家都知晓我是垂涎权势的恶犬。”我拢拢袖子,看了眼街边另一个摊子上背对着我与萧戎坐着的周大公子,真难为他跟了一路,而我身侧被虞霜客举荐的参军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念及他真的蠢笨,我再多说了句,“虞霜客不喜欢做事夹带私货的下属,你这回在御前做好分内事,我不把你的心思捅出去,他会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升职的机会近在咫尺啊,萧戎。”
被我念着名字的人若有所思地看着碗中羊汤,羊汤里边倒映着的自己的脸,脸上的神情如此地懵懂无知,如此轻易地就被困在了一碗羊汤里了。
须臾,萧戎反问了我一句:“你有成人之美吗?”
“有的,我不仅有成人之美,还会顺手推舟做人情呢。”我适时放下诱饵,静待垂涎者上钩,“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自然不止虞霜客可以做到。”
“你好会蛊惑人心啊。”相较于刚才笑着夸赞我聪明的话,这一回萧戎说得咬牙切齿,“你想我做什么?”
羊肉摊虽然搭了个遮阳的毛草顶,但这会儿日光实在毒辣得很,其余吃粉的人在吃完了之后匆匆离开,去寻找阴凉的隐蔽处去了,周身的人三三俩俩地走了,正适合我讲这些。
我给萧戎斟了杯茶,递给他时,正好抬头看了眼街对面那摊上的周恕还在不在,见人走了,我便收回视线,给我自己也倒了杯茶水,解释说:“我娘不是寿终正寝辞世的,这点我不好在陛下面前提啊。”
萧戎见我说的这事这么简单,朝我挑眉,再问了句:“没了?”
我颔首:“没了。”
谈话说够了,我与萧戎便一齐起来,再度起身赶去皇宫,到宫门口禁军查问,萧戎亮出腰牌,禁军放行后,他又嘱咐了句善待马匹。
一进皇宫,我与萧戎便直奔议政殿,解时在殿外让我俩等候陛下召令,陛下似乎在里边跟人商谈很重要的事,不得让人打扰。
我拉了一下萧戎,示意他跟着我往旁边退退,解时也迈着脚步跟着过来。
待我们三人都站定之后,他拱手作揖,笑着朝我贺喜:“恭喜大人。”
“喜从何来呢?”
解时垂下手,含笑的双眸看着我,在我殷切求知的目光中说着:“甘大人,陛下昨日三顾茅庐终于请来你的师傅做尚书令,这不是大喜吗?”
“什么?”萧戎的反应大过了我,他甚至难以抑制地拨高了音量,“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姜……”
解时赶忙捂萧戎的嘴,提醒他御前不可这样失礼,他这才老实收敛了会儿。
“他山之石,可以为错。”我并不奇怪陛下这样的处理,甚至在知晓是昨日才终于请来江浮野时,我只觉得时间还晚了,“就算是姜国旧部又怎么样呢,你要知道封陵江氏有名并不是因为受国君青睐,而只是封陵的江浮野出名。”
三两句闲聊打发时间,总算听见殿门被推开,季雾从里边走了出来,解时听见声儿了,赶忙过去送送季雾,却见季雾朝我与萧戎这儿走过来,我拱手行礼问安。
季雾那冰冷的面容缓和了些,故作和善地问:“令慈如何了?”
“家母已然辞世,谢中书令的关心。”我垂下目光,不想看季雾,他不肯走,也不肯再多说几句,只能听见他的叹息声。
“令慈生前朋友众多,好好办一场丧礼,待我有空了,我会去吊唁的。”季雾说完后,便向解时说不必再送,自个儿走了。
难得见季雾不端着架子说话,竟然是听闻我娘死讯有一分真心的时候。
顺和帝宣召我与萧戎进去,殿内熏香味道浓重,就连久在御前走动的我,我这会儿也有点受不了,强忍着不适,先跪下行礼问安:“臣赶往江宁耽误数十日,想问陛下是否安好。”
坐在高堂上的顺和帝稍稍颔首,应答:“朕很好,赐座吧。”
萧戎适时奉上先前写好的密折,解时接下再呈给顺和帝亲自过目,陛下往日都草草看了便翻过了,可这次稍有不同。
顺和帝看了许久,萧戎跪在下方,面上有些难忍,他将目光投向我,我压低眉,稍稍眯眼,盯着萧戎的时候,将头稍稍侧向陛下,提醒在顺和帝面前不要失仪,萧戎很快会意,端正好姿态,静待顺和帝的问询。
顺和帝看完密折之后,赞赏萧戎密折所写非常详尽,话语末了的时候,他的手攥着佛串,珠子被他磨得吱吱作响,他恍然想起来个事儿,手也停了磨珠子,随后说:“羽林军新添了一批改良版的矟,你向虞霜客讨要一支,这几日加紧练,朕要看你们练的效果。”
萧戎原本消沉的眼瞬间明媚了,抱拳向陛下道谢,陛下脸上的笑中带些赏识,挥挥手遣萧戎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