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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比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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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这次若走了,可还回来吗?”暗樵坐在一旁许久都未出声,见江浮野要走,故作稚嫩地问。
江浮野笑说:“不回来了。”
“如此,那江老便让我与甘浊复比一场吧。”暗樵迅速起身,十分虔诚地朝江浮野的方向跪下来,态度之认真,竟让江浮野愣住了,“上京扶风观暗樵想讨教封陵江氏刀法。”
见江浮野没有应答,季雾这才开口解围说:“暗樵年轻,不够格和你打,喊你徒弟来。”
江浮野似乎真的心软了,他见暗樵一直跪着,又是季雾的意思,面上有些不忍,想扶暗樵起来,但是暗樵不为所动,态度无比坚决。最后还是我扶暗樵起来的,暗樵错愕地看着我,意外于我竟如此轻快地答应。
“比便比吧,点到为止。”江浮野扶季雾起身,走至藏书阁外的院子,便指着这一片空地说,“就在这里比吧。”
我曾经去过扶风观,但没有与扶风观的人比试过,心里虽然没有底,但暗樵年纪比我小太多了,未必真的会输。我瞧了眼台阶上站着的两人,问道:“比什么?”
季雾站在走廊的台阶上,伸手去感受这廊间吹拂的风,瞧雨真的再也没有一滴坠落。须臾,他将手放下,笑说:“条件实在简陋,就比拳法吧。”
我往身后走了几步,看石板上还有水渍,用力蹭了几下,索性不是很滑,无伤大雅,我特意提醒暗樵一声,让他比试时小心注意脚下。
我与暗樵热身准备好了,静待季雾发话比试开始,季雾的手搭上了江浮野的肩膀,另一只手高高举起,迅速放下,“比试开始!”
“甘大人,请赐教。”暗樵出声,见我点头之后,他便主动出拳,我试探地挡住,这力道不禁让我后退几步,但暗樵不退,仍有进攻之势,我便稍稍侧身,轻松拉开了距离。
因为体型优势,所以不是这样的正面猛攻,我都能轻松应付,这点我能意识到,暗樵自然也能意识到,几番交手之后,暗樵招招凌厉,那我便直接四两拨千斤般地拨开。
我不想多做纠缠,见他心气不顺,比试时间越长,他的脚步就越虚浮,反而更注重手上招式,舍本逐末了这是。我想这是个反制点,便先顺着暗樵的意,在他想压倒我时,我先出拳打中他右肩,受其影响,暗樵身形不稳,借此机会将他双手牵掣身后,暗樵挣扎却没有挣脱。
我打得甚是入神,不曾发觉柳蛰故已经来了。
柳蛰故见季雾看过来便郑重地点头,季雾侧目宣布我胜之后,我便松了手,暗樵没了束缚后,仍体力不济地半跪在地上喘息,我十分歉疚,便想伸手去扶暗樵一把时,他却遽然向我发难,一拳挥在我受伤的左肩上,我在毫无防备地状态下,受这一拳痛得狠,身体止不住得往后倒,随后重重跌在地上,我身后这一片都是木质的台阶,“啪”一声,桃木平安符应声碎了。
我去拾这碎成两半的桃木平安符时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我能感觉到伤口因为这掌撕裂了,血渗出来,紧紧贴着我的衣物蔓延,包括因为剧痛而冒着冷汗的额头,让我恍若刚从水中爬出来。
柳蛰故强压着心绪,瞪了暗樵一眼,伸手想要扶起我,却见我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且愣神般盯着桃木平安符,双眼瞳孔颤动的样子吓了柳蛰故一跳,我想我是撑不住了。
须臾的一瞬,欲瘫软的身子却被柳蛰故背起来,身旁的江浮野在喊去医馆。
我亲眼瞧着大夫小心翼翼地把我先前缠上的纱带撕开,可伤口早已跟纱带粘结,一片血肉模糊,大夫看了眼裂开的伤口旁边处掉下来的痂,忍不住叹息这伤口都结痂了。
江浮野不忍再继续看,背过身去长叹一口气后,再整理药瓶,大夫需要什么,他帮忙打下手。
大夫捏着伤口旁边的骨头,尝试给我正骨检查骨头有没有错位时,我连忙喊疼,大夫连着说了好几句没事没事,不管我疼得直冒冷汗,硬生生给我肩上的骨头正位了,而后再缠上纱布包扎,还嘱咐两句这俩月不要再动武,养好伤后就没什么大事。
见大夫已经处理完后,江浮野和大夫一起转告季雾与暗樵,并劝他们先走,这样一来医馆侧室内便只剩下我与柳蛰故。
柳蛰故的眼神好奇又赤裸地盯在我受伤的左肩上,玩味地问我:“你不是刀法数一数二的好吗?这伤怎么来的”
“不关你事。”我搪塞着,要坐起来时,柳蛰故很有眼力见地扶了一把,但我发现很快他就没眼力见了,我起来是想穿衣的,发现柳蛰故眼神不加掩饰地盯着我,我虽与他同为男子,但也没有好到袒露到如此境地还丝毫不害臊,皱眉看着他脸怒骂,“滚一边去,我要穿衣服了。”
“啧。”柳蛰故不满,却也只好背过身去,走了几步顿住,站在离门还有几步的距离,又想着凭什么吃这个亏,嘴上功夫是时候展示了,便又说了一句,“你我同为练家子,你那二两肉练得还没我好呢。”
闻言,我右手狠狠地将榻上的枕头砸在柳蛰故背上,待他受惊回头看向床榻时,我已经穿好衣服,护着左肩从他身侧快步走开,推开门去寻江浮野了。
回府之后,江浮野刚把给我熬药事情吩咐下去,便又紧跟着我一同进书房,阴沉着脸,十分可怖,我刚一落座,江浮野便怒斥:“你性格也是没得改了!”
吓得我是立马又站起来,聆听他的训导,偶尔夹杂着对我不满的骂句。
江浮野正讲到兴头上呢,见我毫无悔意,又暗自坐在茶案那儿生气,不出声了。
我瞧骂了这么久,也该口渴了,便伸手亲自斟茶,递到江浮野跟前,乖巧地说:“师傅,别生气了,请喝茶。”
江浮野没准备吃我这一套的,我余光瞥见他抬高手,依他性子便知这肯定是要拍落我敬的这一杯茶时,我连忙佯装骨头疼,一时之间竟连一个小小的茶盏也端不好了,手抖得都将茶盏里的水都散落下来,江浮野见状堪堪扶住,将茶盏接下来时,却发觉我手并不抖,端不好茶只是我装的。
略施小计,反正这茶江浮野接下了。我见终于不骂了,重新坐下,埋怨地说着:“师傅,我肩上有伤,暗樵跟我比试时早看出来了,他故意的来这一招的。”
江浮野斜眼看我,嗤笑一声,重新给自己斟茶之后,也同样给我斟茶,茶盏被递到我手边时,江浮野方才说:“莫怪别人给你来这一招,你这伤登不上台面吧?”
有些事经这么一闹便瞒不住了,心想暗樵这试探得好啊,这下大家都知道我肩上这伤有鬼了。我笑嘻嘻地插科打诨:“一道剑伤罢了,有什么上不上得了台面的。”
“哦?”江浮野听我这么胡说,又好奇起来了,我的事一向不经他细扒,他偏要一件事一件事细细说来,“你这剑伤这么狠,都快剜掉你肩上一块儿肉了,那对方恐怕也没好好活着吧?跟柳限就没打两招,那这伤不是柳限搞的,让我想想谁还在这时候死了。”
我的事三两句就被戳破了,心里赞叹不愧是我师傅。
江浮野瞧我神色不对,心里便知没猜错,皱眉问:“你杀的杜逢君?”
听闻这句,我险些没拿稳手中的茶盏,一想到陛下对程入济做的那些,心里像是有把钝刀在我耳朵里反复地磨着,耳畔全是这种杂乱的声音,心里面像是失序一样。
江浮野轻唤我的名字,我这才眨巴眼睛,从痛苦的愁绪中走出来,酸涩的痛感就像从指缝间流走的溪水,我总是慢一拍才感觉到。我回过神来,见江浮野轻拍我的背,甚至蹲下来看着我低垂的双眼,我偏过头去,不想再看见江浮野这样担忧的模样。
我低声喘息着,却没有料到我的泪也跟着大滴滑落。江浮野拿手帕一一擦去,原本以为最该视我为怪物的人,此刻却心疼我这样的模样。
“那日其实我是想求和的,但是杜逢君不肯放过我,他一剑刺中我左肩,我一刀插在他心口上。”缓过来的这会儿,我不打算瞒江浮野了,“杜逢君该死,他对我祖父做的恶,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他死了之后,我应该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成为那个快意恩仇的甘氏遗子。他的死,只给我带来了痛苦。”
见我不再哭泣,江浮野那原本要碰到我脸的手又收回,见他清醒又克制地说道:“私下手刃仇人,如何比得过父辈沉冤昭雪?”
我浑浑噩噩间说出的这句话:“我要走的路,不知不觉间竟走了那么多弯路。”